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由于夫妇二人感情极好,所以周志远也始终是无怨无悔。后来,他们收养了一个养女,就是我刚才提到的周慧兰,现在在临渝市第二中学担任数学教师。于兰于16年前查出卵巢癌,虽经多方治疗,仍未能挽救生命,于第三年便不幸盍然长逝了。于兰的离去对周志远是个巨大的打击,因为他本是一个极重情感的人,对于他而言,爱人便是他的一切。他无法面对睹物思人的痛苦,于是办理了退休手续,回到家乡临渝市,在南郊选择了一处风景秀丽的处所,买了一座别墅,过起了平平淡淡的田园生活。他的别墅位于城南65公里处的碧水溪镇附近,那儿背山依水,风景十分秀丽。他在临渝只有一位亲属,那就是他的养女周慧兰。而周志远与我的交往,已经是14年前的事情了。当时他刚刚由西北退休回来,由于他对古陶瓷非常感兴趣,在西北工作时又收集了不少古瓷,因此就经常来博物馆咨询。当时,我尚未退休,在临渝市博物馆瓷器部工作。一来二往,我们就成了朋友。自从13年前我从博物馆退休后,我与周志远的交往就更加密切了,近几年几乎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也可以说是我的知音了。可是,谁知道他就这样突然离我而去了呢?真是人生无常呀!”说到这儿,方玉林的声音有些儿哽咽,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至于您说的托梦一事的有效性,我们姑且不论。因为至今为止,科学既无法否定它,但也还不能肯定它。然而,现在我想请你回答一个问题:除了托梦这件事之外,您是否有其他的理由认为您的老友是死于谋杀呢?”
方玉林见陈子明并未嘲笑他说的托梦之事,并且看样子有可能介入调查,于是有些儿兴奋起来,面孔都略略涨红了。他立刻以肯定的口吻回答道:
“我当然有充足的理由。首先,周志远一向身体很好,每日上午都要出门慢跑30分钟,然后打太极拳30分钟。因此,虽然已是75岁的高龄,然而思维清晰,手脚灵活,一点儿也不像是七十几岁的老人。如果说他失足落水,是很难令人相信的。第二,据他的养女说,警方的初步调查结果表明,他的落水死亡时间是晚上7点多钟左右,此时早已天黑。而按照他平时的生活习惯,除非有特殊情况,天黑之后他是不出门的。第三,就是关于遗嘱。他在退休前一直在西北从事良种培育的研究工作,多年来,他培育的良种曾获得好几项国家专利,个人收益累计可达一百多万元。这一笔钱他主要用来购买了位于碧水溪畔的别墅,当时的价值大约60 万元,但现在已经大大升值了,估计有150万元以上。另外,他对于古陶瓷有特殊的爱好,自三十年前就开始进行古陶瓷的收集。据我所知,他的数以百计的藏品中有三件珍品。其中一件为明成化官窑青花菊花纹小罐,另一件是宋磁州窑白釉黑花大罐,第三件是清乾隆官窑粉彩人物纹笔筒。那三件瓷器都是多年前他在一些地摊上以极低廉的价格收来的,可是现在却成为罕见的珍品。据我估计,光是那成化官窑小罐就价值百万元之上!而他全部的古陶瓷收藏品大约价值将近400万元。因此,他的财产总额应在600万元之上。在不久前与我的闲谈中,他曾多次表露过这样的意思:在他百年之后,那别墅当然是留给养女,而这些稀世珍宝理应捐给临渝市博物馆,也算是自己对家乡的一种回报吧。可是,这次他死亡之后,警方打开了他的保险箱才得知,他已经留下遗嘱,将他在临渝的所有财产,包括一套别墅与全部的古陶瓷,全部赠与他的保姆林桂英!在我看来,这是根本不可能的。我本能的第一个念头便是,那遗嘱必定是假的!倘若考虑到遗嘱作假的因素,那么谋杀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关于那保姆林桂英,您又知道些什么呢?”陈子明皱着眉头问道。
“周志远自从14年前回到临渝后,一开始是独自生活,并没有雇保姆,其养女周慧兰及养女婿吴纪平也经常到乡下去看望他。直至6年前,他因为疝气而动了手术,出院后才开始雇保姆,林桂英就是那时候来的。她是北方人,但具体什么地方我也不清楚。大约是小学文化,但是为人十分精明,对周志远的照顾也很周到。周围邻居都夸奖她是个好保姆。不过,我始终感觉她的眼睛里似乎有一种特别的东西,仿佛有一层看不透的雾。她还有个儿子叫刘得财,好像是中学毕业。几年前,他与另一个人合伙,在临渝城里的沭阳路上开了一家旧家具店,听说生意还不错。他每日骑着一辆半旧的三轮车走街串巷,以极低的价格收购已经过时的旧家具,再转手卖给农村的家具贩子。据说,这一行当很能赚钱。去年夏天,我们的收藏协会搬家时,不知怎么的被他知道了。于是他特地来找我。我看在周志远的面子上,就把不少旧家具卖给他了,当然是三钱不当两钱。但听说他很少到碧水溪周家去,因为周志远似乎不大喜欢他,也许是由于性格不合的缘故吧。”
陈子明站了起来,他眉头紧锁,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几分钟之后,他在方玉林面前停下了脚步,面色凝重地说道:
“我打算参与这件案子的调查,无论您的老友是失足落水而死或者是死于谋杀,我一定给你一个明确的答案!”
