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府中除了若梦、王妈和他二人外,所有弟子及下人都已去了大厅。
他们赶到时,只见程府三十多名弟子手持兵刃,包围着大厅中央的人,婢仆们则怕得瑟缩一旁,地上躺着五、六名弟子,也不知是死是活。
大厅中央被包围着的,是一个满脸胡子,身材健硕魁梧,双目赤红的男子。
那男子一声不响,却散发出凛烈的杀气,像是恨透了世上每一个人,要把一切生命扼杀。
这时众弟子中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排众而出,他正是程绝的大弟子,若梦父母的师兄程星。
程星心知来者不善,仗剑问道:
“阁下深夜强闯敝府,更出手伤人,到底想怎样?”
那男子双拳紧握,面目冷冰,一字一字地道:
“我此来,只是要取一件东西……”
“我不想杀人,你们最好给我远远的滚,否则我一出手,便要……”
“杀尽这里每一个人!”
男子此言一出,众皆惊愕,握着兵器的手不由收得更紧。
程星面色一沉,道:
“哼!你道南楚程家是甚么地方,岂容你在此撒野?我从不杀无名之辈,快留下姓名来。”
男子咀角微掀,看来他已准备大开杀戒,并再说着道:
“好!你们就好好记着我的名字,到地狱去告诉阎罗王,今天灭绝程家的人是我。”
“我姓”
“程!”
“名”
“仇!”
程仇?原来他竟是程仇!
当日程仇丧母,悲痛欲绝,更步入魔道,性情大变。如今来到程家,莫非是要取他娘亲所说的绝世武功秘籍?
程星心知多说无用,一声令下:“上!”
三十多名手持兵刃,武功高强的弟子,同时围攻而上。
程星更是第一个冲近程仇。
程星跟随程绝已廿多年,武功更已胜过不少一流好手,自信加上众弟子之力,就算程仇再厉害也不怕。
可惜他错了,程仇的武功,绝非他想象得到。
这一错,甚至要他赔上最宝贵的
性命!
程仇阴邪地道:
“你,将会死得很惨、很惨。”
程仇的说话刚传进程星耳中,一股澎湃无俦的罡气已如巨般狂轰而至。
程星还未意会到是其么一回事,双掌已碰上那股罡气,接着眼前一黑……
接着的情景,只有其它人才能看到,因为他已经被轰得
支离破碎!
程星的血和肉打在众弟子身上,打得他们战意全消。但他们还来不及有逃走的反应,已被一一宰杀。
程大宝与程小宝本想上前助战,但还未看清楚,已见众弟子尽皆惨死在程仇掌下,甚至在旁的婢仆,也来不及逃命,被肆意屠杀,鲜血溅得满堂皆是。
他们脑海闪出一个念头:再不走,下一个倒下的便是他们。
但,程仇曾声言要杀尽程家每一个人,他们能逃得掉吗?
二人甫一转身,第一步还未踏出,便已感到背门传来一阵炽热火烫,然后身不由己向着大厅尽头一堵刻上一个苍劲沉雄的“程”字墙壁撞去。
冲力奇大,整幅墙被撞得塌下。
墙上的“程”字,本是程家第一代家主在建造程府时亲手刻上去的,意谓程家能永远像这堵墙般,屹立不倒。想不到在一夜之间,程家上下被屠杀殆尽,甚至连这堵已树立百年的巨墙也不能幸免。
摧毁程家的,竟是程家的子孙。
以程大宝及程小宝的功力,怎承受得起程仇的一击,内脏全被轰碎,未倒地便已气绝身亡。
不一刻,大厅中的五十多人已被杀尽,墙上、柱上、天花沾满鲜血和皮肉。
五十多具残缺不全的尸骸遍布地上。
原本辉煌瑰丽的程府大厅,不消一刻已变得比地狱更恐怖。
好可怕的功力!
好疯狂的杀性!
他,如今已不再是从前那个程悔,而是一个灭绝人性的恶魔程仇!
杀尽所有人,程仇竟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他……实在太可怕了。
蓦地,程仇眼前一亮,脸上的笑容更盛。
他默默朝墙壁的碎片步去,并从当中抬起一些东西。
那是一部经书。
经书上写着四个字
“六绝魔经!”
