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井--在黑暗中腐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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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井--在黑暗中腐烂-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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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经过敏。”

  另一个警察的声音比较成熟,大概是个老警察了:“这个凶手极为冷血,根据经验,的确有可能在案发时会来原地察看。阿鹏,你注意到今天来看热闹的那几个人了么?去查查。”

  他不禁哑然失笑。这个警察说的在某种程度上的确没错,只是他这个冷血的凶手直到现在还没有走,只在距他们不过几米远的地方,那个警察也一定不会想到。

  “死者真够懒的,这院子也不收拾一下。”那个年轻警察忽然这样说。他一定也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过敏了,所以才这么说。

  “你没听那个报案的园丁说了么,他一星期才来打扫一下。他妈的,这种有钱人,真是越有钱就越小气,被割脑袋,我看真是活该。”

  这个年纪较大的警察大概对有钱人有种憎恨。他们说着,脚步声也慢慢走远,终于,“砰”一声,铁门又关上了,大概,还贴上了几张封条。

  院子里重又恢复了宁静。他茫然地抬着头,但也没看什么。正想再试着攀上来,胃中忽然象被一只巨手攥着一挤一样,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周身无力。

  那是饥饿啊。这个下午,因为他的神经一直保持高度紧张,也没有再感觉饿,但现在紧张过去后,他却感到了难以忍受的饥饿。

  还有什么好听的么?他身边没有带吃的,而且就算带了听的,他的两只手向上伸着用不出力,也没法拿出来。他茫然地看着,天渐渐黑了下来,在井里,已经完全黑成一片了。

  能有什么吃的?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摆了摆,忽然,他脑子里一闪。

  井壁长着厚厚的苔藓。在他掉下来时,有一些苔藓被他擦掉了,因此可以用手揭下一块来。捏在手上,那种厚厚的感觉,真有点象发糕。

  一想到发糕,他肚子里又是一阵绞痛。可是现在他的肩头也卡着,两只手只能在小范围里摆动,连伸到嘴边也做不到。好在苔藓有不少,他侧过身,将嘴凑到井壁。

  如果不是因为苔藓长得很厚,他也一定咬不到的。但现在虽然有鼻子碍事,他还是把嘴伸到了井壁上。他用上下门牙刨着苔藓,很快,嘴里便是一阵青草气。

  苔藓也有种刚割下来的草的味道。他聚了一嘴,开始嚼了起来。味道有些苦,也很涩,但嚼下去时也有些汁水流出。他把这一团苔藓嚼烂了,吞了下去,也不顾舌头留着的那一阵难以消除的涩味,又咬了一块下来。

  由于这回咬住时将一大块苔藓都揭了下来,他叼着一头,开始细细咀嚼。苔藓本身不会是容易消化的东西,而吃难消化的食物时要细嚼慢咽,这时基本的常识。他慢慢地嚼着,尽量把注意力集中在苦涩的味道上,让自己少想正身处的困境。

  这时,一缕月光洒了进来。

  月亮也升上了中天吧。

  他向上看去。在草树叶子之间,他也看见了一轮被阴影切碎了的月亮。月亮还没有很圆,但看上去也够圆了,正照在井口,从下去看上去时,月亮好象和井口是一样大的。仍然是金黄色,金黄色的光洒下来,让井中也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泽。

  如果不是这个可笑的处境,这里还有几分优美。在吃下了一大块苦涩的苔藓后,他又有时间来看了下周围了。

  脚还浸在水中。现在已经感觉不到凉意,水带着一股粗糙的温暖,一丝细细的东西轻轻指过他的脚髁。那一定是她的长发,飘散在乌黑的水中,就象荇藻。她在水中,一定象一尾鱼一样。也许,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我爱你。”

  “我也爱你。”

  他的耳边仿佛又听到了她的声音,怯怯地,柔软而脆薄,在细细的雨中带着早秋的凉意,流澈得象水,象山溪中淙淙跳动的水。

  他踩着她的头,趾尖慢慢在上面摸索。眼睛,鼻子,嘴。由于脚趾上的神经末梢没有手指那么丰富,因此从趾尖传来的感觉是模糊的,更象是从雾气中看到的人影。她的皮肤现在有一种滞涩,也许,在积水中,腐烂得较快,她的皮肤也开始进入腐烂状态了,说不定拿起来时就可以看到她就象一部恐怖片中的鬼怪一样,脸上坑坑凹凹,肿胀不堪,不时有一些破口,从中流出黄白色的脓液来——只是这些他都感觉不到。

