“你这种说法对她很失礼耶。”坐在椅子上翘起脚的喜多微笑地说:“才没什么难懂的话啦,只是在谈无聊的工作话题而已。”
“你那想法也只是因为‘难懂等于高尚’的扭曲定义而产生的偏见罢了。”犀川喃喃说着。
“只要让我喝咖啡,我就没什么好抱怨了。”萌绘插入两人之间的对话,陪以微笑。
咖啡机已经设定,蒸气不断涌出,一滴滴黑色的液体正滴落进玻璃壶里。
“刚刚在隔壁跟国枝小姐讲话的,就是你吗?”犀川边点烟边说。
“是的。”
“有人打电话来吧?那是国枝小姐的丈夫打的吗?”犀川用指尖掸了下香烟。
“啊,没错。”萌绘依旧站着。“老师,你怎么知道这个?”
“会在星期天这个时间打过来的,也只有他了……”
“咦?难不成那个人常常打来吗?”
“嗯。”犀川弯起嘴角微微一笑。“国枝小姐结婚后唯一的变化,只有每个星期日傍晚的热线而已。而我的秘密推测,是到现在才得到印证。”
犀川站起来从餐具柜上拿出杯子,萌绘则帮忙把咖啡倒进杯中。咖啡杯被端上桌时,犀川拿出报废的磁片代替杯垫,把咖啡杯放到彩色的磁片上面。
回到桌子后面,犀川陷入座椅。萌绘也在喜多的旁边坐下。
“再来,我们就听西之园同学讲话吧。”犀川说。
喜多也望着萌绘的脸点头。
虽然萌绘对这个极为难得的状况感触良多,不过她忍住抒发感受的冲动,只是将今天下午在M工大所看到的一切简单说明了一遍。不论是时间地点都非常接近的两件杀人案,公会堂无头女尸和M工大的勒毙女尸,其共通的关键字就是“密室”,而共通的关系人就是寺林高司。
“那个寺林先生会被怀疑也是理所当然的。”喜多也点起烟说:“如果他不是凶手,这两个房间要怎么从外面上锁就会成为问题焦点。这情形感觉起来,很像西之园你最喜欢的‘那个’吧。”
“你不要太煽动她比较好。”犀川喃喃指责。
“不要紧。我又不是那种容易受到煽动的小孩子。”
“还真是对答如流啊。”犀川低声说。
看来,他是在评论萌绘的说词或语气。
“对了,喜多老师。”萌绘问:“你把寺林先生抬出去的时候,他有拿着钥匙吗?”
“我想应该是没有拿。”喜多回答,“当时我并没有去调查他的口袋,而且也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不过既然钥匙是创平在玄关捡到的,就算把它当成是从他口袋掉出来的,也不会不自然吧?”
“这就是问题所在。”萌绘竖起食指。“也许犀川老师捡到的钥匙,并不是从寺林先生的口袋掉出来的,我们也可以认为那是有人故意把钥匙丢在那边的。也就是说,那个人是故意要让别人觉得,那钥匙是属于被救护车载走的寺林先生所有。”
“哦……”喜多沉吟着。“是吗……”
“这样一来,公会堂准备室的命案现场就不是密室了。”萌绘继续说:“如果钥匙不在房间里的话,那就代表只是某人使用那把钥匙从外面锁上。而且这同时也代表那个人可以拿得到寺林先生手上的另一把钥匙,也就是M工大实验室的钥匙。凶手一开始先在公会堂杀害筒见明日香,打昏寺林并抢走两把钥匙,然后去M工大在实验室杀害上仓裕子后,把那边的门锁上,再回到公会堂,把实验室钥匙放回寺林先生的口袋里。之后凶手的行动大概是先将明日香小姐的头砍断,再把房门锁上逃走。”
“咦?结果M大的钥匙还是在寺林手上吗?”犀川问。
“啊,对喔……那把还没找到……”
“不过凶手应该是故意把准备室的钥匙遗落在那边给犀川捡吧?”喜多说:“也就是说,那时一定有人在那里。”
“嗯,他一定是料到寺林先生会被抬出来。”萌绘立刻回答。
“为什么要把准备室锁起来呢?”犀川吐了口烟。
“我想凶手应该是想制造密室。”
“为什么他想制造密室呢?”犀川又再追问。
“为了让寺林先生成为杀人犯。”
“应该是相反吧。房间不要锁上还比较妥当。”犀川依旧面无表情地说:“没必要把那间房间变成密室。”
