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客人不能够为所欲为,总不能象是生产队里开大会那样吧。
客人们都落座在前厅的会客区里。这会儿并没有那种沉寂的场面出现。一者大
家都对这座别墅很熟悉,二者彼此之间也同样很熟悉,因而难得会有冷场的现象发
生。客人们之中当数程敏最能神侃,这不,她正在神采飞扬地描述着什么,好象是
昨晚麻将桌上的趣事。王小山毫不例外地立刻进入配角的位置,尽管他不在这次邀
请之列,但如果程敏身后没有这个人,大家反倒会觉得不习惯的。而张济则正襟危
坐,目不斜视,那种眼神就已明白无误地在说,如果有谁认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那就大错特错了,张济岂能与程敏,王小山之俗辈归为一流之中?出于礼貌而专注
倾听,但不会奉承,附和的自然是关芳了,我犯不着得罪你,我也犯不着巴结你,
这是她对程敏这一类人的处世原则。笑眯眯但显然不以为然的是曾雄,你有你的谱,
我有我的调,你的我不置可否,我的也不需要你来说些什么。再看看串串儿唐明,
正在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他坐不住,也不爱听,好象等到聚会结束时,他要带点
儿什么走似的。
一人一把号,各吹各的调。
许雯刹那之间明白了一个道理,郭先生是一个很会生活的人,他用金钱驱使这
些人,当然也包括许雯自己了,聚集在自己的身边,精心营造了一个小而全的生活
圈子,他可以根据自身不同的喜好,选择不同的对象相处,可以极为方便地达到品
尝生活乐趣的目的。
这样一种集合体都是附着在郭先生的钱上的,假如身为中心的郭先生失却了吸
力,集合体马上会变成一盘散沙,任你是谁,都无法捏拢在一起。这种性质的集合,
是不可能会去合谋做什么大事的。
许雯等到程敏说累了,便插进去向大家转达了郭先生的安排。
这次聚会郭先生委托许雯全权接待,安排。郭先生有急事要办,晚上才能回来。
郭先生回来之前,希望大家各遂心愿地玩好,但有几个条件请各位务必遵守。
第一、在郭先生回来之前,任何人都不能离开别墅,郭先生回来有要事相商。
第二、不得与外界联系,所有人的手机,呼机统统交给许雯暂时保管。别墅内
部的外线电话已全部切。
第三、每一个人必须把各自帐目上能够调出的资金写一个准确的数目出来,交
给许雯,郭先生有特殊的用途。
如此神秘,如此古怪。
许雯忠实地履行完自己的职责后,便离开了前厅。
这种离奇的安排,超出所有客人的想象。太不可思议了,大家都在费神地猜测
郭先生到底意欲何为,会为自己带来什么样的结果?的确,这样的瞎猜一气肯定是
徒劳而无益的。
最先打破沉默的又是程敏。
“太过分了,这不是软禁吗?限制人身自由是不是犯法的呀?郭先生的葫芦里
到底装的是什么药呀?”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能够回答。
程敏并不就此罢休,她张望了一圈,眼光最后落到陷于沉思的张济身上。
“张主任,郭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呀?”
“什么什么意思?”张济被人打断了思路,没好气地反问。
“难道这不算是软禁吗?我还能有别的什么意思?”
“你这个意思何不去问问郭先生,不就有意思了吗?”张济说完,连谁都不看
一眼,就向书房走去。他记得那里有一台高档微机,配备齐全。他打算与微机作伴,
消耗掉这一无聊而又让人不安的时光。
程敏一下了难堪得脸涨得通红。
“这又是什么意思?”
“程姐,”王小山抱打不平地插进来,“瞧他那副得性,好大了不起哟。”
“没你的事,一边呆着去。”程敏没好气地喝斥。
“咳,程老板,管他是什么意思呢?”曾雄出来打圆场。“食人俸禄,与人消
灾吗,让你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呗,何必生气呢?”
