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清洁剂递给了他。
“这一次,”我说道,“我不用问了。看起来很明显的。但你真这样认为吗?”
“我的朋友啊,现在我正全心打扮呢。如果让我说的话,你的领带,我实在不敢恭
维。”
“这可是一条好领带呢。”我说道。
“当然了,过去曾是。只是旧了,老了,如同你说我老了一样。换了吧,求你了。
将右边的袖子再刷一刷。”
“难道我们要进官觐见国王吗?”我讥讽道。
“不是。但是今天上午报上讲,默顿公爵已经回默顿府了。我知道他是英国贵族社
会中的顶尖人物,我想去表达敬意。”
波洛可不是什么社交人物。
“我们为什么要去拜访默顿公爵呢?”
“我想见他。”
我从他那能问到的就是这些了。待我换了装束,合了波洛的口味,我们就出发了。
在默顿府,门房问波洛是否预约过。波洛说没有。门房拿过去名片,很快又返回说,
他的主人很抱歉,因为今天上午他很忙。波洛立即坐在一把椅子上。
“好的,”他说道,“那我就等着吧。等几个小时都行。”
然而,根本不用等了。大概打发不速之客的最好办法是马上见他,所以波洛被请人
去见他要见的绅士。
公爵大约有二十七岁。因为很瘦弱,他看起来并不讨人喜欢。他长着一头难以形容
的头发,两鬓秃秃的。还有一张小小的、刻薄的嘴,以及空洞、梦幻般的眼睛。房间中
有好几个十字架,和各种宗教艺术品。在一个宽大的书架上,摆着的书籍,除了宗教作
品以外,什么都没有。他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个公爵,倒像个不中用的年轻杂货商。我知
道,他是在家自己接受教育的,是一个相当幼稚的孩子。这就是一个落入简·威尔金森
陷阱的人!真是可笑到极点了。他的态度很傲气,他与我们说话的态度,也略欠客气。
波洛先说话道;“您可能听说过我的名字。”
“我没听说过。”
“我研究犯罪心理。”
公爵沉默不语。他坐在写字桌旁,桌上摆着一封未写完的信。他不耐烦地用笔敲着
桌子。
“您为什么想见我?”他冷冷地问道。
波洛坐在他对面,背靠窗子。而公爵面对着窗子。
“我目前正着手调查埃奇韦尔男爵被杀一案。”
那张瘦弱且顽固的脸上,肌肉一丝未动。
“是吗?我不认识他。”
“但是,我想,您认识他的太太——简·威尔金森小姐。”
“是的。”
“您知道她非常希望她丈夫死去吗?”
“我实在不知道这类事情。”
“爵爷,我要直截了当地问您了,您是不是很快要与简·威尔金森小姐结婚了?”
“如果我决定与什么人定婚,报纸上会登出来的。我认为您的问题太鲁莽了。”他
站起来说道,“再见。”
波洛也站了起来。他低着头,显得很窘迫。他摇着头,结结巴巴地说;
“我并不是——我——我请您原谅……”
“再见。”公爵又一次略提高声音说道。
这回,波洛是作罢了。他做出绝望的姿态,我们便离开了。这种逐客方式让人下不
来台。
我为波洛感到难过。他平素那种轰炸式质问行不通了。
在默顿公爵面前,一位伟大的侦探比一只黑甲虫还微不足道。
“进行得真不顺利。”我同情地说,“这个人真是顽固不化。你究竟为什么要见他
呢?”
“我想知道他是否要和简·威尔金森结婚。”
“她是这样说过的。”
“啊!她是这么说。但是,你要注意到,她属于那种为达目的,什么话都会说的人。
她也许决定要嫁给他,但是他——可怜的人——可能还未看出实情。”
“不过,他可是不客气地将你逐出门了。”
“他回答我的样子,如同回答记者一样。是的。”波洛笑着说,“但我清楚了。我
清楚了目前的情形。”
“你怎么知道的?通过他的态度?”
“不是。你看他在写一封信吗?”