百多年前,武林中出现了一个不世奇材。
他凭着惊人的天赋,创出了一套无敌的武功。与他交手的人,无一能活命。
他未尝一败,在六十岁时,更一手建立了一个门派。
那个人,姓程。
他,便是程家第一代家主。
他当年所创的武功,便是纪录在“六绝魔经”之内。
他四十岁时已无人敢挑战他。随着年月的增长,他的武功已臻化境,方能克制心中的杀性。
当时他心感“六绝魔经”的武功太过歹毒,不想后人修练,于是便把魔经藏于壁中。
故此程家的后代只知先祖曾有一套无敌的武功,却从没有人习得。
想不到百年之后,“六绝魔经”始终落回程家子孙手中。
马槽之内,若梦已替王妈包扎好伤口,而王妈的神智也已恢复过来。
由于若梦刚才心悬念着王妈的安危,又顾着替王妈包扎,竟没留意到大厅中的钜变。
正当她欲扶王妈回房休息之际,马槽之外不知何时竟来了一个人。
那个人,是……
程仇!
程仇取得“六绝魔经”之后,竟还意犹未尽,要杀尽程家所有人方肯罢休,终于给他在马槽中找到若梦和王妈。
若梦、王妈见程仇满身鲜血,杀气冲天不由吓得退到一角。
程仇道:
“原来还有两个躲在这里,我说过要杀尽所有姓程的,要言出必行啊!”
说罢即冲前向若梦一掌劈去……
掌未劈至,掌风已令若梦及王妈呼吸困难。假如这掌劈在不谙武功的若梦身上……
王妈人急智生,突然道:
“慢着,她不是姓程的。”
程仇的掌在若梦面前三寸戛地停下。
程仇好奇地问:
“啊?她不是姓程的,那姓甚么?”
“我……没有姓。”
程仇好奇地问道:
“世上怎会有人没有姓?你别想骗我。”
若梦今天所受的羞辱已够多了,眼看也没有活命的机会,于是声色俱厉地道:
“我为甚么要骗你,你要杀便杀吧!”
程仇被若梦呼喝,竟出奇地没有忿怒,沉思了一会,道:
“好!我今天心情很好,既然你不是姓程的,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接着指着王妈说:
“但你却一定要死。”
说罢又挥掌劈向王妈。
程仇放过若梦,却又非杀王妈不可,行径之古怪,像是有点疯癫。
王妈命在顷刻,若梦情急之下,闪身挡在王妈身前。
程仇的掌又再停下。
他道:
“我虽说放过你,但你若阻我杀她,我也不会放过你,而且更会令你死得很惨,你,快给我”
“滚!”
面对着如魔鬼一般的程仇,若梦竟没半分惧意,勇敢地道:
“不!你要杀,便……杀我吧!”
程仇问:
“她是你的娘亲?”
若梦一阵感触,凄然下泪,道:
“不……是!我……没有娘亲,也没有爹。但,她却比我娘亲对我更好。所以,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也不容许别人伤害她,你要杀便杀我吧!”
王妈听到若梦之言,也感动得老泪纵横。
程仇在他娘亲死的一刻开始,已不再相信世上还有半点情与义。但如今若梦所表现出的,是宁死也要保护亲人的高尚情操。
不!世上根本不会有人能为情而放弃一切。但,既然若梦连死也不怕,还有甚么可怕?
还有甚么此生命更珍贵?
程仇沉思了一会,咀角泛起邪笑。他,要摧毁世上的一切情与义,他要证明世上是不会有情和义的。
他明白世上有些人是不怕死的,但有些东西却此生命更可贵。
那就是
自由和自尊!
他说道:
“好!我可以放过她,但你要用你的性命来交换。即是由今天开始,你的姓命便属于我,要遵从我的一切说话,怎样?”
程仇这样做,无疑是要若梦拋弃自由和自尊。
若梦心想若她不答应,王妈势难逃出魔掌,为了王妈,她会连仅余的自尊也放弃吗?
她……会!
“好!我答应你!”
