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放声大笑一边笑一边觉得命运可悲,眼泪无法制止地落了下来。想不到这时典子竟然比我还要冷静。
“辰弥哥,振作一点,我们不会死的。我们一定会得救,现在一定有人来救我们了。”
“谁?谁会来救我们?根本没有人知道我们被困在这里!”
“不,不会这样的。”
典子断然说道:
“全村的人都知道你在‘鬼火潭’这边,而且他们也看到周先生和吉藏越过‘鬼火谭’这个禁地来到这里,只要麻尾寺的住持说服了村民,他们一定会来救你的。周先生和吉藏一定是心有不服,所以才想比村民早一步来杀掉辰弥哥。”
事后我才知道,事实果然就像典子所说的,周先生和吉藏不满村民态度软化,于是越过‘鬼火潭’继续追杀我,然后就发生了那个死亡惨剧。
姑且不提这个。典子又继续说:
“所以,现在一定有人正要来接我们回去,不,或许已经来接我们了。就算村民不敢渡过‘鬼火潭’,警方也一定会过来的。
啊!对了!那个叫金田一耕助的人一定会来!要是他发现第四个洞窟和第五个洞窟拉着的线,一定就会晓得那样代表什么意义!只要他循着线走,就可以顺利找到那两个洞窟的交会点,交会点距离这里不太远,而且那个金田一耕助又知道用线的方法,他一定会一个不漏地搜查每个洞窟。
我们只要沉住气,竖起耳朵仔细聆听每个声音,我猜他们一定会一边叫辰弥哥的名字,一边找过来。等我们一听到他们的声音就马上回应,这样他们就知道我们身在何处了。”
这时典子忽然站起身来捡始落下来的金币,然后在洞窟的角落掘一个洞,将金币全数埋进去。
我惊讶地问她为什么这么做,只见她嫣然一笑说:“这些金币是你发现的,当然就是你的东西。等搭救的人来了,我们要是意识清晰还好,万一丧失意识昏迷了,那些人就会发现这些金币,所以我把它们藏起来,万一得救了,我们改天再来拿走。那个墙壁上一定还有很多很多的金币。”
啊!女人真是一种奇妙的动物!在根本还不知道会不会获救之时,她已经开始在计划未来了。但是典子这次慎重的行为,日后果然对我有极大的帮助。典子所说的话一一中的,我们真的就如她所说的被救了出来,这其间我们整整等了三天。
当典子埋好黄金之后,便来到我的身边,一副大惑不解地望着我的脸。
“金币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这次事件的凶手了。关于这点,我有事想问你。”
典子的语气一本正经,眼神锐利地看着我。
“辰弥哥,你刚才说了好多奇怪的话,你问我小指被咬断的人是不是我哥哥,这么说,难道你怀疑我哥哥吗?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我哥哥有什么理由要这么疯狂地杀人呢?我哥哥怎么会去杀害毫无关系的人呢?”
典子说这些语时神态和往常不同,充满了自信与气魄。典子虽然爱我,也一样爱自己的哥哥,所以如果有人诬赖他哥哥,就算那个人是我,她也决不容许。
被典子的气魄吓到了,我开始语无伦次起来。但是在典子咄咄逼问之下,我不回答也不行,于是说出自己的推断。
我说,这一连串杀人事件的真实目的,会不会是为了诛尽田治见家全家的人?
我一说完,典子的身体忽然开始发抖,面色铁青,然后,她的眼神凝视着远方,陷入长长的思考之中,好一会儿才转身面向我。然而,此时她的眼中充满泪水。
典子温柔地拉起我的手,一边颤抖着嘴唇,一边开始低语:
“我懂了。事情一定就像你所推测的那样,而且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动机可以解释这个怪异的杀人事件。但是,辰弥哥,凶手并不是我哥哥,如果你更了解我哥哥的为人的话,一定不会这样杯疑他了。我哥哥是一个很正直、很自命清高的人,就算要饿死,他也绝对不会觊觎别人家的财产。再说,小指被咬断的人也不是我哥哥。”
“那么是谁?是谁的指头被咬断了。”
“是森美也子!”
