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拿出录音笔,依照店员的指示连上计算机,屏幕底下的两个附设喇叭传出王秀娟和小妮的声音。
仔细聆听的赵斐楠既困窘又惊讶,感觉心中冒出许多的问号和答案,却又掺杂在一起。
声音结束了,老林才说道。“那晚你们可能认为王秀娟刚看完鬼片回家,才会疑神疑鬼,因此没当做一回事。而小妮呢?只是单纯地认为她是家暴的受害者,所以就没有询问案发当晚她是否也躲在狗屋。”
“嗯,也许吧!”赵斐楠略为羞赧地说。
“如果你把她们俩所说的话,依照时间的前后仔细比对分析,应该就能找到很重要的线索。”
赵斐楠凝看着他,随即重新播放老林昨晚的录音。
曾经鲜血飞溅、拼命挣扎、尸体横躺的客厅再次恢复静谧。赵斐楠双手插腰,摇了摇头说道。“王秀娟看到的很可能就是凶手!而且,凶手极可能对这栋公寓很熟悉。”
“不然就是这里的住户!”老林干脆说出答案。“所以凶手才能从容在楼梯间消失,可能躲进家里,或者到屋顶之后翻墙逃到隔壁,小妮才没有看到陌生人出去。昨晚我问过了,小妮认识这里所有的住户,也认得杨亚艺,他离开之后就没有再回来。”
赵斐楠蹲了下来,猛敲着脑壳。“那晚我怎么就没问那个小女孩呢?不然案情也不会变得像现在这样‘烂戏拖棚’。”
“不过,接到罗晶的电话之后我就一直在想,绑匪让她打电话说明杨亚艺没杀人,是很不容易的事,她为什么要浪费时间谈起我提供线索给你们这件事呢?”
“什么线索?”
“就是被绑匪逃了那件呀!”
“就是王敏军。”赵斐楠顿时跳了起来喊着。“阿!她们会不会被王敏军绑架了?”
“嗯,有这个可能。”老林的左手搂胸,右手搓揉着下巴说。“王敏军虽然没有伤过人,但是个性狡猾,他怎么会这样好心让她打电话呢?”
“那个肉票曾说过,好像还有一个人。王敏军,这个家伙!赵斐楠咬牙切齿地说,视线不自觉地飘向天花板游移。
“你在看什么?”老林好奇地问道。
“哈!没什么啦。”他摇了摇头。“可能是每次都被王敏军用监视器发现我们准备攻坚,他才有机会逃脱,所以我就下意识地抬头找监视器呗。”忽地,赵斐楠歪着头,凝看呆愣的老林。“现在又换你怎么了?”
老林沉默了半晌才说道。“请鉴识人员穿便衣再来这里一次,看有没有不应该存在的洞,或者线路。记得,要穿便服!”
赵斐楠脑子一兜,随即明白老林想到什么,不由地有气无力地说。“你、为、什、么、现、在、才讲!
“我也没办法呀!线索到现在才一一浮现。而且如果不是你提起监视器,我也不会联想到凶手可能在这里装了针孔,才能把时间拿捏的那么好,就在钟文庆跟杨亚艺吵架之后,尤其当他用视讯自慰的时候偷偷进来杀人。更有可能,他看到杨亚艺把手表戴在右手。”
“栽赃!赵斐楠怒不可遏地说,随即掏出手机打电话。他扭了扭脖子,再拨了一通电话。“小杨吗?我是斐楠,我记得徐章华的房间有台计算机,快去把它抱回分局,看里面有什么线索。”
“我又想了一下,刚才的推论有漏洞。如果凶手在这里装针孔的话,怎么没有看到钟文庆正在使用视讯呢?假如他在这个时候进来杀人,不就被对方发现吗?”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我只能讲,当我们进来时,视讯的框框是最小化,屏幕则是一张色情照片。”赵斐楠实际操作了一次给老林参考。“在行凶的当下,钟文庆已经把视讯的框框最小化,然后看着照片手淫,因此凶手可能没有发现他正在用视讯聊天。”
“推论毕竟只是推论,我也很可能想错方向,这也不是没发生过,所以一定要找到直接证据才能完全确定,不然又会发生像杨亚艺这样的情况。”
赵斐楠露出别扭的表情,然后说。“我们现在就开始找吧。”
“等鉴识人员到了,再一起找,不要再破坏现场了。”
话虽如此,两人仍然在尽可能不破坏现场的情况下,四处搜索。半晌,赵斐楠打开衣橱,沉思似的端详,老林也被他吸引过去。
“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赵斐楠侧的头说。
“咦,你这么一说,感觉上好像有谁说了什么话!