“是的。”
“那么好,我在比利时当警察的时侯。曾发现倒认文字是很有用的。他在那封信上
写什么,要不要我给你念念,我最最亲爱的简”所崇拜的、美丽的天使。我如何来形容
你对我的重要?你受了这么多的苦!你美好的天性——”
“波洛!”我叫道,得这种方法不地道,阻止他。
“他就写到这,那美好的天性——惟有我知。,
我感到很不自在。他倒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一种天真的喜悦。
“波洛,我喊道,你不该那样,看他人私人信函。”
“黑斯廷斯,专门讲傻话。说我。不该做,件已经做了的事不可笑吗?”
“这不是儿戏。”
“我没在玩游戏。你知道的。这是严肃的,斯廷斯。不管怎么说,不该用这么个词
——做游戏。别再这么说了。我觉得这词早不用了。年轻人听了会笑话的。是的,果你
说‘做游戏’或是‘不公平’,孩子们听了会笑你的。”
我缄默不语。波洛做出这种事,可不能轻松地接受。
“根本没有必要,”他说道,如果你对他说你受简·威尔金森之托去了埃奇韦尔男
爵那里,就会用另一种态度待你的。”
“啊!我不能那么做。简·威尔金森是我的主顾。我不能将主顾的事说给其他人听。
我是受秘密委托的。说了可就没有名誉了。”
“名誉?”
“是的。”
“但她要嫁给他了,不是吗?”
“那不等于说她在他面前没有一丝秘密了。你关于婚姻的观念是很古老的。不能那
样,你所建议的,我不能那么做。我得顾到自己做侦探的名誉。你知道,名誉可是个严
肃的词。”
“唔,我想这个世界要由各种名誉构成的。”
第十九章 贵妇人
第二天早上的贯客来访可算是整个事件中最令人意想不到的。
我正在房中,波洛两眼发亮地走了进来。
“我的朋友,我们有客人来了。”
“是谁?”
“默顿老公爵的遗孀。”
“真想不到。她要干什么?”
“如果你和我一起下楼,我的朋友,你会知道的。”
我连忙照办。我们一起进了客厅。
公爵夫人身材矮小,高高的鼻梁,长着一双小眼睛。尽管她长得矮小,但还不能叫
她矮腿鸡。她虽然穿着毫不时髦的黑衣服,但她浑身上下无不带着贵族气派。她给我的
另一个印象就是,她具有那种近乎残酷的个性。她的儿子是消极的,而她却是积极的。
她的意志坚强无比。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意志的波浪。毫无疑问,不论
与谁打交道,她都会处于统治地位。
“您是赫尔克里·波洛先生吗?”
我的朋友鞠躬致意。
“公爵夫人,愿为您效劳。”
她看了看我。
“这是我的朋友,黑斯廷斯上尉。他帮我办案。”
她眼睛里流露出片刻怀疑,然后低下头,表示默许了。
她坐在波洛让给她的椅子上。
“波洛先生,我是来向您咨询一件很微妙的事的。我必须要求您,对我今天讲给您
的事,绝对保密。”
“夫人,那不必担心。”
“是亚德利夫人与我讲起您的。从她讲您时的态度,以及对您的尊重,我觉得您是
可能帮助我的人。”
“请放心,夫人,我会尽力的。”
她还是犹豫不决。最后,她才好不容易说明来意。她说起来意的那种单刀直入、简
洁明了的方式,使我联想起那个值得纪念的晚上,在萨伏依饭店简·威尔金森的令人吃
惊的态度。
“波洛先生,我想请您确保我儿子不要娶简·威尔金森,那个女演员。”
波洛就是惊讶,也会尽力不表露出来。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并不急于回答。
“夫人,您能否更具体一些,您想让我做什么?”
“那很简单。我觉得这场婚姻会是个悲剧。它会毁了我儿子的一生。”
“夫人,您这样认为吗?”
