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我。”
“你足说我不明事理?”
“我是说这车间多余的人扫扫一大把,都是些人渣。”
“你就是因为说这么偏激的话才被大家孤立的。?
听到这儿我瘪瘪嘴。孤立?刚才还说不是这样,马上就说漏了
嘴。像是意识到了自相矛盾,他千咳一下,打圆场似的说:。我想尽
量在维持团队团结的前提下去对付人事变动,这是事实。你别往坏
1 06 变身
处想。〃
没什么可说的了,他像赶苍蝇似的摆摆手:“就这事儿,你回去
吧。〃
我走到门口又转过头来。“什么事?…那一脸穷酸相的家伙看着
我口我感觉自己的脸颊在拉紧,对这个废物说:“垃圾!〃
他吃惊得说不出话来,我开门出去。
回到车间,几个工人偷偷往我这边看。我一看过去,他们马上躲
开目光。大家像是知道了调动的事。谢天谢地,这天一·直没人靠近我。
看见他们嘴脸的一刹那,我觉得心中的憎恶就要爆发了,这很可怕。
下了班我没有直接回家,在夜晚的街头茫然地走着。空虚和愤怒
交替袭来。
我在想,如果是在遭遇事故之前会怎样?要是从前的成濑纯一,
就不会被选为调动的对象了,因为不惹眼,是班长最好使唤的部下。
可像以前那样不能坚持自己的想法能说更幸福吗?我甚至弄不清楚以
前的我有没有自己的想法。
不能忘记的是,目前我还弄不清,现在的人格是不是真的是自
己的。
我信步朝酒馆走去。
我知道酒精不好,想起那次喝醉了撒野的情景就明白它对脑功能
影响很大。可有些夜晚非喝不可,比如今晚。
我摇摇晃晃地进去。酒馆很小,小得推门而人就要碰到吧台前的
椅子,不过里头还有点空间,摆着一架黑色旧钢琴。我在吧台的正中
间坐下,要了杯加冰的“野土鸡_威士忌,客人除了我还有一对男女,
像是熟客,和调酒师亲昵地说着话。
仔细想想,对从前的自己来说,一个人进这样的店是不可想象
的。不光如此,从前我一个人去喝过酒吗?
^尢【,尢 1 07
班长想把我赶走的心情也不是不可理解。大概是因为不好对付,
碍眼无疑也是一个原因。曾经老实的部下某天突然变了个人,任谁都
会困惑。
心境变化?真是笑话!
堂元博士一定在隐瞒着什么。那天的精神分析——他们称它为
“自由联想”——中,我一定是有了什么异常行为。他们只字不提,是
害怕我意识到什么。是捐赠者,还是手术本身的失败?不管是什么,
必须面对的是,我屡次提起的人格变化不仅仅是恐惧。
我今后会怎样?若就这样让变化继续,等待我的将是怎样的终
点?
一口气喝干酒,我又要了一杯…波本”威士忌。酒精在向体内渗
透,就像海绵吸水一般。身体内部有什么东西在苏醒。
咣当一声,我抬头一看,一个瘦削、满脸菜色的中年男人在钢琴
前坐下。他放下乐谱,看样子要弹琴。我的视线重新回到酒杯。我对
音乐没什么兴趣。我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米,用酒冲进胃里·
钢琴演奏开始了,是支听过的曲子。不是古典音乐,是电影音乐
什么的。
好听,我想。乐曲很动听,不知为何,钢琴声让我心旌摇荡。是
因为演奏者技艺高超吗?我从没怀着这样的心情听过钢琴演奏。我端
着杯子听得入了迷。
第一首曲子快结束时,店里来了新客人,四个二十岁上下的男
女。他们坐在钢琴边店里唯一的那张圆桌前。一瞬间我有种不好的预
感。 .
中年钢琴师默默地开始演奏第二曲,这回是支古典曲子,常能听
到,但不知道曲名。我又要了一杯威士忌,挪到离钢琴近的座位·琴
键敲出的一个个音符冲击着我的心。我觉得亲切,又觉得凄凉。为什
1 08 变身
么今晚会有这样的心情?为什么以前我从没意识到钢琴声如此美妙?