程敏反唇相讥道:“曾经理,我可没有食郭先生的俸禄啊,再不得意,我也算
是郭先生的合伙人呀,我可不用看人家脸色行事。”。
“你这是唱的哪一出戏呀,”曾雄不自在地站起身来,“我是好心好意劝你,
怎么倒冲着我来了?好,好,你不用看谁的脸色行事,行了吧。”说到这,曾雄去
找健身房寻找乐趣。
唐明这时也站起身来,他打算到音响室吼上几嗓子,消除一下心中的闷气,不
料却被程敏拦住了。
“唐明,你说说看呢?”
唐明一皱眉头,阴阳怪气地说:“说不好,不好说,还是不说好。”随之离开
了前厅。
程敏差一点儿被气得晕过去,她气极败坏地吼了起来。“小山,咱们走,管着
老娘的人还没生出来。”
关芳一看不对,连忙拉住了程敏。
“程姐,何必呢?既来之则安之吗。郭先生喜欢玩点儿新鲜花样,你还不了解?
指不定是件好事,也说不一定。别走吗,咱们去找许雯凑一桌麻将如何?”
程敏一看终于有了下台的机会,借坡下驴又何乐而不为呢?于是消了消气,打
发王小山去找许雯。
整整一天,大致就是如此。
许雯,程敏,王小山,关芳打了一天的麻将。
唐明拚了命地吼唱,累了就看看电视。
曾雄上午在健身房,下午则找了一间客房埋头大睡。
张济在微机前泡了一天,只是下午五点左右出去打了两局保龄球。
大家都在等郭先生回来,尽管不知是凶是吉,但只有等主角回来方可开锣揭幕,
也不管是文戏武戏,反正都得看。
三
晚上七点钟,东道主郭先生一脸阴沉地登场了。
郭先生身材高大,魁梧,精力充沛,只是面相不善,岂止是不善,简直就是狰
狞可怖。
他对聚齐在前厅里的所有的人只是扬了扬手,便算是打过招呼了,随之便一头
钻进了书房。
许雯把大家让到餐厅。本来安排唐明坐在郭先生的左手,张济安排在对面,因
为往常张济总是要与郭先生保持一定的距离,没成想今晚张济却抢先坐到了唐明的
位置上,也许是郭先生搞得过于玄乎了,就连张济也沉不住气了。
座位是一种习惯性的。张济的左侧是程敏,然后是王小山,到唐明。主人位的
右侧自然是许雯,然后依次是关芳,曾雄,到唐明。
也没什么特别的讲究,习惯成自然吗。
过了十来分钟,郭先生换了一套轻便,简练的消夏服,一阵风似地走了进来。
他的两手并没有闲着,一手提着一只黑色的公文包,另一只手提着一瓶名贵的洋酒,
说它名贵,是因为在座的大多数人都叫不出它的牌子。
郭先生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并没有马上落座,而是放下公文包,开启了酒瓶塞,
从张济开始依次亲自为每一个人斟上了酒,这更使在座的人惶惶然如坠五里云雾之
中。
郭先生总算是开口了。
“今天特意请大家来,是有一件事务必请各位帮忙。我在厦门的生意坍台了,
还背了不少的债,就请各位鼎力相助,把能抽出来的资金全部抽出来,先了结债务
再说。各位有什么困难吗?”
面面相觑,字典上的含义是形容大家因惊惧或无可奈何而互相望着,都不说话。
用在这里,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谁能想到会是这样呢?
“想必各位都已经报出可调资金的数目了,许雯,单子呢?我看看一共能凑起
来多少?好,给我吧。”郭先生接过单子,匆匆地一掠,一下子张开大嘴笑了起来。
“中国有句古话,叫作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想当初我调给你们的不知有多
少滴,现今郭某人遭难了,而你们的涌泉是不是可怜了点儿?简直是在把我当猴耍。”
郭先生扬了扬手中的单子,怒不可遏地说。
“郭先生,我实在是无帐可报,”唐明语气恳切地开了腔。“撒出去的货还没
收回一分钱,。除此之外,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唐明绝不会说二话的。”
郭先生又笑了起来,这一次是那种让人脊梁骨发冷的笑。
“我怎么会用得着你呢?你那点雕虫小技,拿到我面前是不是嫩了点吧?”
