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奇迹,我所说的那个奇迹,诞生了。
奇迹,奇迹,就是莫名其妙出现并让你记住的事情。
就在中学生再次从他的书包里拿出笔,准备给汪克写借条的时候,一张报纸从他的书包里掉了下来,在地上轻盈地转了个身,掠过坑洼的柏油马路。
中学生看了看,没去管那张废报纸。
这时,我要感谢我的父母给了我一双视力优良的眼睛,我看见报纸上有关医院奸尸案的报道标题。
我一脚踩住报纸,捡起来一看,是有人在停尸间里强奸了夏美的尸体。
关键不是别的,而是在于这事发生的时间,正是那天我从家里窗口无意看见夏美房间里,有个长得和夏美一模一样的女人的日子。
另一个重点里的重点,刚才我正推断着另一件信物在夏美身上,就有人奸尸。先不去管奸没奸成功这件事的性质问题,奸尸本身,是唯一能接触到夏美尸体的机会。
如果说,夏美把信物藏在了身上,连现场勘查的警察都没有发现的话,那么在法医验尸之前,只有奸尸人才有机会从夏美身上拿到另一个信物。
我把我的发现同程震和夏夕一说,当即决定同这个奸尸人进行一次非正式会晤。
奸尸人名字很好记,叫陆波。
我们本该没机会见这么变态的一个人,但偏偏他奸尸是因为梦游,问题就变得复杂起来。复杂到职能机关不开个几天大会没法作决定的程度。
我虽然不知道梦游算不算犯法,但我知道,现在谁也没法给这事下定论。
现在有了目标人物,可上哪去找目标人物呢?
程震说:“我以前有个朋友是位院长,我可以托托她的关系去找我们要找的这个人。”
没错!报纸上写着案发在区级医学院,医学界的圈子应该彼此熟悉,这跟娱乐界、体育界是一样的道理。
程震打了个电话,没过多久,陆波的手机号码和地址就到手了。
程震的工作可能是服务性行业中,唯一能和客户保持长久友谊的,真令人刮目相看。
我们干完了如此伟大的一件事情,汪克还在和中学生为借据的“据”字争论不休。
我像拳击裁判一样从中间把他们两个分开,拽着汪克就走。
走出百步开外,我们才发觉中学生写的借据还在汪克手上,上面还写有中学生的地址、电话。
汪克有点心虚,问道:“我这算不算打劫?”
程震说:“你别拿着借据去找学生要钱就没事了。”
夏夕建议汪克现在就把借据撕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汪克把收据一折,收进口袋,坏笑道:“先放着,以后有机会我再还给人家吧。”
汪克在任何事情上都不肯吃亏,我便讽刺道:“你不一定能找得到人家。”
汪克说我把人都想得太坏。
倚仗程震独特渠道得到的地址,我们虽有了目标,但到达目标的路还遥遥无期。
大上海,上海大。
上海几千条复杂饶舌的路名,如果高考就单单考这些路名,绝对可以把一个正常的人搞得半身不遂。
尽管我们有四个人,但大家的方向感都跟国产导航系统似的,完全搞不清东南西北,但还都有个坏习惯——喜欢瞎指路。
越是路盲,越爱带路,大家都跟唐僧一样,没本事,却主意大。
等找到了陆波的家,我们人困马乏,腰也酸了,脚也痛了,狼狈得跟华容道上的曹操一行人有得一拼了。
不凑巧的是,我们正好还赶上了开饭时间,每家每户飘溢出可口的饭菜香。
我能忍,胃不能忍。胃能忍,汪克不能忍。
他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跑,嘴里说:“快点找到这家伙,把东西拿了,我还要赶回去吃饭呢。”
对我们的大敲大叫,陆波房间静如止水,汪克恨不得一个猛子扎进这潭静谧的水中。
半天不见动静,作为我们四个人里年纪最大的程震,有点挺不住了。
他说:“我看大家都累了,不如明天再来找陆波,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程震摘下帽子,拔了根头顶上稍长的头发,说:“把这个绑在陆波大门的把手上,再连着门框的栏杆打个死结就行了。”
夏夕自告奋勇,女孩子到底心细手巧,这么细的活两三下就搞定了。
她拍拍手上的灰尘,说:“这样一来,他有没有回来过,我们一看就知道了。”
程震重新戴上帽子,说:“我们走吧。”
高,实在是高。
人帅又这么聪明,可惜我是男人,否则这种男人绝对会成为我喜欢的对象。
我看了看夏夕,她的双眼因为在汇丰银行大厦里大哭过的缘故,现在有一点点浮肿。
汪克的身躯阻隔了我的视线,他在我和夏夕当中一站,故作温柔地对女孩说道:“我送你回家吧!”