顿时我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被一件沉重的钝器重重敲了一下,我大受打击,全身麻痹,一时之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森——美也子?”
我喘着气,呼吸几乎要停止。
“她本来想要偷偷治疗那个被咬伤的伤口,结果没治好,因为那个伤口遭到细菌感染,她全身发紫肿了起来,突然陷入危急之中,所以新居医师赶忙跑去看她,才发现她的手指受了重伤。这是今天早上才发生的事,不过,当然没有任何人知道那个伤口有什么秘密。”
“美也子……她……可是,怎么会是她?”
“大概就像你所推测的,她希望我哥哥能继承田治见家的产业吧!她认为哥哥要是能继承田治见家庞大的财产,就会有自信,也会向她求婚了。美也子好可伯,也好可怜!”
典子把脸埋在我的胸前,眼泪黯然而下。
案情剖析之一
这个故事说到这里等于是讲完了,因为我们发现了宝物,也找出了凶手。可是有关许多捆节仍有部份疑点还没解开,各位读者心中想必多少有些疑问,所以我便在这里一边回想那些事情一边为各位述说。
我们逃出洞窟的始末,正好前面所说,依照典子预料的情节获救,而且比她原先预料的还要快,这都得感谢吉藏的那支火把。由于吉藏的那支火把曾经冒出猛烈的油烟,油烟的味道残留在洞窟中,自然而然成了搜索队的最佳指标。
由于长英住持出面,终于平抚了村民的情绪,金田一耕助和矶川警官及另外两、三名警察便组成一队人马到‘鬼火潭’找我。他们在‘鬼火潭’的对岸呼喊我的名字,但是都没有听到回应,觉得颇不安心,便渡过‘鬼火潭’来找。
然后,他们在第四和第五洞窟发现一条线,金田一耕助马上知道我做了些什么事,到此一切还算顺利。
但是当他们在第五洞窟发现未曾食用过的便当和水壶被践踏得乱七八糟,又闻到洞窟中还有强烈的油烟味时,金田一耕助觉得不对劲了。因为我不可能带火把,而且同情我而带便当给我的那个人(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可是查看周遭的情形便猜测到有个同情者来找过我,也不可能点着火把来找我。
他们一行人开始紧张起来,于是决定先沿着线往洞里走。不一会儿他们便来到交会处,线在那个地方便中断了,可是他们仍如前面所说的,循着油烟的味道找路。谨慎的金田一耕助为了以防万一,还不忘拉着线往前走。就这样,他们终于来到山崩的地方。
幸运的是,山崩的范围不算太大,他们的叫声和声音还能传到我们耳朵里,我们一听到他们的声音,立刻拼命地敲打墙壁和地面,声嘶力竭地喊叫着。
当他们知道山崩处还有人存活后,便紧急组织一个救援队。这是一个困难又危险的救援工作。洞窟既深且窄,而且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再崩塌。然而,他们仍旧从附近的N市紧急召集了许多干粗活的工人,漏夜进行抢救的工作。
典子和我在山崩的另一头,一方面由衷感谢每个为我们出力的人,一方面又为抢救进度迟迟未有进展而焦急不巳,内心忧虑得直发抖。那种希望与不安交杂的情绪,简直无法以文字来形容,就这样,我们在极度紧张之中度过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的早上,我们在山崩的墙壁边等了又等,期盼墙壁能凿开一个空隙,然后有人会从那里跳进来。说起来真没用,就在有人跳进来时,我的意识也险些昏迷了。然后,麻吕尾寺的英泉含着泪不知所措的样子,也映入我疲惫巳极的眼帘中。最后,有一个似曾相识、但我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他是谁的面孔来到我的身边。
“寺田,振作一点。是我,你忘记我了吗?我是神户的诹访律师,看来你吃了不少苦呢!”
说着说着,他眼泪扑窍籁地掉下来。我一边纳闷着这个人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一边开始恍惚起来,终于陷入昏迷之中。
又过了一个星期,我因发高烧而神智恍惚,一直徘徊在梦境和现实之间。极度的恐怖和亢旧,以及洞窟不理想的空气,让我真的生病了。后来听典子说,为了我的病情,新居医师好几度皱着眉头担心不巳呢!
