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既称没有看清楚,怎能在一瞥之际,分辨出对方的年纪?那人若真的披着大厚毯,她又如何能看出人家很瘦呢?
这些话,显然充满了矛盾。
但霍宇寰却未似听出话中漏洞,点点头道:“照你看见的模样打扮推测,那人可能是咱们的朋友,也就是从你家皇拿走‘窝窝头’的人,他也在追踪那些坏人,跟咱们走的是同一条路。”
荷花道:“可是我看他不像……”
霍宇寰道:“黑夜中,你自然看不真切,我猜八成儿准是他。”
荷花道:“如果他是伯伯的朋友,为什么不跟咱们见面呢?”
霍宇寰张口打了个呵欠,微笑道:“或许他还没有认出咱们是谁,就被你的叫声吓跑了……”
又举手拍拍荷花的肩头,道:“不要害怕,放心去解手吧,伯伯还想再睡一会儿。”
他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宝刀何以会出鞘,更没有向荷花查问过片语只字。
然而,荷花却已惊出了一身冷汗。
使她吃惊的,不是霍宇寰的还刀入鞘的举动,而是那句“‘放心去解手吧’的话。”
由这句话,证明霍宇寰刚才可能并未睡熟,荷花的一举一动,根本就没有瞒过他。
但是,他为什么要装着睡熟呢?如果他是存心窥伺自己的企图,现在既然已经洞悉了一切,为什么仍不揭穿呢?
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在故意装糊涂呢?
荷花越想越怕,紧紧捏着一把冷汗,一时周,竟不知如何是好?
不过,她总算自己在心里决定了一件事,那就是——无论霍宇寰这次是真睡或是假睡,她是再也不会去动那柄宝刀。
霍宇寰一觉酣睡醒来,天色早已黑尽。爬起拍拍身上草屑,笑道:“这一觉睡得真舒服,只怕睡了不少时间了吧?”
荷花道:“总有个把时辰。”
霍宇寰道:“养得精神足,等一会才好动手。先前林子里那人有没有再露面?”
荷花道:“没有。”
霍宇寰道:“看来他已经先进城去了,咱们也别耽误,早些动身吧。”
说完,牵着荷花的手,洒步向城中走去。
进城之后,才知道这儿是“同仁县”县城,已经属于青海地界。虽是偏僻小县,但因西连群山,北有水道可通黄河,市面还算热闹,街上也有两三家带卖饮食的客栈。
霍宇寰寻了一家比较于净的客栈,先要了两间清静客房,沐浴更衣后。再把店小二叫来,给了他一锭十两重的银子,吩咐道:“替咱门准备几样酒菜,送到房里来,这锭银子存在柜上,走时再结帐。”
店小二接过银子。满脸堆笑道:“大爷要什么菜,吩咐了,小的好交待厨房里准备。”
霍宇寰道:“酒菜只拣好的送来就行,另外,我想跟你打听一件事。”
店小二忙道:“大爷要打听什么事?”:
霍宇寰道:“今天傍晚时分,你可曾看见几位骑马的客人进城来?”
店小二道:“敢问是几位什么样的客人?”
霍宇寰道:“大约四五人同行,都骑马匹,其中一个手上受了伤,是由酉倾山下来的。”
那店小二想也没想,便摇头道:“现在是皮货淡季,一个月里,难得有酉倾山的人下来,那几位怕还没有到,大爷何妨在这里略等几天、一定能够等到。”
霍宇寰道:“或许他们不住这家客栈,你去替我打听一下,看看另外几家有没有这样的客人?”
店小二笑道:“不必再去打听了,咱们这儿是城里最大的一家,体面些的客人,决不会去别家投宿,尤其是骑马的,去别的客栈,连牲口都没地方安顿……”
霍宇寰道:“他们是外地来的,可能不知道这儿的情形,误投了别家。”
那店小二把头摇得质货郎效似的,连声道:“绝对不会。不瞒大爷说,城里总共才三家客栈、都是一个店东,他们就算误投了别处,那儿的伙计也会指点他们到这里来,何况,四五骑同行,小的一定看得见,今天从早到晚,街上连两匹马都没看到,更别说四五匹马了。”
霍宇寰听了这番话,不禁诧异起来,难道是自己估计错误,凶徒们竟绕城而过,连夜远道了不成?
