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被解救的人瘦削的脸颊布满细柔的金色胡碴儿。年轻的大夫给他打了营养针,这人的眼睛欣然打开。但眼神茫然得很,对巡官大吼大叫的问题,他回之以呆滞的眼光,然后又闭上双眼。
「好。」鲍林嘟囔说,「把两人送去医院。我们明天再问这家伙话。」
救护车刚走,一辆车驶过来,一个没戴帽子的年轻人跳下车。结果发现是位记者,他被新闻界喜爱的神秘谣言引来现常鲍林和萨姆被问得目瞪口呆,有问必答,尽管雷恩拼命使眼色做手势。报纸仍将刊载所有关于艾尔斯博士的事,「法国警察的逃犯」,唐纳修惊险万分的故事,赛得拉孪生兄弟混淆的身份……年轻人带着胜利的笑容匆匆离开。
雷恩冷冷地说:「巡官,那真是判断错误。」
萨姆满脸通红。这时一个人走到鲍林旁边,报告说尽管搜查彻底,房子里没有一丝可以指认掳人嫌犯的线索。
他报告说:「我也打电话给泰里镇,找到房子的主人。他根本不知道有人住在这里。他说房子已经『空了』三年。」
两队人马各自沉默地爬上自己的座车。整整过了十分钟之后,高登·罗威才疲倦地说,「谈谈猜谜题吧!」
第廿七章 三百年前的罪行
萨姆巡官沉着脸说,「我们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他是谁?」
他们第二天早上都聚集在泰里镇医院英国人的病床周围。主治大夫一通电话打来,说病人可以说话了,小心的照顾、镇静剂和一夜好服,在此人身上制造了奇迹。他已经刮过胡子,呆滞的脸上也有一丝光彩,眼神遥远聪慧。他们走进房间时,看见这人已经坐在床上,棉被上摆满晨间报纸,亲切地和隔壁床的唐纳修说话。
美国人挑挑淡黄色的眉毛:「这有疑问吗?我不懂你的意思。」他精明地一个一个打量他们,好像用什么秘密磅秤衡量他们的轻重。他的声音很弱,但却是很熟悉的音质。
「我是汉涅·赛得拉博士。」
「啊!」雷恩说,「这对乔特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乔特?喔,对了,乔特博士!他一定担心了。唐纳修认为我是他追踪的蓝帽人。哈,哈!外表相似得……惊人。」他镇静一下,「你们知道的,他是我的孪生兄弟。」
「那么你知道他死了?」佩辛斯叫说。雷恩再次看了一眼巡官,巡官满脸通红。
「我整个早上被记者包围。然后是这些报纸告诉我所有的事。从法医形容尸体的报道,那一定是我弟弟威廉。你们知道,他写作时向来都用假名艾尔斯博士的。」
萨姆说:「嗯,赛得拉博士。看来这件案子终于解决了。但是答案是什么,我知道才怪。我们都知道——这我们告诉过你了——你有些事情令人疑惑。现在讲讲关于你弟弟,我们要知道实情。既然你弟弟已经死了,就没有必要三缄其口。」
赛得拉博士叹了口气:「我想也是!好吧,我就把事情都说给你们听。」他闭上眼睛,声音非常微弱。「你们和报纸上说的对我没有诚实说出抵达纽约的事情大做文章。其实我秘密先来是为了纠正一件丢脸的行为,我弟弟威廉的行为。」他停了下来,没有人说话。他睁开眼睛,「这里人太多。」他忽然说。
罗威忍不住:「喔,得了吧,博士。这事情我们都有份儿,至于唐纳修嘛……」「我又聋又哑又瞎。」爱尔兰人笑着说。
故事说得很勉强。几年以前,威廉·赛得拉在英国积极参与藏书活动,他和著名的英国藏书家汉弗莱爵士交情匪浅。山缪·萨森收购汉弗莱爵士的1599年的贾格《热情的朝圣客》这笔交易,威廉出力甚多。威廉进出汉弗莱爵士藏书惊人的图书馆一向非常容易。几个月后,威廉发现一份旧手稿——本身没什么价值,藏书图里也毫无所闻——上面说一份莎士比亚签名书写的私人信件,记载了一个奇特的秘密,这个秘密到1758年时还存在,也就是威廉发现的这份手稿的年份。手稿说这封莎士比亚的信,因为其中骇人听闻的秘密,一直被藏在某本1599年的贾格版的《热情的朝圣客》背后的书皮里。威廉对这个发现感到非常兴奋,他确定汉弗莱爵士从来没有看过这份手稿,他出自收藏家的贪心,怂恿汉弗莱把手稿买下来,并且没有告诉爵士其中的内容。