至于典子,她的情况就比我好多了。她整整睡了三天,而后就一直陪伴着我。
就这么过了一星期,我度过了危险期。一旦脱离危险期,我马上想到美也子的事。但是,我没有勇气开口问有关她的事,而四周的人好像也想避开这个话题,没有任何人提起她的名字。
事后我回想起来,震撼八墓村的那个事件好像在那一周之内就完全解决了。不,应该说,在我从洞窟中被救出来的那时,事情就告完结了。
度过危险期之后,我很快便全愈了。过不了多久,我的身体便回复到以前的状况。
而后有一天,金田一耕助来找我。
“你已经完全康复了嘛!很好、很好!对了,今天有人托我带口信给你。”
他还是像以前一样令人难以捉摸。
“啊。”
“是麻吕尾寺的住持,他说等你身体好一点以后想和你见一面,有些事想告诉你,所以请你到寺里去一趟。这次事件他也帮了你很大的忙,去跟他打个招呼吧。”
“啊……我先前就一直想去拜访他,既然他来邀我,那我现在就去。”
“我看这样,我和你一起去,因为我现在也要回西屋那边。”
金田一耕助会提议要和我同行,大概是怕我和村里的人,见了面,彼此都觉得尴尬吧!我十分感谢他的好意,便决定和他同行。
“你还要回西屋吗?”
“嗯,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了,也该退出了。”
“警官呢?”
“他刚刚回去冈山,再过两、三天应该还会再回来。对了,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顺便趁此机会向各位道别。”
因为最近我没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办,所以立刻就答应了,然后我们没有特别再聊什么话题。
“我就陪你到这里,代我向住持问好。还有,不要太过惊讶喔!”
他说完这句奇怪的话后,便笑着快步走开了。
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大概又有什么令人吃惊的事要让我知道吧!不过,在体验过那么多恐怖的经验后,再大的惊慌我也能够免疫。
然而,我错了!在这个事件的最后,我还是大大受到惊吓。
长英虽然年迈衰老,但是气色还不错,长了两道福和十足的眉毛,体态也是圆圆胖胖的。虽然说他因为中风使得生活起居有些不便,但是说话的腔调并不怪异,舌头也能灵活运用。
我向他行礼致意这后,他靠在床招呼我,神情看来相当高兴。
“呀!太好了,太好了!你能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因为我一直不知情,所以没有及时采取对策,真对不起你啊!先前听你生病了,今天看到你能够来一趟,真是太好了!”
“是的,因为我听说您有话要以我说。”
“是啊!英泉,你怎么坐立不安?这成何体统!冷静一点!”
英泉的外表看来像个德高望重、乐于助人的老僧,但是不知为什么,他老是定不下心,而且更奇怪的一点是,他好像尽可能不往我这边看。
“辰弥啊!其实我要说的是英泉的事。虽然过去那些时日里,英泉和你发生许多奇怪的事情,可是你们总归要合流的,因为英泉和你有着很深的缘份哟!”
“师父!”
“这有什么关系?你不是也准备要说出这件事吗?辰弥啊,英泉曾在满州修过苦行,所以整个相貌都改变了,除了梅幸之外,没有人认得出他来。他就是以前曾经在村里的小学当训导老师的龟井阳一老师,和你的母亲的缘份非比寻常。”
啊!虽然金田一耕助叫我别吃惊,我还真是不得不吃惊,他,就是我的父亲!活了二十八个年头,这是我第一次和亲生父亲相逢。我的身体一直发抖,这是我第一次和亲生父亲相逢。我的身体一直发抖,全身像发烧一样热了起来。那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激动情绪,远远超越所谓的怀念和憎恨。
我默默无语地凝视着父亲的侧脸,他则不知所措,眼里含着泪,甚至不敢正视我。我不难想像没有人认得出他来,因为这是何等巨大的改变啊!我在照片中所看到的那个俊秀的面容,如令已经不见了,就像一座美丽的青山被风雪侵蚀得变成一座怪石磷的丑陋秀山一样。二十八年的岁月,彻底改变了父亲的相貌。
“辰弥,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