浓眉一皱,便道:“那么,我再跟你打听一个人,是书生打扮,独自一人,也没有骑马,你可曾见到这样一位客人?”
那店小二搔着头皮想了一会,道:“这位客人也是傍晚才到的吗?”
霍宇寰道:“不错,也是由西倾山下来的。”
店小二摇头道:“小的没有看到这样一位客人,不过,我可以替大爷到另外两家客栈打听一下,或许他投宿在别家了。”
霍宇寰又取了一锭碎银、塞在他手中,低声道:”这是一点小意思,麻烦也顺便打听打听那位骑马的客人,如有消息,情尽快回来告诉我,当另有重谢。”·那店小二忙不迭答应着去了,不多一会,酒菜陆续送到,居然菜香酒醉,颇为精致。
霍宇寰替荷花盛了饭,独自细酌慢饮,默默沉思。
荷花一面吃饭,一面问道:“伯伯,假如那些坏人果真没有来,咱们要不要等下去呢?”
霍宇寰道:“不会的,他们一定已经来了。”
荷花道:“那店小二怎么说没有看见呀?”
霍宇寰道:“他们可能顾虑到并骑人城,目标太大,容易泄露行迹,或许在城外什么隐蔽的地方落脚,或许先把坐骑藏在城外,再步行潜进城里来,再不然,就是城外有他们的同党接应……”
荷花道:“这么说,咱们很难找到了?”
霍宇寰道:“不!咱们一定能找到!而且,非找到不可@ttttt,,正说到这里,那名打听消息的店小二回来了。
霍字寰急问道:“如何?”
那店小二摇摇头,道:“小的每一家客栈都去问过了,根本没有那几位客人。”
霍宇寰问道:“连那步行的客人也没有了?”
店小二道:“没有。小的还到城门附近去打听,今天一整天,谁也没有看见大爷所说的那样几位客人进城。”
霍宇寰哺哺道:“这就奇怪了——”
那店小二道:“依小的看。大爷那几位朋友可能还没有到,小的。已经托了城门口王麻子茶店的伙计,这几天特别留意往来的客人,只要见到他们几位,就来告诉大爷。”
霍宇寰点了点头,道:“辛苦你了。”
那店小二正要告退,霍宇寰忽又间道:“你们这里可有货色齐全些的药铺?”
店小二道:“有。不知大爷是要请大夫诊脉?还是自己出方配药?”
霍宇寰道:“我想配些敷伤的药。”
店小二道:“那容易。由小店出门往西,走不多远,就有一家‘庆徐堂’药号,招牌最老,货色也最齐全,大爷只要把药方写卞来,小的管你去配,还可以打八折。”
霍宇寰道:“不用了,饭后我自己去一趟。麻烦你再给我添一壶酒来吧。”
那店小二巴结地添来一壶酒,又说了好些奉承的话,方始告退离去。
霍宇寰独自饮完了两壶酒,站起身来,对荷花说道:“你在店里休息,千万不要随意离开,伯伯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荷花仰首问道:”伯伯是不是要去打听坏人的消息?”
霍宇寰道:“不错。”
荷花道:““我跟你一块儿去,好不好?”
霍宇寰道:“你跟我去也帮不上忙,时间不早了,乖乖的睡觉吧。”
荷花撒娇道:“可是,我一个人会害怕,睡不着。”
霍宇寰哄她道:“这儿是客栈,有什么可怕的呢?来】伯伯替你铺好被褥,等你睡着了,伯伯再出去。”
说着,果然亲手替她脱去鞋袜,掖好被角,坐在床边陪着她,等她入睡。
他印外貌虽然生得魁伟粗脱对孩子却具有无比的耐心。
他虽然是个无家室的大男人,举动却比任何母亲更温柔,更亲切。
他那巨灵般的手掌,轻轻地拍着荷花的身子,浓届环绕的口里,低低哼着不成调的催眠曲子,一遍,一遍,又一遍……
荷花终于安静地睡熟了,小脸上浮漾着满足的微笑。
她毕竟还是一个纯真无邪的孩子——至少,在这一刹那间,她是的。
霍宇寰轻轻地站起身来,吹熄了灯,然后轻轻带上房门,轻轻退了出去。
小城之夜,说不上热闹繁华,但街上仍有行人,店肆也未歇业。
霍宇韩出了店栈,缓步向西行去,走不多久,便望见了“庆徐堂”的店招。
小二说得不错,这家药铺规模算是不小了,一排三间铺面,全是蜂窝似的药橱,单只伙计,便有四五个之多,黑漆的柜台。泥金字的招牌,颇有些气派。
霍宇寰才进门,立刻有伙计迎过来,陪笑道:”大爷,请里边坐。”
柜台内,放着一排高背木椅,靠屋角是一张大木桌,桌后坐着一个七十开外的蓝衫老人,像掌柜,也像诊病的大夫。
霍宇寰向他含笑点了点头,说道:“生意很好吧?”
