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的事。这时,外面空荡荡的两条街道相接的角落处,仿佛传来一种超乎自然
的怪异笑声。在这空旷的房间里,只听到奇怪、清晰的话语。弗兰博明显地变得越
来越关注此事。小个子神父似乎置身事外,像摆看的家具。当讲到被划过的邮票纸
糊到窗上时,弗兰博站起身来,他那副宽肩似乎能把房间填满。
“如果你不介意,”他说,“最好给我引路,抄最近的路从这里到那人的房屋
去。不管怎样,这事让我着迷,没有时间可浪费了。”
“十分乐意效劳,”安格斯说道,也站起身来,“他目前十分安全,因为我已
经安插了四人,密切注意他那小窝的唯一入口。
他们沿着陡峭的路面踏步行走过去时,路面已铺上了一层银色的雪粉。安格斯
边走边讲述完他的故事,待他们到达塔状公寓的半月建筑时,他已有闲暇将注意力
转移到他的四个步哨。卖栗人在赢得自由之前,坚定地发誓说他盯住了门,无人进
入。警察强调得更多。他说他检试过所有不正经的人,包括戴高顶礼帽的和衣衫褴
褛的。对他而言,察觉出可疑人物不算什么新鲜事儿。安格斯通过任何能够帮助他
的人,得出没人出入的结论。当三人聚到身着金闪闪外衣的守门人那里时,他在走
廊上两脚叉立,笑眯眯的。他那没人出入的判定此刻更为绝对。
“不论是公爵还是垃圾工,任何人我都有权问他在公寓里想干什么。”态度和
蔼,穿滚金边大衣的大个子说道,“我发誓打这位先生离开这里以来就没有人来过。”
其貌不扬的神父布朗站在后面,神情舒缓地看着人行道,抖抖胆子小声说道:
“是自从雪开始落下以来,就没有人上下楼了的吗?我们几个在弗兰博家时,天就
开始下雪了。”
“是的,没有人,先生,请尽管相信我的话。”那看门人以一种轻快而又具有
权威的口吻说道。
“那么我想知道那是什么?”神父边说边盯着地上一片鱼形的空白。
其他人也低头看过去,弗兰博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呼声并做了一个法国式的手势。
毫无疑问,这事千真万确:从身披绶带的看门人守住的入口正中往下,也就是在这
个自高自大的巨人笔伸的两腿之间,留下一串粘性的灰色脚印,重重地踩在了白雪
上。
“天呐,”安格斯不由自主地叫道,“隐身人!”
他二话没说,转身冲上楼梯,弗兰博紧随其后。但布朗神父仍旧四处观察着白
雪覆盖的大街,好像对他提出的疑问已无兴趣了。
弗兰博显然想用他那壮实的肩膀撞开房门。但苏格兰人更加明智一些,若是说
他少一点直觉的话。他在门框上摸索,直到找到隐匿的按钮。门慢慢地荡开了。
室内密集的物品刹那间进入眼帘。尽管落日的一道道殷红光线还东一点西一点
地残留在天际,但客厅里已变得一片漆黑。一两个无头机器已经不知什么原因地给
人从原地移开,站在了房间中映有天空余晖的地方。黄昏使得它们的绿色或红外套
颜色加深。轮廓不清使得它们与人在外观上的相似之处增多了一些。但在它们之间,
即放着一张染着红渍的纸片的地方,躺着一个什么东西,很像瓶中溅出来的红墨水。
但那不是红墨水。
用法国人的眼光,把动机和暴力结合起来,弗兰博旋即吐出了“凶杀”二字,
并且猛冲进公寓。五分钟的时间里,搜索了每个角落(甚至连碗橱也没放过)。如
果他在找尸体,那么他一无所获。伊西多·斯迈思不知是死是活,反正不在那个地
方了。一番大汗淋漓的搜查后,两人会合在外厅,面面相觑,脸上汗气蒸腾。“朋
友,”弗兰博激动地用法语说道,“不但你那凶手看不见,他还让受害者也隐身起
来了。”
安格斯环顾着这间暗淡的,满是人类偶像的房间。在他那苏格兰人的头脑中,
搀杂着一点点盖尔克人的血统,这种成分开始使他栗栗发颤。突然他发现,一具站
立着的真人大小的木偶身上罩着一层阴影,那是血迹。或许是被杀者倒下的一瞬间
弄上去的。这时,肩上一个用作手臂来提东西的钩子有点轻微地向上抬,安格斯忽
然可怕地想到可怜的斯迈思被自己的铁铸孩子击毙了。事情更变得复杂化了,这些
机器杀死了他们的主人。但即使是这样,它们又如何处理他的尸体呢?
“吃了他?”眼前浮现起噩梦般的情节,他为这撕心裂肺的猜测而恶心得要吐。
人类仍迷恋着这些无头的上有发条的机械装置并与之混杂在一块。
他以极大的努力恢复了神志,对弗兰博说:“就是这样,可怜的家伙像云一样
蒸发掉了,只在地板上留下一摊红印。这是一个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故事。”
“管他属不属于这个世界,只有一件事要做:我必须下去,与我的朋友谈谈。”
弗兰博说道。
他们下楼来,穿过摆弄木桶的人,他再次声明他没放任何人闯进来,看门人和
那徘徊不止的卖票人也重申他们各自的守望没出差错。但是,当安格斯寻找他的第
四个证人时,他找不见了,他有点神经质地喊道:“警察在哪里?”