他把手稿拿给当时金斯顿博物馆的馆长汉涅看,相信他不会说出去。汉涅斥责他的无稽之谈。但是威廉着迷于手稿里提到遗失久远的文件,其历史、文学、金钱方面都具有极高的价值,便开始到处搜寻——尽管他知道第一版贾格的《热情的朝圣客》大部分都消逝在三百年的历史里,只有三本传世。经过三年的查访,他发现两本——第二本属于法国收藏家布雷所有。没有传言中的亲笔文件,他很满意。因为丑闻缠身,他不得不逃离法国,狼狈万分地登船往美国来,同时野蛮地计划要检视第三本、也就是最后一本贾格。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当年是他居中穿针引线,书才转到山缪·萨森的手里。他离开波多前,暗地给哥哥汉涅写了一封信。
「他写信告诉我殴打葛黑维的事。」赛得拉博士无力地说,「我才知道为了追寻文件,他已经走火火魔了。天助我也,我就答应维斯先生的提议,不久前来到美国。我想如果有机会找寻威廉,就可以阻止另一项罪行。结果我早搭一班船来纽约,在报上私人通讯栏上登广告。威廉很快就和我联络,到我用假名暂住的便宜旅馆来看我。他告诉我,他在威彻斯特用旧的假名字艾尔斯博士租了一间房子。他已经找到萨森的书,可是运气不好,因为萨森的遗嘱交代,要把这本书转交给不列颠博物馆,他一直没办法拿到。他还告诉我,他雇用了一个名叫伟拉的小偷闯进萨森公馆去偷书。可是伟拉搞糊涂了,偷了一本毫无价值的赝品书,威廉后来匿名把书寄回去。他不耐烦极了,他告诉我博物馆闭馆整修,贾格和其他书都捐给博物馆了,他一定得潜入博物馆。我看他贪心得快发疯,想办法要他打消念头。情况越发不可收拾,我自己快要变成博物馆的馆长。但是威廉固执依旧,我们谈话没有任何结果,他就离开了。」
雷恩缓缓地说:「我猜,有天晚上,你暗自拜访你弟弟家——就是你弟弟的管家所说,蒙着头的那位?」
「对,可是没有用。我很担心,恐惧得头脑发昏。我的处境很难堪,你知道的。」英国人深深吸了一口气,「贾格被偷时,我立刻知道威廉一定是那个戴蓝帽的人。可是显然我什么都不能说。当天晚上威廉暗地和我联络,高兴地告诉我,出乎意料的,他真的在萨森的书皮里发现那份文件,现在书没有用处了,他会把书送回去。毕竟他不是什么小偷,他把自己1606年的贾格——我做梦都没想到有这本书存在,天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留在失窃的贾格位置上,当作良心的补偿,还有——我猜因为这样可以延缓盗窃的事被发现。这本和1599年的封皮类似。」
萨姆咕哝着说:「那被俘虏又是怎么回事?这事情怎么惹起来的?」
赛得拉博士咬咬嘴唇:「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做得这么过火。他趁我不注意时,把我抓起来。这就是我的亲生弟弟!上礼拜五,我在新尼卡旅馆收到一张寄来的信,约我到泰里镇附近秘密会面,不在他自己的房子。他神秘兮兮的,我也不怀疑他,因为——」他打住话,眼睛模糊起来,「反正礼拜六早上,我在博物馆向乔特博士道别后,就去见他。这,这真有些不好受,各位。」
「他攻击你?」鲍林厉声问。
「是。」这人的嘴唇发抖,「真的绑架我的,正是自己的兄弟!他把我的嘴塞起来,五花大绑,丢到肮脏的臭洞里……其余的,你们都知道了。」
「可是为了什么?」萨姆问,「我搞不懂。」
赛得拉耸耸瘦削的肩膀:「我想他怕我会告发他。我气急败坏的时候,曾经威胁要找警察抓他。我想在他带着文件离开这个国家之前,他不要我挡路坏他的事。」
「你的单眼镜片在艾尔斯家被发现,我现在知道他是被谋杀的。」萨姆冷硬地说,「把那件事解释清楚。」
「我的单眼镜片?哦,对了。」他摇摇疲惫的手,「报纸对这件事也有话可说。我可以解释。是威廉从我这儿抢走的,当时……他说他要回去屋里拿文件,他把文件藏在那里;然后他想溜走。但是我猜他和凶手对上了,单眼镜片大概从他的口袋滑出来,挣扎时打烂了。毫无疑问,他是因为拥有文件被杀的。」
「那么文件就在杀你兄弟凶手的手里了?」
「还有别人吗?」