“我十分确信。我儿子有很高尚的理想。他对世上人情世故懂得很少。对于身份相
当的小姐,他并不在意。他认为她们头脑简单,举止轻浮。但是,这个女人,我承认,
她很漂亮。她有令男人倾倒的魅力。我的儿子已经被她迷住了。我曾经想让他们这种关
系自然发展,随着时间长了,自然就冷落下来了。好在她是有夫之妇,不能自由再婚。
但是现在,她的丈夫死了——”
她突然停下不说了。
“他们要几个月以后结婚。我儿子的终身幸福危在旦夕。”她更断然地说,“波洛
先生,必须阻止他们。”
波洛耸耸肩。
“我不能说您不对,夫人。我同意,这场婚姻不会合适。但我能做什么?”
“您该做些事。”
波洛慢慢地摇着头。
“是的,是的,您得帮助我。”
“夫人,我恐怕没有什么办法可行。我得说,您儿子不会听任何反对那位女士的话。
另外,我不认为能有多少反对她的话可说。我想要从她的过去发掘出什么不名誉的资料,
恐怕不好办,因为她一直——我们得说——很小心的。”
“我知道。”公爵夫人沉重地说。
“啊!您在这方面一定已经调查过了。”
在他热切的目光下,她有一点脸红了。
“波洛先生,为了不让我儿子娶她,没有什么我不能做的。”她又着重重复了一遍,
“没有什么。”
她停了停,又接着说。
“钱没问题。您要多少报酬,尽管说吧。但是,您必须阻止这桩婚事。您正是担任
此项工作的合适人选。”
波洛慢慢地摇摇头。
“不是钱的问题。我实在爱莫能助——我就会向您解释一下原因的。而且,我也可
以对您说,我看不出能有什么办法。我没办法帮助您”爵夫人。如果我给您一些建议,
不会认为我无礼吧?”
“什么建议。”
“别与您儿子作对。他已经达到了自主决定婚姻的年龄。不要因为他的选择不合您
的意,就说明您的一定正确。如果有不幸,您就要准备接受不幸。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
随时帮助他。但是千万别逼他反对您。”
“您一点也不明白。”
她站了起来,嘴唇直发抖。
“不是的,公爵夫人,我很理解您。我知道做母亲的心。世上没有一个人比我更明
白这个。可是根据我以往的经验对您说,要有耐性,要坚忍、镇定,并且掩饰住您的感
情。现在还有一丝希望,这件事或许可能自动地终止。只是反对只能令您的儿子更固执。”
“再见,波洛先生。”她冷冷地说道,“我很失望。”
“夫人,我感到无限地抱歉,我无法帮您忙。我的位置很难做。您知道,埃奇韦尔
夫人已经向我请教过了。”
“唤,我明白了。”她的声音如同一把利刃,“您是在对方的阵营里。毫无疑问,
这说明了为什么埃奇韦尔夫人还没有因杀夫而被捕。”
“怎么说呢?公爵夫人。”
“我认为您已经听清楚我说什么了。她为什么还没被捕?她那天晚上在那里的。有
人看见她进了那房子——走进他的书房。没有别人接近过他,而他死了。她却还没被捕!
我们的警方真是彻头彻尾地腐化了。”
她用颤抖的手将围巾围住脖子,然后,只是微微一点头,便大模大样地走出房门。
“噢!”我说,“真是一位悍妇。不过我敬佩她。你呢?”
“就因为她想将字宙按她的意志调整吗?”
“可是,她只是一心惦念着儿子的幸福。”
波洛点了点头。
“是的,不过,黑斯廷斯,你认为默顿公爵要娶简·威尔金森真是件坏事吗?”
“怎么,你认为她真的爱他?”
“很可能不是。十有八九不是。但她很爱他的地位。她会小心地扮演她的角色。她
是一位相当漂亮的女士,也很有野心。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公爵要想娶一位门当户对的
小姐也是一件相当容易的事。他可能找到的小姐也会因为同样的原因嫁给她,但有谁会
理会呢?”
“是这样的。但是——”
“假设他娶了一位极爱他的女孩,那么这婚姻就大有好处吗?我却常常这样想:如
果一个人娶了一位极爱他的女人是一种不幸。她会爱吃醋,让他显得滑稽可笑,因为她
会迫使丈夫将整个的时间与精力放在她身上。啊!这可不是满坛的攻瑰啊。”
“波洛,”我说道,“你是一个不可救药的愤世嫉俗者。”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