  这样也好。他想着。这样,在他记忆中,永远都是她那张清秀而美丽的脸,就象那个雨夜里。

  他沉浸在这种迷乱的想象中,人也渐渐沉入了一种半疯狂状态。现在,他几乎有点爱上现在这样的环境了,如果逃出去,世界那么大,又能去哪里呢?而在这个枯井里,她是自己的,安宁也是自己的。

  他半合上眼。一整天了,他总该有十六七个小时没有睡过,现在倦意象黑鸟的羽翼掩上他的心头。眼睛刚合上,他却听到一阵沙沙声。

  院子里有人!

  虽然风声也会有这样的声音,但是他有种预感,现在院子里一定有个人。那个人正慢慢地走着,笨拙地推开草叶,慢慢地,又明确无误地向这里走来。

  这口井的井栏已经没有了,掩在一堆草中,一般人根本不会知道这里还有一口枯井,而警察也因为周保强的尸体没什么缺损,根本没有想到对院子里进行一番搜查。

  谁会进来?是小偷么?他突然有了一个念头。如果是小偷的话,那不会去告发他的吧?给那小偷一些钱,让他把自己拉出去,然后,抓紧时间逃走。以前那个逃跑的计划只要稍做修改就可以了。

  在胡思乱想中,他突然又醒悟到,那绝不会是小偷。

  那个人虽然动作迟缓,却是明白无误地在向这里走来。

  那个人是在找这口井!

  他正想着,突然,一团阴影盖住了井口。他不由一惊,猛地抬起头,可是那个黑影就象个盖子一样把井口堵得严严实实,井里漆黑一片,连刚才这些微弱的光也没有了。

  他没有说话。现在,他才有一种惧意。在黑暗中,他感到有一两滴冰冷的水滴在他脸上,粘粘的,可是因为他的手举着,井太窄,没办法收回来,他也只能让这两滴水留在脸上。

  一滴,两滴,三滴……那种冰冷的液体不断滴下来,渐渐地,他也闻到了一股越来越浓的腥臭味。他一声不吭,只是盯着井口。虽然只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但他还是拼命看着,希望能有一丝光透进来。

  不知过了多少,他突然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叹息。

  这只是平平常常的一声叹息,却让他的心猛地抽紧。

  这是周保强的声音!

  一瞬间,他几乎又要以为这是个噩梦。他也明明记得自己用那把刀子割下了周保强的头,那把刀子也正收好了放在怀里,虽然拿不出来。他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知道割下头后的人绝不可能还会活着的。可是,现在在井口的,到底是谁?

  井口的阴影移开了,一缕月光照进来。尽管这黑暗持续得并不久,但是却让他觉得好象渡过了他生命中最长的一段。他仍然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那个黑影。

  那是个两手扶着头的人影,原来好象是整个身体都塞在井口,现在移开了一段,可以看清轮廓了。在井口切成的那一块圆形中,那人也正象皮影戏中的影子一样,很慢地才动一动。

  突然,那个人又发出了一阵“咝咝”声。这阵声音依稀也可以听出当中有声调的高低,却只是象气球破了一个小口在放气一样。他没有发出声音,心头象结了冰一样冷。

  声音持续了一段时间后,终于又发出了一声持续得很长的“咝咝”声,这是那个人深深地叹了口气吧。他想着,这时那些腥臭的液体还在滴下来,他的头上、脸上已经沾了许多。也许,这是那个人的口水。

  那真的是周保强么?可是从下面看上去,这人影只能看到个轮廓,虽然有些象周保强,但他也不能肯定。

  那个人忽然把两只手抬了起来。

  这只是个平常的动作,可是,在两手之间,那个人的头离开了脖子,也一下抬了起来。他的心象被猛地扎了一下,一阵刺痛,嘴里也异乎寻常地干。

  这是周保强!