夏夕求助般向我抛来媚眼。
我耍酷地自顾自走下楼梯,不是我欲擒故纵,只是我好面子,不想在汪克面前表现出对夏夕极大的好感。
在无精打采的下楼声中,我们分道扬镳。
回到宾馆,也没去理睬老板,直接回了我的房间,我琢磨着夏夕现在是不是已经回到了家,或是有没有经受住汪克的蛊惑,在外面享用着烛光晚餐。
基于对夏夕现在的心情评估,我觉得大可放心,今天汪克是绝对不会有机会的。
自从成为通缉犯,卷入这起不知何时起头的案件以来,我就养成了没事瞎琢磨的习惯。
最让我难以置信的事情是我返回家寻找照片的那晚,在我家窗户前,真真切切看见了夏美出现在对面的房子里。
夏美出现在窗前的时间,同医学院发生奸尸案的时间完全吻合。
这种匪夷所思的情况下,我这个无神论者,变成了唯心主义,一度怀疑起夏美阴魂不散。变成鬼的夏美,从医学院里返回了她的家。
当确确实实的奸尸犯被我们找到时,鬼魂一说纯属我的臆想,我立刻站回唯物主义一派。
我激烈的思想斗争,比起政治老师冗长的说教,更快更有效地让我能灵活运用知识要点。估计马克思和费尔巴哈在世的话,一定能理解什么叫无间道了。
继续琢磨。
如果看见的夏美不是鬼魂,我的眼睛也不是汪克的眼睛,那么这件事就讲不通了。
如果这不是真的,会不会是我被自己的眼睛给骗了呢?
旅馆的床底下,还放着我拍的那些艳照,靠着照片上夏美留给我的密码,我追查到汇丰银行大厦门口的铜狮子,一路走来,凭的就是对美女的追求感。
翻看照片,往昔的冲动不复存在,看见夏美,只是让我有点想念夏夕了。
然而,这一点点的思念之情,还未及油然而生,我心中的一锅油就被一张照片覆灭了。
照片是我被夏美发现在偷窥的那一晚拍的,乍一看,是我偷拍夏美的照片。可就在夏美窗户玻璃上,若隐若现着一个男人的身影。
我一下子反应过来,这是玻璃反射的倒影。
在黑夜里,透明玻璃就好比是一面硕大无比的镜面。
按照这个角度来看,男人应该是在我家楼顶的水箱旁。
我又翻出几张那天拍的照片,睁大眼睛,用力分辨那个男人的身份。
没错,从体型的横截面积来看,男人正是我楼上的大汉。我拍到的是他在处理妻子尸体的景象。
最后一张照片,他极度扭曲的脸上,一双慑人心魄的眼睛,透过玻璃窗的反射,笔直射向我的镜头。
我正是在这时被他发现的。
逆向思维推理下去,既然我能通过夏美玻璃窗的反射看见藏尸的大汉,停电那晚我窗口突然亮灯也必定会被大汉看见。
之后我所遭受的一连串稀奇古怪的袭击事件,可能也是全部出自这位大汉之手。
不是夏美要灭我口,而是另有其人。
倘若事情真如我想象的这样,那么我所看见的夏美,可能只是一个反射的光影。
落地玻璃就是一个大荧幕,大汉用投影仪或者其他仪器,把以前偷拍的夏美的影像播放出来,让我错以为夏美复活了。
他没事放默片给我看,是脑子有毛病吗?还是想要把我吓跑?