蓝衫老人连忙欠身,道:“托福!托福!这位大爷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霍宇寰:“今天刚到贵宝地。”
蓝衫老人“哦”了一声,忙道:“原来是远道贵客,快请坐。小顺子,赶快替客人倒茶。”
一名店伙飞快送上一杯茶,霍宇寰也不推辞,接茶坐下,轻吸了两口,游目打量着店里陈设。
蓝衫老人问道:“请教贵客高姓?是路过敝地吗?”
霍宇寰道:“在下姓霍,专在山区做皮货生意。敢问老人家是——q蓝衫老人微微一笑,道:“敝姓曹,是这儿的店东。”
霍宇寰心中微微一动,道:“老人家也是悬壶济世的吧?”
曹姓老人笑道:“谈不上‘悬壶济世’,老朽祖上三代业医,幼受熏陶,粗通歧黄、略识得几味药性而已。”
霍宇寰道:“这么说来,老人家是世居本地的了?”
曹姓老人道:“不错,寒家自先祖算起,在这儿已经住了一百多年了。”
霍宇寰拱手道:“请教老人家台甫是——”
曹姓老人道:“贱名朴,小字乐天。”
霍宇寰含笑道:“我跟老人家提一个人,不知老人家相识不相识?”
曹朴道:“谁?”
霍宇寰沉着声道:“兰州同仁堂的曹榕,曹老夫子。”.那曹朴脸上本来还带着笑,听了这话,神色一震,笑容立时收敛,不答反问道:“霍爷与他很熟吗?”
霍宇寰道:“并无一面之识,在下只是久仰那曹老夫子是兰州有名的儒医,又想到他和老人家恰好同宗,故而顺口问问。”
曹朴神色略为缓和,却摇摇头道:“对不起,老朽也不认识他。”
霍宇寰诧道:“老人家与他不仅同姓,名号也很们通,应该是本家才对。”
曹朴冷冷道:“天下同姓近号的人很多,未必便是本家。仍使是,老朽未曾见过那位儒医,彼此也无从叙起。”
他似乎不愿再谈这个问题,话锋一转,道:“霍爷驾莅敝号,敢问有什么指教?”
霍宇寰虽然生疑,却不便继续追问,忙道:“在下想配几味药,只顾着闲话,险些把正事也忘了。”
曹朴道:“不知霍爷要配几味什么药?”
霍宇寰道:“在下一个朋友,不慎受了点外伤,想配几味敷治外伤的药。”
曹朴道:“伤在何处?”
霍宇寰道:“在手掌部位,是被铁器钩伤的?”
曹朴又问道:“铁器上有否淬过毒?”
霍宇表道:“这个……就不大清楚了,或许有麻药之类的东西浸过也很可能!”
曹朴正色道:“霍爷,医家用药,可不能凭胡乱猜想,必须验明伤处有没有中毒,才好对症配药,最好请令友亲自到小号来一趟比较妥当。”
霍宇寰迟疑着道:“那就随便配点生肌止血的药吧,敝友因为失血过多,身体很虚弱,在客栈里躺着,只怕不能亲来。”
曹朴站起身子,道:“他若不能来,老朽去客栈诊治也可以。”
霍宇寰忙道:“不必了,一点皮肉小伤。怎好劳动老人家出诊。”
曹朴肃然道:“手掌受伤失血,身体已经虚得不能行动,这还说是小伤?”
霍宇寰不擅说谎,心里一着急,越发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曹朴又道:“霍爷,你究竟有什么难言的隐衷?何不爽快直说出来,须知讳疾忌医,最为不智,不仅误人,也误了自己。”
霍宇寰无奈,只得尴尬地笑了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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