  周保强把头从脖子上拿下来后,似乎在切口抹了两下。随着这个动作,他又感到几滴腥臭的液体滴下来。这一定是还没有干透的血,想到这个,他也有一阵恶心。可是奇怪的是,现在他却没有刚才的恐惧了,心头也平静如水,波澜不惊。他拼命集中注意力,想要听清周保强说的到底是什么。

  周保强把头重新装上脖子,站直了身子。这个动作使得他一下子好象变远了,也变得十分高大,从周保强嘴里又发出了一阵咝咝声,随着这一阵声息,又有一些腥臭的液体飞溅下来,可是他也没有在意,只是努力辨认着周保强的话。

  也许是因为气管被割断了的缘故,周保强的声音含混不清,也说不上到底是什么,音节和音节之间象稀泥一样打成一团,但是他突然听到一句相对而言比较清楚的话:“……都在烂下去……”

  这话并没有什么惊人的地方,但是他身上却没来由地一跳,一阵寒意滚过了他周身。

  都在烂下去……

  这几个字让他若有所思,感叹不已。等他再抬起头,井口重又是一片草叶,周保强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但是,沾在他头上和脸上的那些腥臭液体让他知道,刚才并不是做梦。

  他正看着,一只苍蝇忽然象出现在空中的一架飞机一样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现在苍蝇很多,平常垃圾堆边总有一大群苍蝇聚集着,人靠近时便又飞散。现在看到这样的一只苍蝇,却一下打破了周遭的一片死寂。

  这该是只很肥大的苍蝇,由于有回声,苍蝇扑翅的声音很大,在井里也几乎象是响起了一连串焦雷。这只苍蝇盘旋着落下来,一下落到了他头上。他摇摇头,那苍蝇受惊飞了起来,在井壁撞了撞,又向他头上落来。

  这只突然出现的苍蝇几乎象凭空变出来的。也许是周保强的魂灵吧。想到周保强死后变成一只苍蝇,这不由让他感到可笑。然而这苍蝇虽然可笑,却总是不屈不扰要落到他头上,他的手臂又只能伸直了在小范围里动动,刚赶开,又飞来,每当他想要用力向上挪动时便停向他头上,让他疲于奔命。有心不去管它,可是这么只嗡嗡作响的小昆虫却实在太过讨厌,总是有种本能的厌恶。

  说不定,这只苍蝇真是周保强变的吧,那么讨厌。

  他稍稍停了停,苍蝇又“嗡”地一声落下来,落到他耳边。耳边突然有这样的声音实在让他难受,他摇了摇了头,但是苍蝇没有象刚才那样飞起来,却同长在他皮肤上一样,在他鬓边爬动,又“嗡”一声,爬上了他右耳耳垂。他吃了一惊,还没回过味来,苍蝇已经钻进了耳孔。

  他只知道黄蜂爱钻洞的,没想到苍蝇也会钻动。这让他浑身都是一激凛,耳朵里钻了这么只苍蝇,右耳朵一下失去了听力,苍蝇爬动的声音却放大了千百倍,象有一千万只细小的钩子在挖,不疼,但是痒的钻心,而他又根本没办法把手伸到耳边。他象疯了一样摇动头部,但那只苍蝇只在拼命往里钻。也许这苍蝇身体很肥大,仅仅比他的耳孔小一些,一进去便出不来,受惊后只能向前钻。这种奇痒比什么折磨都要难受,他越晃动头部,痒得就越厉害,他的手拼命伸向耳朵,可是肘部被井壁顶住了,怎么也伸不过来,指尖只能扫过自己的头发,除非手臂折断,不然绝对伸不下来了。终于,他再忍受不了这种难受,不顾一切地大叫起来。

  他的声音在井底轰隆隆地响,他也根本没有想到回音竟然会那么大。叫出这一声后,耳朵里血管也象崩裂了,“咚”地一声响,但苍蝇好象也被震昏了,不再爬动。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明明感到耳朵里象塞了个东西,可是手却没办法去碰。还好现在那苍蝇不动了,不然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支持下去。

  也许那苍蝇已经钻到了他的鼓膜处,被耳中的耵聍熏死了。现在耳中虽然还有这么个异物,还总算还能忍受。他喘息着,将头靠在井壁上。

  喉咙象撕裂了一样痛,火辣辣的,仿佛有一把小刀在割。他又凑到井壁,咬了一块苔藓。苦涩的汁液流进他的喉咙时,有种刺痛,但多少也让干渴的喉咙好受些。

  右耳现在已经失去听力了,但左耳还能听到,咀嚼时,耳朵里打鼓一样响。他刚咽下去,却听见有一串脚步声向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惊惶失措。

  那又是什么人?他狐疑地看着上面,不知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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