第四章
客人离开后,李毅然忧心忡忡地说道:
“难道您认为他说的托梦一事是真实的?那不是迷信吗?”
陈子明笑嘻嘻地答道:
“你相信托梦的真实性吗?”
“难道您真的相信托梦?” 李毅然感到有些意外,老师一向是尊重科学的,怎么会相信托梦一说呢?
“不过,我的意思比托梦更为广泛一些,我主要指的是心灵感应。”陈子明走到书架前,从里面抽出一本书,那本书是美国著名科学家欧文。拉兹洛的名著:宇宙中的第五种场。他笑嘻嘻地看着李毅然的眼睛,扬了扬手中的那本书,兴致勃勃地说道:
“根据各国科学家近几十年的研究,所谓的心灵感应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了实验的证实。早在上个世纪70年代,斯坦福研究所的物理学家R。塔格和H。普索夫曾进行过思想和意象传递的著名实验,证明了在亲属之间具有某种程度的心灵感应。而所谓的托梦,其本质上也就是在睡眠状态的心灵感应。纽约市梅蒙兹医院梦实验室的S。克里普纳曾经进行过梦的超感知觉实验,证明了在睡眠状态的心灵感应仍可能存在。这应该就是‘托梦’可能存在的科学依据。其实,心灵感应在原始文化中曾广泛流行,最为突出的就是古代萨满族,甚至于可以通过精神感应来交流。据说,许多澳大利亚原始居民在超出其感觉交流范围之外也能知道其亲友的命运。人类学家A。P。埃尔金曾指出,一个远离家乡的人有一天会突然宣布他的父亲死了,妻子分娩了。”
“那么,照此说来,心灵感应并非迷信?”李毅然在子明老师的旁边坐了下来。显然,她也对这个问题产生了兴趣。
“以上我所谈的仅仅是关于心灵感应与托梦的现象,而至于其理论依据,这些年也有不少知名学者进行了一些初步研究。现在已知的力场有四种,那就是:引力场、电磁力场、强核力场和弱核力场。但有一些科学家认为还可能存在第五种场,而至于这第五种场到底是什么场,至今仍然众说纷纭,尚无定论。早在上个世纪,A。格维奇就提出了生物场的概念。他认为,在坯胎发育中,单个细胞的作用不是由其自身特性及相邻细胞的关系而决定,而是由包含整个自组织系统的因素所决定。海绵被分离的细胞能自发地重组,是由其生物场所引导的。蚯蚓被切为两段时,其生物场也就分裂为两个相同的生物场,每一个场都会引导各自的半截蚯蚓重新长成完整的个体。或许,生物场就是上述的第五种场呢!依纽欣认为,第五种场对人类而言,它附属于大脑,但它也可以超越有机体而表现出来,并产生心灵感应现象。所以,第五种场或许就是心灵感应乃至于托梦的理论依据吧!现在虽然还不能严格地证明它,但至少还不能武断地否定它吧?因此,心灵感应并非全都是真实的,但也并非全都是臆想。通过这个案子或许可以验证一下我们的当事人身上所发生的托梦现象的真实性,你不觉得这非常有趣吗?”