“请原谅,”布朗神父说,“这怪我,我刚派他沿路去调查点东西,我认为那
儿值得勘察一番。”
“好吧,我们要他快点回来,”安格斯猛地打断,“因为楼上那可怜的人不但
被谋杀,而且连尸身也从这地方抹掉了。”
“什么?”神父问道。
“神父,”弗兰博顿了一会才说道,“我敢发誓,这事要是发生在你的住宅,
会比在我的住处更加奇怪。没有朋友,没有敌人进入这间屋子。但斯迈思不见了,
像被神怪盗走了,如果不是超自然力的缘故,我——”
当他讲话时,大家全被一个不寻常的情景所吸引。穿蓝制服的高大警察跑步从
半月形建筑绕过来,径直来到布朗跟前。
“先生,你完全正确。”他喘着气道,“他们刚刚在运河的下游处发现可怜的
斯迈思先生的尸体。”
安格斯猛地一拍头,问道:“他自己跳下去淹死的吗?”
“我发誓他没有往下跳,也不是淹死的。他的死因是在胸口上遭受过沉重的一
击。”警察说道。
“而且你还是没有看见过任何人进来过?”弗兰博严正地反问道。
“我们顺这条路走过去一点吧。”神父提议说。
当他们到达半月形建筑的另一头时,神父突然有所醒悟,说道:“我真笨!忘
了问问警察,我想知道他们是否找到过一只棕色的轻便麻袋。”
“为什么是只轻型的棕色麻袋?”安格斯不无诧异地问道。
“因为如果是其他颜色的麻袋,这事情又得重新开始,”布朗神父说道,“但
如果是一只棕色小麻袋,呃,案件就结了。”
“听你这样说真叫人高兴,”安格斯冷讽了一句,“就我所知,侦查还远未开
始。”
“你必须给我们说说这一切。”弗兰博像个孩子似的,语气凝重,言语简明地
说道。
高大的半月形建筑的另一面,他们沿着又弯又长的大路走着,不知不觉地加快
了步伐,布朗神父在前方飞快地领路,一路沉默不语。最后他以一种几乎能感动人
的模糊腔调说:“恐怕你们把这件事想得过于简单化了。我们几乎是从案情的节选
本的尾声处开始,而你就不能从故事别的地方开始吗。”
“你们注意到了这点吗——这些人从没回答过你问的问题。他们回答的是你所
指的,或他们认为你们所指的。假使一位女士在乡舍中间另一女士:‘有人和你呆
在一起吗?’那么另一位女士决不会回答:‘有的,一个男管家,三个脚夫,一个
走廊侍女,等等。’而女仆可能就在房间里,男管家就在她的椅背后站着。她会说:
‘没有什么人和我们在一起。’这是指没有你指的那类人。但如果一个医生询问一
个流行病患者:‘谁呆在这个房子里?’那么患病的女士会想起男管家、女佣和其
他的人。每种语言都是这样。你从不会从字面意义去回答一个问题,甚至当你得到
的答案的确是事实时。当四个相当诚实的人说,‘没有人进入大厦,’他们是指没
有他们所认为的、你要找的那种人。而这个范围以外的人进去又从里面出来,他们
却丝毫也注意不到。”
“隐身人?”安格斯红色的眉毛一扬,探问道。
“一个人为造成的隐身人。”布朗神父答道。
一两分钟后,他继续用同先前一样平易近人的声音说道,语气中像是在深思着
什么:“当然,你直到想起他才认为有这样的人存在。这就是他的聪明之处。但我
是通过安格斯先生后来告诉我们的故事中的两三件事情才想到他的。首先,这个韦
尔金走了很长的路是一个事实;然后,窗户上有大量的邮票纸;接下来的,也是最
主要的,年轻女士说过本来不成为事实的两件事。”他急躁地添了一句,因为他注
意到苏格兰人的头陡然动了一下,“她以为那是完全正确的,但这两件事都不可能
是真的。在她收到信之前的几秒,一个人不会总是单独在街上,同时,当她开始读
信时,也不会独自在街上太久。一定有什么就在她的近旁,一定是人们忽视了它的
存在。”
“为什么一定会有人在她边上呢?”安格斯问道。
“因为,”神父说:“不说是信鸽,总该有人将信交到她手里吧?”
“你是不是指韦尔金将他对手的信带给了那位女士?”弗兰博起劲地说道。
“对,”神父说,“是韦尔金把信交给女士的。要知道,他不得不这样。”
“喔,我不太同意这点,”弗兰博争辩道,“那家伙是谁?长得怎么样?隐身
人是怎样一副打扮?”
“他穿着体面,红,黄和金黄的颜色。”神父立刻决然地回答道,“穿着这身
打眼甚至炫目的衣服,在四个人的八只眼皮底下走进了喜玛拉雅公寓,无情地杀害
了斯迈思,又肩扛尸体走回了大街——”
“尊敬的先生,”安格斯镇定地站着并大声地说,“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你没有疯,”布朗说道,“只是缺乏洞察力而已,你没有注意这样一个人,
比如——”
他迅速地向前跨上三大步,把手搭在一个碰巧过路的普普通通的邮差肩上。邮
差正在树荫底下默默无闻地忙碌着。
“没有留意过邮差,”他深思着说道,“然而,同其他人一样,他们也有激情,
甚至能携带轻易塞进一具小个尸体的大袋子。”
那邮差没有很自然地转身,只是闪身躲开,跑到了花园的栅栏跟前。普通的外
表,瘦弱的身形,留着浅色的髭须。但当他回过头,从肩上看过去的是张警觉的脸。
三人都被那恶魔般的斜视给怔住了。
弗兰博回到办事处,面对他的军刀,紫色的地毯和波斯猫,他还有很多事情要
处理。轻率鲁莽的约翰·特恩布尔·安格斯回到店里的女孩那里,设法从她那里求
得最大的慰藉。而布朗神父则数小时地与凶手头顶星光,漫步于皑皑白雪的群山之
间,他们之间谈的什么永远不会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