“不过犀川老师,就因为门锁上了,才能造成只有寺林先生才可能犯案的误判。另外我们也可以当成凶手并不知道只有寺林先生才有钥匙,而他之所以锁门,单纯是为了拖延被发现的时间而已。”
“这个说法还比较合理。就公会堂一案来看的话,的确是这样……”犀川稍微歪着头。“如果头没被砍断的话,事情也许就如西之园同学所说的一样。”
“当完全的密室里只有尸体和伤者两人时,杀人凶手通常就是活着的那个人。”喜多用比他平常的音量要小的声音说:“可是那里的尸体没有头……这样一来,就表示有把头带走的人存在,而这一点就让密室这个条件变得没有意义了。”
“或许它们是独立的案子。”犀川说。
“你意思是凶手有两个人啰?”喜多问。
“嗯。”萌绘点头。“的确也有地点和时间碰巧太过接近的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就是锁的问题了。”犀川捻熄香烟说:“变成M工大的实验室密室有问题了。”
“你说的没错。把这些当成个案来看,那公会堂案的凶手就是寺林先生。他假装成被害者,在那里假昏迷了一个晚上。如果寺林先生是M工大的凶手,他就不会把应该只有自己有钥匙的实验室房门上锁。假设M工大一案的凶手另有他人时,问题便在于那个人是怎么上锁的了……”
“而且这也代表那个人没有料想到会发生公会堂的案子。”喜多插嘴说:“那个凶手本来应该是打算嫁祸给寺林,才会把那间实验室弄成密室吧?虽然我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但为了让寺林有嫌疑,他应该是煞费了一番苦心。不过没想到寺林恰巧在同样的时间犯下真正的杀人案。凶手的苦心都化为泡影了,是吗?”
“公会堂的案子就这样断定寺林先生是凶手,也未免太快了吧。”犀川说:“他如果是个头脑清醒的人,就不会在那种地方犯案了。再说,在现场伪装昏迷是非常危险的,又不是在骗小孩。”
“那老师的意思是,公会堂的凶手也是别人啰?”萌绘歪着头。虽然这项可能性的成立与否她已经思考过了,不过她在说出口时,还是会采取较委婉的疑问句。
“嗯,如果是这种情形的话,那边的密室形成手法就会跟你刚才说的一样。”犀川点头。“钥匙是凶手在救护车来的时候故意遗落的。”
“很好,总算有些像样了。”喜多兴致盎然地说:“那么公会堂的凶手也是要陷害寺林先生啰?等一下,可是头的问题还是存在啊。”
“不是那样的。”犀川拿起杯子说:“寺林应该只是刚好在那里而已。凶手尾随那个女模特儿……不,也有可能是约她过去吧?嗯,大概是约她过去的……然后凶手抢先一步来到准备室,殴打刚好人在那里的寺林。我想,凶手当时一定是认为寺林已经被他打死了。”
“可是,门锁上了啊。”萌绘说。
“寺林先生被打的时候,不是刚好在锁门吗……他当时刚好钥匙拿在手上,被打后钥匙就掉在地上。然后,凶手的当务之急,就是得赶紧把寺林拖进房间深处藏起来才行,毕竟凶手还要埋伏在那里等待那个女孩。后来,那女孩才刚到,随即就被偷袭而遭到杀害。当凶手把头砍断要拿走时,无意间发现地上的那把钥匙,于是便想到了能让警卫在早上之前都不会发现的好计策,决定把门锁上。”
“老师的意思是指这件案子起初并不是计划来要陷害寺林的吗?”萌绘注视着犀川说。
“嗯,就是如此。”犀川以口就杯,啜饮着咖啡。“他只是刚好挡了人家的路而已。”
“那又为什么要让你捡钥匙?”喜多问。
“我想凶手并没有一定要我捡的意思,毕竟我会去那边也只是偶然而已。”
“那么,为什么凶手要把钥匙丢掉呢?”
“因为到今天早上时,凶手得到了三个新情报。”犀川依旧面无表情地说:“一个是寺林还活着。不过,这种事凶手也许有预料到。人不会容易被打死这种常识,应该不难料到吧。”
“另一个就是M工大发生命案的消息吧?”