“可是,倘若那位周老先生真的是失足落水而亡,您难道不担心别人说您迷信吗?”李毅然皱着眉头说道,她仍然有些担忧。
“除了‘托梦’之外,方玉林所说的另外几点不也是颇具说服力吗?我们不妨首先从遗嘱下手进行调查,这样就有可能找到犯罪嫌疑人的杀人动机。”
“您的意思是,那遗嘱是假的?”李毅然感到有点儿诧异,因为她知道,子明老师对于任何一个案件,在进行充分而细致的调查之前,一向是从不妄下结论的。可是,为何这次就在尚未进行任何调查的情况下就如此武断呢?
“我现在虽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我基本上可以大致猜测,那遗嘱是伪造的。因为周志远不可能将所有财产都赠与保姆林桂英。”
“可是,现今的社会上,也有不少老人在临终时将全部财产都遗赠给保姆的例子,以作为对他们多年勤恳服务的报答,这不也是很正常的吗?更何况周志远没有亲生子女,那位周慧兰仅仅是他的养女而已。”显然,李毅然对老师的判断感到不能认同。
“你懂得收藏吗?”陈子明撇开了原先的话题,微笑着反问道。
“您是什么意思?我哪里懂得什么收藏呢?”李毅然感到惶惑不解,这与遗嘱的真伪有什么关系吗?
“社会上的收藏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商业性质的收藏,这种收藏者即使是藏有极珍贵的艺术品,但他们仍然不能称为收藏家,而只能是商人。因为在他们的眼里,藏品是商品,是死的东西,是金钱的等价物。只要某个买家肯出足够的钱,无论什么藏品他们都肯出售。另一类是艺术性质的收藏,在这一类收藏者的眼里,藏品并非商品,而是艺术品,是文化的载体,是有生命的东西,是活的东西。这种收藏者才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收藏家。一件藏品,从若干年前一代代地传承下来,经过了多少人转手。而其中的每一位收藏家都曾拥有过它,都曾无比的珍爱它,呵护它,为它花费了无数的金钱和精力,甚至于曾经冒着可能丧失生命的风险。因此,从另一种意义上说,与其说是这些收藏家曾一度拥有了这个藏品,还不如说是这件藏品拥有了那一系列的收藏家。在这种情况下,收藏家与藏品的关系已经不是人与物的关系,而是升华为一种独特的情感交流。从那藏品上,收藏家可以读到历代社会和文化的变迁,前辈收藏家的努力和艰辛。对于这样的收藏家,即使对方出再高的价钱,他也不会出售自己喜爱的藏品。即使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出售,也只会出售给懂得收藏、珍惜藏品的人。一位曾打算将自己的藏品赠送给博物馆的人,理应是一个真正的收藏家。现在你再想想看,像这样的一个人,会把自己终生珍藏的所有艺术品赠给一个完全不懂得收藏的保姆吗?”
听了老师的一席话,李毅然犹如醍醐灌顶,她恍然大悟道:
“现在我明白了,那遗嘱必定是假的!不过,倘若那保姆预先用三件赝品调换了那三件真品,怎么办呢?”李毅然面露疑虑之色。
陈子明笑道:
“决无这种可能。你想想看,那三件真品周慧兰和方玉林都曾见过,倘若被调换,最大的嫌疑人就是那保姆。从她的角度去考虑,既然她自认为能够根据遗嘱正大光明地继承所有的遗产,为什么还要冒着偷盗的嫌疑呢?况且,传承有据的古董在市场上将会具有更高的价格。如果我估计不错的话,那三间宝物现在仍然安全地存放在周志远的家里。你回去准备一下,下午我还要打几个电话与有关人士联系一下,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们明天就到碧水溪镇去!”陈子明立刻显出精神抖擞的样子。
第五章
翌日早晨8点刚过,陈子明与李毅然就来到了南郊公安分局刑警大队。
南郊公安分局的刑警大队长赵铁柱是一位转业军人,12年前由特种兵部队转业来本市担任刑警工作,也是一名老刑警了。虽然他不是警察学院的毕业生,但是三年前曾在警院进修过两个月,因此也能算是子明老师的学生。对于子明老师,他当然是极其敬服与仰慕的。昨天下午他接到陈子明的电话,知道老师今日要来,于是早早地在分局的大门口迎候。
首先,赵铁柱向子明老师汇报了本案的调查经过。
三天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