唐明惊讶地瞪着大眼,好象不知就里的样子。
“你不用瞪眼,你自己看看吧。”郭先生从公文包里抽出几份材料,气呼呼地
甩到了唐明的面前。唐明只看了一眼,立刻神情萎靡下来,只是使劲地挫着牙床,
挫得腮上显现出一道道分明的棱出来。
“你把我的货漫天铺洒,收了总共20万的预付款,你还说无帐可报?如果仅是
如此,我倒也不再乎,可你怎么敢还要用我的货去作抵押,又去套别人的货,你是
在作连环扣,非要把我套死呀。”
“郭先生,您别动气,唐明一时糊涂,就……”曾雄本想缓和一下令人窒息的
气氛,没想到却引火烧到了自家的楼。
“唐明一时糊涂,你曾大经理可一点儿都不糊涂呀,”郭先生顺势把进击的矛
头转向了曾雄。
“这……我可真是没有别的意思。”曾雄的心一下子虚了起来。
“你可真的有点儿别的意思。”郭先生说着,又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材料,举
在手里说:“这是一份资金入股协议书的复印件,要不要我念一下?”
曾雄恨不得钻到地底的最深处,此刻他的牙床不是在挫,而是在抖,就象是打
摆子那样的抖。不光是他,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抖,每双眼睛不约而同地盯着那只可
怕的公文包,谁知道又会飞出什么样的灾星呢?
“你翅膀硬了,要飞啦。你可真够财大气粗的,你报给我的数字只有十来万,
而你在别人那入股一次就有一百多万。你把我当成什么了?钱柜子,米袋子,还是
伸手就可要得到的老爷子?你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呀,你着什么急呢,怕我明
天就死了?”
郭先生还想再继续损下去,一看坐在曾雄旁边的关芳,就收住了话头,双眼直
勾勾地盯着关芳,关芳吓得嘴唇都没了血色,嘴边的肌肉一个劲地蠕动着,就是说
不出话来。
“关芳呀关芳,你怎么也成了靠不住的人啦?”郭先生并不想听关芳说什么,
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给我报的数字是八万,帮帮忙啦,我给了你二百万,折腾
了一年多,帐上就只有八万?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郭先生,美容生意很清淡的了。”
“很清淡?既然如此,你还在观音桥新开了一家美容院,是不是搞错了,吃错
了药了?我给你看一样东西。”郭先生再次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复印件。“营业执
照,企业名称,芳丽美容院,法人,关芳,还要不要往下念呢?”
这时候大家都明白了,为什么要切断与外界的联系,为什么要把大家软禁在别
墅里面,为什么……可惜现在即使是知道也为时晚矣。
“哎哟,郭先生今天摆的是鸿门宴呀,”程敏实在是忍不住了。“您大人有大
量,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你想要怎么办,他们还不是都听您的吗?”
“你听吗?”
“我什么时候不听您的了?”
“一年以前你的资金周转不灵了,我一下了拿出八百万借给了你,时至今日,
我需要钱了,你是怎么做的?让我看看,你报了多少?行,你程大老板是吃骨头都
不吐渣呀,你给我报了一个空板,怎么,你把我的钱当成你锅里的龙虾了?你准备
是清蒸,还是油闷呀?”
“哎哟,你这么大的龙虾,哪个敢碰哟,我……”她本想再调侃几句,看见郭
先生又一次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纸,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不敢碰是吧?那好,就请你把股市里的五百万调出来先还我一笔吧。”
“程姐的股票都被套住了,想调也调不出来呀。”王小山冒冒失失地插了一句。
他大概根本就弄不明白这里面的深浅。
“鬼扯,”郭先生一下子把那张纸甩到了王小山的脸上。“你又算是哪座庙里
的和尚,你好好看看,你不识字吗?”
程敏急忙推了王小山一把,好言好语地劝慰着,“郭先生,您千万别生气,我
明天就去调出来,再去从朋友那凑一凑,好歹凑出来个八百万还给您,这总行了吧?”
郭先生最后把眼光落到了身旁的张济身上。
“你为什么不说话?”
“既然你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何必要说呢?”张济的语气沉稳,与先前的人形
成了怪异的反差。太冷静了,冷静得郭先生都发不起火来。
“你难道不想解释吗?”
“我只有动机,如何解释呢?”
“是不好解释,你的动机能把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