“没错。凶手是在今天早上才知道M工大也发生杀人案的。”犀川回答,“他一定看过早报。”
“这样一来的话……”萌绘看着天花板说:“他也知道警方为了那边的案子正在搜捕寺林的事啰?”
“嗯。”犀川点头。“凶手如果是一般人的话,光从报纸上的内容是不可能发觉到寺林会涉嫌M工大命案。我想,凶手应该是和M工大的寺林先生相当熟的人吧。”
“还有一个新情报是什么?”
“就是除了放在警卫室的钥匙以外,这是唯一能开那间准备室的钥匙。”犀川回答,“凶手依照以上三个新情报,认为可以让寺林先生成为嫌疑犯。因此,他故意混入人群趁乱把钥匙丢掉,然后由我捡到,这样一来就能使钥匙看起来像是寺林掉的,别人便会认为钥匙本来就在寺林身上。”
“就算跟把头带走这件事产生矛盾,也要做吗?”萌绘问。
“把头带走是凶手一开始最重要的目的。”犀川回答,“相对于这件事,钥匙只不过是后来灵机一动之下的小把戏而已。应该只是凑巧遇到能实行的机会,而临时紧急下的决定吧。”
“谁会有在救护车附近丢下钥匙的机会呢?”萌绘问喜多。
“我跟大御坊以外的人大概都有可能吧。”喜多一只手拿起杯子回答,“我和大御坊只有搬出房间,接下来就交给其他人,只剩我们留在现场。”
“不,你们两个在那时就可以将钥匙放进寺林的口袋里。”犀川打趣地说:“如果是这种情形,钥匙掉在救护车那边就变成纯粹的偶然了。”
“不要说这种没意义的话。”喜多马上回嘴道。
“我觉得大部分的对话都没有意义。”
“当时救护车旁边的情形如何?犀川老师。”萌绘趁两人都陷入沉默的空挡提出问题。
“外面的人潮相当拥挤。”犀川又点起了烟。“多到搞不清楚谁是谁。这样说起来,那附近好像有电视台的人吧。”
“啊,这样说起来……”喜多重复同样的台词。“那个遇害女孩的哥哥一直都待在四楼。就是那个像芭比娃娃的人。他也可以从可疑名单中排除吧。”
“你说筒见纪世都先生啊。”萌绘点头。她跑到现场时,筒见纪世都也是坐在椅子上。“他没有接近过被抬走的寺林先生旁边吗?”
“嗯,我记得没有。”喜多点头。
萌绘开始喝起温度终于降到能入口程度的咖啡。犀川则是默默地抽着烟。房间里白烟缭绕,让他们之间沉默的氛围,仿佛也因为这烟雾而清晰可见。
“犀川老师。”萌绘决定试着问犀川。“为什么你要说这种话?”
“‘这种’是指哪种?”犀川稍微歪着头。
“没什么,只是平常你不是都会叫我对杀人案别太热衷吗?总觉得你今天很有兴趣。这样害我都提不起劲了。”
“是吗?”犀川面不改色。
“老师居然主动叫我来……还说听西之园同学讲话……”
“那是喜多他想听的。”
“喂,我可没说过这种话啊。”喜多大声抗议。“你竟敢讲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算了,反正以我的立场,”萌绘摊开两手说:“我是不会介意的。毕竟我想讲话是事实,而且一吐为快的渴望已久膨胀到几乎要让我发烧了。”
“那你的密度变低了。”犀川微笑说:“现在的你也许能漂浮在浴缸上了。”
“大御坊这家伙这次也被卷入了。”喜多一本正经地对犀川说。
犀川看了他一眼后,慢慢地点头。“是啊,这也是我这么关心的原因之一。”
他是因为朋友被卷入,才会做出那样的判断吗?再加上那个朋友,同时也是萌绘的亲戚,不过,犀川不觉得自己会因为这种事情就变得积极。
犀川口中的“这也是”,让萌绘也十分在意。
“还有其他的理由吗?”
“我不知道。”犀川轻轻摇头。“这很不寻常吧。”
“你是指断头这件事?”
“是啊……”犀川抽着烟说:“那的确不寻常。”
“以犀川老师平常的话来说,算是很普通了。”
“我平常都是很普通的。”
喜多发出浓重的呼吸声。“今天有什么有趣的?”
“一点都不有趣。”
“要不要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