“我知道,你又忘记了。”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说不一定比我还严重。”
比我老爸还唠叨!赵斐楠扭了扭脖子,在心里发牢骚。
因为凶手可能是住户的关系,两位鉴识人员果然一身便服,还特地把器材放进一般的背包里,努力表现出若无其事进入公寓。
但是,大门旁边的两只猎犬远远瞧见陌生人,立即狂吠起来。
胡麟钟一听到狗吠声,随即观看屏幕,只是一般背着背包的民众,便伸了个懒腰,继续研究网站架构。尤其是如何把IP设在国外,这样才能增加警方追查的困难度。
赵斐楠向鉴识人员解释了一遍,他们觉得很有道理。那天鉴识人员凭着专业经验认为这是一般的凶杀案,才没有在不太可能有线索的高处搜索。凶手可能穿过水泥天花板下来杀人吗?不可能,所以他们只在高处查看是否有喷溅的血迹而已。如今被那位老刑警点破当天的缺失,只好卖力地四处寻找可疑的东西,免得被他们先找到,回去被组长刮胡子。
过了许久,一位王姓鉴识人员喊着。“这里怎么有个洞呢?”
他们仨急忙跑了过去,只见在客厅的百叶窗的横杆旁边,也就是在铝制窗框靠近墙壁的一角有个小洞。
“这个尺寸看起来刚好塞得进针孔。”尤姓鉴识人员说。
两位鉴识人员立即忙了起来。赵斐楠则从鉴识工具箱里拿出一个卷尺,另一端由老林握住,站在计算机旁边。然后赵斐楠拿了张椅子,站在上面,拼命地举起握住卷尺的手,尽量贴近小洞。
尤姓人员见状,把他喊了下来,然后迭起两张椅子,叫赵斐楠在下面稳住椅子,这才爬了上去,让卷尺贴着小洞,然后拍照,老林则一样站在计算机旁边,另一位鉴识人员从各种角色拍照。忙完了,他们才继续研究那个小洞。
虽然只是粗略的模拟,已经可以解释老林刚才的疑点了。
从针孔的位置看不到计算机屏幕,因此凶手不知道钟文庆正在用视讯跟别人聊天,只能看到他在自慰。
前提是,如果针孔就装在那个小洞的话。
以计算机屏幕的背面右上角为基准的话,小孔位于它的右上方,明眼一看即知针孔照不到屏幕的正面。但是法庭上要的是证据,他们才必须从各个角度拍照,测量尺寸,用以证明。
过了一会儿,在阳台搜证的王姓鉴识人员站在椅子上,检查铝框和墙壁,睁大眼睛盯着墙上的一道模糊痕迹,再用仪器一照。“这里有胶带黏过的痕迹。应该是装了针孔没错!
赵斐楠和老林一听,便跑到阳台,探头探脑地观看。
看什么看?就是好奇!你们站在那里能看到什么!鉴识人员在心里嘀咕着。
“怎么了?”一道声音从他们的背后传来,他们俩愣了一下,随即转头。
“大仔!赵斐楠喊着。“客厅可能被装了针孔。”然后他指着那个小洞。“就是那里。刚刚鉴识人员发现了胶布黏贴的痕迹。凶手可能是住户,或者经常出入这里。”
原来何旭刚听到鉴识人员再次赶赴凶宅,又必须穿便服,直觉事有蹊跷,就赶了过来。何旭刚重重叹了口气,双手搓揉着脸。他瞥见了老林,尴尬地朝他微微颔首,然后走进阳台仔细观看。
老林觉得自己在这里已是多余,而且也让何旭刚觉得别扭,于是悄悄地向他们点了点头,就下楼继续开着小黄赚钱。
也因为老林很识趣,何旭刚不禁对他有了好感,不再有鸠占鹊巢的感觉。“看看有没有指纹呀!匪男,暗中搜集所有住户的DNA。”
“喔!就我一个人呀!他在心里埋怨着,然后溜回客厅,拔掉主机的所有连接线,抱了起来,才刚踏出两步,就被组长喊祝
“我叫你暗中搜集DNA,你抱计算机干嘛?”何旭刚站在门边瞪他。
“我…。。”他赶紧删掉了们字。“认为凶手可能要删除计算机里的档案,才会杀人之后靠近计算机,握住鼠标。所以姜姓目击者才会说最后凶手的影像变大了,而且鉴识报告里也提到鼠标上面的指纹有被磨去的现象。”
“是他给你的建议吧!他的下巴往外一娜。
“我想出来的。”赵斐楠不假思索地说。这也是老林常提醒赵斐楠的,别让长官知道他躲在幕后当藏镜人。“还有,依照罗晶打给老林电话内容研判,她们可能被王敏军绑架了,而且还有一名共犯,很可能就是陈姓少年所听到的声音。”
“你怎么会这样认为呢?”