身体似乎浮在空中,像烟一样飘起。不是因为酒精,是因为声音,
钢琴声。我闭上眼睛,全身陶醉。
突然,一阵大笑传来。
难得的心情被破坏,我睁开眼。不出所料,看看圆桌那边,刚才
进来的年轻人正张着嘴胡聊火笑,浑身弥漫着傲慢——只要我们开
心,哪管别人怎样。
店员当然没去提醒他们,大概已经习以为常了。钢琴师也面无表
情地继续弹着。那对男女在忘我地说着悄悄话。
我想无视他们,但不可能口乐曲的微妙部分被粗俗的声音盖住。
我的不快渐渐升级,头开始隐隐作痛,觉得厚重的黑块从胸口往上
爬。
那伙人中的一个发出一声怪叫,像是人类之外的什么低等动物的
叫声。
我走到他们桌前,抓住声音最大的那个年轻男人的肩膀:“安静
点,听不见钢琴声了。一
那四人一时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大概他们不知道不守规矩时
还会有遭指责这回事。随即他们毫不掩饰地面露厌恶,两个女的一脸
扫兴地瘪瘪红嘴唇,两个男的皱着眉头瞪我。
“怎么?〃一个男的站起来,抓住我的衬衫领子,“有牢骚?”他
看上去像个长了毛的不良高中生,一脸凶相,满是发胶的头发透着轻
佻。
。我说,太吵了,安静点。这儿不是幼儿园。一 .
他的脸扭曲了,刹那间我的脸上一震·一个踉跄,我的后背磕在
吧台角上,杯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要打架出去打!_吧台后的调酒师说。
^尢L,尢 1 09
“打完了!”那家伙说着吐了一口唾沫,正吐在我的脚上。他嘿
嘿一笑:。你这样的窝囊废在家睡觉就得了。一
大概觉得这话很过瘾,其他三人都笑了。
头疼在加剧,耳鸣,全身冒冷汗。像吹气球似的,憎恶在我心中
蔓延。看着脚上的唾沫,我觉得自己找到了杀死他的理由。这样的人
没有活着的价值◆
见我站直身体,他也摆好架势:“怎么,想比划——”没等他说
完,我便朝他胯下奋力踢去。他呻吟一声,身子弓得像只虾。接着我
毫不犹豫地操起旁边的空啤酒瓶,使尽全身力气朝他的后脑勺砸去。
啤酒瓶没有像动作片里那样粉碎,而是发出咣的一声闷响·我又砸了
一下,他立刻倒下。
另一个男的从椅子里站起来,但我一瞪眼,他就退了下去。这种
家伙一旦觉得形势不利就胆小如鼠。两个女的只有战战兢兢的份儿。
我放下啤酒瓶,走近他们的桌子,拿起白兰地,瓶里还剩不少,
我把它浇在昏过去的男人头上。他的浅色西服眼看着染上了颜色,浓
郁的酒香飘起。瓶子倒空了,我又从吧台上拿过一瓶,接着往那家伙
身上倒。他终于皱着眉头睁开眼· .
“好像醒过来了嘛。〃我拿过旁边不知道是谁的打火机,把气体量
调到最大,问调酒师:“白兰地能点着吧?”
“啊?”他像是一时没听明白,生硬地点点头。
似乎从对话中明白了什么,被白兰地浇透的男人惨Ⅱq:“哇,住
手!”
“火葬。”我把打火机伸向他,就要点火。女人们尖叫起来。这时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腕。回头一看,那个瘦削的中年钢琴
师在摇头:“别这样。_
。放开!〃
11 O 变身
“别做傻事。一他声音嘶哑。
趁此空当,那家伙夺门而逃·我甩开钢琴师的手,拿着打火机追
了出去。旁边的楼梯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酒馆在地下一层。我爬上楼
梯,看见他朝马路飞奔,刚才的脑震荡让他踉踉跄跄的,这一带人又
少,完全追得上。休想逃!