过后有一阵短暂的沉默。唐纳修真的老实地睡着了,他的鼾声像一阵枪声,加重了沉寂的感觉。佩辛斯和罗威面面相觑,两人都站起来,靠在床的两头。
「但是秘密呢?赛得拉博士。」罗威恳求说,眼里一片炽热。
「你不能就这样不说清楚呀!」佩辛斯叫道。
床上的人微笑着看着两人,然后轻声地说:「原来你们也想知道?如果我告诉你们这个秘密和……莎士比亚的死有关呢?」
「莎士比亚的死!」
「什么,什么?」罗威粗鲁地说。
「可是一个人怎么能写自己的死呢?」佩辛斯问。
「非常重要的问题。」英国人吃吃笑了起来,他忽然在床上换了位置,眼睛燃烧着火焰,「莎士比亚怎么死的?」
「没有人知道,」罗威嘟哝说,「但是有些揣测,有些想用科学诊断。我记得在一份旧的《兰瑟杂志》里读到一篇文章,谈到莎士比亚的死因是几种疾病的复合——伤寒、癫痫、动脉硬化,长期酗酒、肾脏炎、脊髓结核,还有天知道是什么。我想总共有十三种。」
「是吗?」赛得拉博士喃喃说,「真有意思。根据这篇旧手稿……」他停了一下,「莎士比亚是被谋杀的。」
一阵沉默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英国人挂着奇异无力的笑容说下去:「这封信好像是莎士比亚写给一个叫威廉·汉弗莱的人……」「汉弗莱?」罗威轻声说,「威廉·汉弗莱?我唯一听过和莎士比亚有关的人,叫欧日亚斯·汉弗莱,1783年他受雇作一幅钱德斯的蜡笔画像。雷恩先生,听过这位汉弗莱吗?」
「没有。」
「这对莎士比亚学者是个新名字。」赛得拉说,「这……」「好家伙!」罗威兴奋地说,眼睛瞪着斗大,「W.H.!」
「对不起,什么?」
「W.H。十四行诗的W.H.」(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标明献给一位W.H.的人,学者无法确知此人是谁。)「这倒是引发灵感的想法。有可能:这一点从来就没有定论。反正我们知道:威廉·汉弗莱(WilliamHumphrey)是汉弗莱爵士的直系祖先!」
佩辛斯敬畏地说:「这就解释了这本藏信的书,怎么跑到汉弗莱家族手里的。」
「正确答案。显然汉弗莱是诗人亲近的朋友。」
年轻的罗威跳到床脚边。「你一定得把这件事情说清楚。」他喘着气,「这封信的日期是什么?什么时候寄出的?」
「1616年4月22日、」
「天啊!莎士比亚死的前一天!你,你看了信没有?」
「很遗憾我没看见。但是我弟弟告诉我了,他忍不祝」赛得拉叹息说,「奇怪吧?这封信里,他告诉朋友威廉·汉弗莱,说他『快要沉溺了,』,他的『身体非常虚弱』,他相信有人用毒药慢慢地害死他。第二天……他就死了。」
「哦,我的老天爷!」罗威一遍又一遍地念着,他揪着领带好像快被掐死了。
「被毒死?哼!」巡官摇摇头,「有哪个家伙要毒死这老头?」
佩辛斯僵硬地说:「看起来我们要想侦破三百年前的谋杀案,在这之前……」「在什么之前?佩辛斯。」雷恩声音有些奇怪地问。
她颤抖了一下,避开他的眼睛,转过身去。
第廿八章 铃铛的线索
佩辛斯·萨姆小姐忽然性情大变,巡官为此忧心忡忡。她吃饭像小鸟,睡得很少,日复一日往返萨姆家公寓和办公室,像苗条的女鬼,脸色苍白,满腹心思。她偶尔会抱怨头痛,回房间呆上几个小时。从房间出来时,看起来千篇一律的疲倦沮丧。
「怎么回事了?」有一天巡官狡黠地问道,「和男朋友吵架了?」
「和高登?胡说,爸。我们之间,我们只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何况最近他在不列颠忙,我很少看到他。」
巡官咕哝一声,焦虑地看着她。那天下午他打电话到博物馆,找高登·罗威说话。但是年轻人一副典型心无旁骛的书呆子模样。不知道,他想不出来为什么——巡官挂上电话,一个手足无措的父亲,但在接下来的一天,他叫白朗黛小姐的日子非常难过。
泰里镇医院的事情过后大约一个礼拜,佩辛斯穿着崭新的亚麻衣服,出现在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