“因为她特别提起老林提供线索给我们,就是我们在新庄围捕王敏军那件事。”
“如果她真的被绑架,又在绑匪的监视中打电话,往好的方面想,是她刻意暗示。从坏的方向想,她只是紧张地随口说出。从我们跟王敏军的几次交手中,他应该是个精明的人,怎么会绑错对象呢?这个推论的可能性很低,反正也不知道她们藏在那里,先不管这些了,快拿计算机回去解读比较重要。”
“是!”他双手抱着主机,快步离开。
何旭刚微微晃着头,企图将断断续续的情报连贯起来。然后对鉴识人员说。“拜托,这次就全部搜证齐全呀。”
“知道啦,我们也不想跑那么多趟!”谁会想到要去检查那里呢?只能说‘注死’被他们蒙到!尤姓鉴识人员想着。
何旭刚也只能耸了耸肩,以紧迫盯人的方式,逼他们仔细扫过公寓的每一寸。
“奇怪,今天怎么有好几个陌生人进出呢?”胡麟钟一手托住一巴,盯着屏幕说。
“希望是刑警重新调查我的案子。”杨亚艺双手合十膜拜。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他们就在外面忙上忙下,而你们被我这个绑匪囚禁在这里,这……要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小晶晶,你当过编辑,有没有什么句子适用?”
“不要再叫我小晶晶好吗?我已经二十几岁了。”她拉垮着脸说。
“小星星,亮晶晶,一闪一闪……什么东西?”他微阖着眼思索。
“还押韵呀!
“是这样吗?我记得我女儿不是这样念给我听!”他严肃地说。
“我们现在是在讨论什么词句可以形容你刚才描述的情况,不是小晶晶啦。”
“那你想出来了没有?”
“没有!然后罗晶瞪了杨亚艺一眼。“你不要只会笑啦!
“好好好,我不笑了。”他收起了笑容。“不过,我刚刚想到,十年修得同船渡,那么绑架呢?是要修几年呢?”
胡麟钟和罗晶一起瞪他,然后罗晶狠狠地说。“你不要那么无聊好吗?”
“那我问别的。老胡呀,你这样整天跟我们关在这里,偶尔才出门,邻居不会觉得很奇怪吗?”
“不错,这是个好问题。”罗晶说。
“还不简单,我说是sohu族,是个文字工作者,在家工作也很正常。而且我平常都很有礼貌,碰到住户都微笑点头,这样他们会怀疑我是坏人吗?所以,不要轻易信眼睛看到的!”
“你的理论那么多,可以出一本书了。”罗晶说。
“我写过,更投稿过了,但我只是个无名小卒,所以……”
“好了,别再说了,求求你啦!罗晶哭丧着脸哀求。
“小星星,亮晶晶,满天都是我这个鬼灵精!”原本说笑的胡麟钟剎时缄语了,垂下了头,脸上挂着沉重的阴霾,随即嘴角又绽放开来,那是苦瑟中带着甜蜜。“以前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女儿就会在我面前这样念着,还一边跳来跳去,逗我开心。”他说着说着,哭了出来。
原本想要抗议的罗晶她们,顿时缄默了,就让他在悲伤中独自回忆爱女的一颦一笑。
“呵呵……让你们看笑话了。”胡麟钟随意地用手肘往脸上一挥,算是擦去了眼泪。
“想哭就哭吧,我们不会笑你的。”杨亚艺说。罗晶也接着说。“这也是你教我们的,把悲伤的情绪发泄出来,对身体有好处的。”
胡麟钟原本想一笑置之,却又忍不住趴在桌上啜泣。喜怒哀乐、生离死别他都尝过了,但是单单尝到这些的味道并不能让命运之神满意,还要我们不时忆起它们的感觉吗?回忆,也许就是命运之神加诸于我们身上的金箍圈,才能随时控制我们的情绪。
他们俩就静静地听着他哽咽的声音,为他一连串的家庭变故感到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