果然,我马上就追近了他。那家伙也发现了我,急忙钻进旁边的
小巷。我紧追不合。巷子很窄,弥漫着污水和生活垃圾的臭味,还有
隐隐约约的白兰地香味——他身上发出的。我一直追,到了个堆着纸
箱和木箱、稍宽敞的地方。那家伙正扒拉箱子,因为巷子被堵上了。
我暗笑。 ’
“你想干吗?!∞见无路可逃,他朝我狂叫。我点燃打火机,确认
火苗足够大,慢慢靠近他。我不知道浇上白兰地的衣服能烧成什么样
子,一想到这家伙被蓝色火焰包围的样子,不禁身子一颤·与此同时,
脑中浮现出一幅画面——被点着的老鼠。往铁笼子里的老鼠身上泼灯
油,点火烧它,皮肉发出难以形容的臭味——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住手,停下!∞他大叫,_我错了,向你道歉·你饶了我吧!”
“火葬。烧了你。_我离他更近了。
这时,身边传来老鼠的吱吱声,我不觉转过头去看。刹那间,他
抓起身旁的纸箱掷向我,趁我躲闪的工夫,他顺着来路逃走了。
我紧追上去,边跑边闪过这样的念头:我到底在干吗?我正在
巷子里跑,这是真正的自己吗?究竟是谁?又是在哪里?
刚跑出巷子,头上一阵剧痛。我忍不住呻吟一声,捂住脑袋,抬
眼望去,那家伙拿着木板站着,我像是挨了一板。我倒下,却抓住了
他的脚踝。他站立不稳,往后倒去。
“哇,放开我!一他拼命挣扎,我就是不放他的脚。我抓着他的
身体,点着打火机。
入屯L,尢 11 1
誓住手,住手,住手!一他挥舞着木板。我的额头破了,血流到
鼻子旁边,却很奇怪地感觉不到疼痛。我没有松手。
火苗眼看就要点燃衣服了,他惨叫起来。几乎就在同时,有人抓
住了我拿打火机的手。头顶传来怒喝:u你们在干吗?”
我抬起头.旁边是个不认识的男人。对面闪着警车的红灯。
“这家伙疯了!”差点被烧的家伙叫道。
22
警车送我去的不是警察局,而是医院。听说那家伙反倒被警察带
回去了,大概警察觉得他的伤不要紧。我头破血流,一上警车就昏了
过去,警察一定也慌了手脚。
给我处理伤口的医生说只是些皮外伤应无大碍。慎重起见还是拍
个片子为好,我断然拒绝,怕一检查就暴露了自己的秘密。幸亏医生
像是把我头上的疤痕当成了交通事故的结果·
医生告诫我日后一定要拍片子,就放我走了。脑袋上缠着绷带的
我被带到警察局。
讯问在警察局二楼的审讯室进行。一看就是酒后闹事,值班的警
察问起来也有点不耐烦,对我要往对方衣服上点火大为光火,说差点
就弄成重伤,也许还会出人命。我当然认为那家伙死了也活该,但没
说出口。
讯问完毕,我被带到探视等候室等着。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长
椅。这儿大概是去见在押的犯罪嫌疑人时等候的地方,这会儿一个人
也没有,大概夜里不能探视。对了,现在几点了?我看看手表,表停
在十点五分。
11 2 变身
我再次意识到不能喝酒。酒意上涌后,正常人有时也无法自控。
考虑到自己现在的状态,引发潜意识里的东西实在危险。
我无论如何不能相信几个小时之前自己的行为,以前从没有过那
样的感情爆发,况且是以憎恶的形式。那家伙确实让人讨厌,可为什
么我要置他于死地?是有什么导火线吗?有的话又会是什么?我在长
椅上躺下,思考起双重人格。小时候读过《化身博士》,还看过电影
《三而夏娃》——回想起它们,我确认自己并非双重人格者。双重人
格者完全拥有两种人格,大多数情况下不记得另一种状态。我不一
样,不是完全变成别的人格,而是一点点朝着某个方向变化。当然,所
有行动都源于自己的意志,并非在不知不觉中产生异常行为e
那么,我现在的症状能说比双重人格轻微吗?它可能比双重人格
更糟糕——原来的人格在慢慢消失。
真会这样吗?
成濑纯一最终会消失吗?我摸摸自己的脸,又摸摸脑袋,想着消
失后的情形,心乱如麻。
就这样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听见外面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我
坐了起来。门开了,是刚才的警察。“觉得怎样?〃他问。
“像是没什么大问题。〃我回答。
警察一脸冷淡地点点头,冲着门外叫了声“请进一·应声进来的
人在哪儿见过,一时没想起来,但看见他微笑着点头的样子,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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