我还记起一件事,当我看见夏美的影像时,有人跑下楼梯把我照相机丢了进来。再加之,我藏照片的地方,就是大汉藏他老婆尸体的地方。我珍藏的所有照片可能都被人看过了。大汉后来不再对我下毒手,没准是得知我并不知晓他杀人的秘密。而我对他更大的价值,是本人乃开启宝藏唯一的人选。
我不知道大汉为什么要杀他的老婆,可能因为婚姻生活不幸福吧。
但我知道他杀夏美和程震的朋友,一定是为了宝藏,他出现在汇丰银行大厦门口,就足以证明这一点了。
看来他要是得不到宝藏,十足的疯子,指不定再会多弄出几条人命来?
照目前的形式,大汉除了在找我们手上的信物,还在找陆波手上的信物。
所以陆波现在的处境等同于躲在山里的拉登,相当的危险。
不过一个能做出奸尸这种事的人,大汉去杀他,危险程度也不亚于去搜山抓捕拉登。
只要大汉和陆波的僵局能一直持续下去,最先找到宝藏的人,肯定是我。
晚上我做了个梦,梦里两只野兽在互相撕咬,一只豹子,一只藏獒。
藏獒穷凶极恶地对着豹子狂吠,豹子发出低沉地咆哮,藏獒毫无畏惧地逼近体型矫健的豹子。
我在梦里还不忘琢磨:看来这藏獒真的是神犬,这次有望改写藏獒秒杀大型猫科动物的历史。
电光火石之间,豹子挥起利爪,只一下,藏獒滚出几丈之外,一侧身体已是血肉模糊。它仍不后退,死死盯着眼前的豹子。
这下我觉得这狗猛是猛,可惜没智商。
结果两三个回合下来,豹子完爆了藏獒。
不仅替广大爱狗人士憎恶那些狗贩,一条傻狗楞是被炒成了神犬,高价买卖获取暴利。
不过最后,我以一只狮子的外形亮相,完爆了豹子,尽收渔翁之利。
不管这个梦的寓意是什么,我觉得如果没有一只硕大无比的梅花鹿在跟前,藏獒、豹子、狮子拼个你死我活,绝对属于自然界脑残的产物。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话绝对是恒古不变的真理。
这一次,陈骏来找陆波的目的很明确,就是逮捕他。
所以,这次他没有拉警笛。
上楼的时候,陈骏遭遇顽强的阻截,上次“自首”的老大爷热情地冲出家门,一把握住他的手。太热烈的警民鱼水情让陈骏有点吃不消,老不容易从老大爷粗糙的手掌里挣脱出来,陈骏问老大爷发生了什么事?
老大爷说:“警察先生,我们一幢楼的人都要感谢你。自从上次你走了以后,我们楼里再也没有闹过鬼。到底一个月收入过万的人,就是镇得住呐。”
陈骏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不知什么时候避邪开始和月薪挂钩了。社会进步了,不单单是人,连鬼都见钱眼开了。
陈骏边招架老大爷,边往陆波家的方向撤去。
见陈骏急着冲向陆波的家,老大爷纳闷道:“奇怪了,今天怎么找这小伙子的人这么多?”
这句话,让陈骏回来掺起了老大爷的手,问:“在我之前,还有人来找过你楼上的年轻人?”
被陈骏这么一问,老大爷顿感责任重大,俨然已是重要的目击证人,神秘兮兮地把陈骏拽到角落。
一个下班回家的女人经过,望见他们俩,打了个冷战,快速通过这层楼道。
待女人离开老半天后,老大爷才把声音压低到几乎和蚊子叫一个调,开始对陈骏说:“就在你来之前,有四个年轻人来过,不过没一会儿就走了。后来,又有一个大块头来过。”
“大块头?”陈骏不由为之一振,问,“有没有看见他离开?”
“还没有。”
“你先进房间,帮我拨打110报警电话,记得把门锁好。”
陈骏把老大爷推进门去,独自一个人上楼去了。
老大爷让陈骏不用担心他的安全,他平时没事从不开门。
这话让陈骏感到奇怪,老大爷从不开门,怎么能把楼道里经过的人,发生的事,记得这么清楚呢?
先不管这些,陈骏到了陆波家门前,枪出鞘,拉开保险。
他刚要去开试试大门开着没有,发现在铁门把手上缠着细细的一根黄头发。
黄头发!
陈骏第一个想起的是,曾在外滩追捕过的那个程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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