若梦的答案,令程仇和王妈同时一愕。
程仇本想令若梦露出自私的本性,谁知她为救王妈,竟真的肯牺牲自已一生。
程仇又道:
“我要告诉你,我是比地狱的魔鬼更可怕的,而且你也别想逃走,无论你俩躲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的。”
若梦道:
“只要能救到王妈,我……不会反悔!”
程仇道:
“好!这便跟我走吧!我会带你去比地狱更可怕的地方。”
临别依依,若梦强忍着泪,对王妈道:
“王妈,我……要走了,你以后……可要小心保重身体……”
王妈亦知她们并没有别的选择,若非如此,她们必会命丧程仇手上。
但她心想其实若梦在程家所受的苦也够多了,如今离开这里,或许会找到另一种较好的生活吧!
王妈一直也当若梦如亲生女儿般看待,如今分别在即,也不禁老泪纵横,黯然道:
“若梦……王妈……以后也不能照顾你,你要……照顾自已……”
若梦一步步地离开马槽,身后仍传来王妈慈祥的声音在道:
“若梦……我的好孩子……”
若梦再也忍不住了,泪水疯狂的滚下。
无情的程仇,对这一切竟视若无睹。他,可真是再没有半点情义残留心中?
还是,在他的心内,还有一点点地方,连他也察看不到。
若梦就这样跟着程仇,离开了程家,开始她另一段噩梦。
…
第三章 两雄再遇
若梦的一生,彷佛是一场为了别人而造的梦。
而有一个人,他每日每晚每时每分每刻也在为若梦而忧。
他,可是为了若梦而生?
这个人,正是一忧子。
这数天里,他不仅为了若梦而忧,更为了他师兄程仇回来复仇而忧。
从前他面对过无数敌人,但即使强如修罗魔君这等绝世魔头,他也未曾皱一皱眉。
但今次的敌人,却是与他情同手足,更曾救他一命的大师兄。
这才是最叫他为难的事。
还有,当日在广成观中,他明明见到若梦的背影随着程仇而去。
若梦……为何会跟程仇在一起的?
她当日为何弃他不顾?
今日既然已回来了,又为何不跟他见面?
所有的烦恼,都一下子堆到一忧子的头上来,叫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答案。
所以,这几天他的心情可说是坏到了极点。
这天,他突然想出外走走,以舒解一下心中的闷气,于是便借着替凌真买药,下山跑到西歧城去。
现在距离十五之期尚有十天,而且派中有姬昌在镇守,于是他出外也比较放心一些。
他百无聊赖地在城中逛着。城中如往常般热闹,但一忧子的心却是冰冷的。
不知不觉,他竟步至一所大宅之外。
大宅的门口装饰得很美,但却被灰尘和蛛网侵蚀得华丽尽洗。
破烂半吊着的门扁上,刻着两个笔划雄劲有力的大字
卓府!
这里,曾经是一忧子的家。
在这大门之内,曾有着他的欢笑、他的眼泪、他的一切一切的过去。
可是,随着他的爹卓山之死,这一切都完结了。
他的姊姊卓伶现在东淮,他的娘亲跟着他大哥卓无涯到了朝歌居住,而其它下人也都各散东西。
曾经名震西歧的卓家,就只剩下他一人留在西歧城里。
而他也曾答应娘亲,还名还姓,从此改名一忧子。
卓无忧这名字,从那天起便在世上消失。
卓家,就只余下这座废弃了的大宅,在受着日月的磨洗。
想到这里,一忧子不胜唏嘘。
往事逝去难返,再想也是徒然,一忧子唯有举步离去。
他漫无目的地进了一间食店,并登上二楼随意选了一张桌子坐下。
客店小二展开那令人讨厌的虚伪笑容来为一忧子倒茶点菜。
一忧子又那有心情去点菜?只着店小二随便来几碟小菜和一斤高梁酒。
店小二如释重负般走开。
一忧子思绪极之紊乱,眼睛漫无目的地定定注视街外情景。
就在此时,有两个人从楼下缓步而上。
那两个人,赫然是在这数天里从未离开过一忧子脑海半分的
程仇!
和若梦!
一忧子徒地心头一震。
这……莫非是幻觉?
一忧子擦了擦眼睛,再看清楚,才确定……
这不是幻觉。
他所见到的,确实是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