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山道上又匆匆奔来两条人影。
这两人一个眉须皆白,老态浓钟,神情比那独臂老人更见衰迈,另一个虽然同样白发苍苍的老人,却身躯魁伟,目光如炬,神采奕奕,一望便知是身负绝学的武林健者。
那老态浓钟的一踏上山顶,便喘息着问:“向兄,怎么样了?”
独臂老人长叹一声,摇摇头道:“唉!费了十年心血,可惜仍未发现一毒虫和人面蜘蛛两种……”
龙钟老者立刻出现失望之色,行走到火堆边坐下,黯然道:“向兄,你我还有几个十年?
这一次失败了,只怕我们都等不及了。”
白发魁伟老人轻咳一声,接口词道:“假如用这三种毒物配药,不知能够恢复几成功力?”
独臂老人叹道:“欲恢复十成功力,必须五毒齐全,如果只有三毒,最多能够克制体内暗伤,一切都得从头做起——”
魁伟老人忙道:“那么,何不先化解暗伤,使真气可以凝聚,以诸位当年精湛修为,一面用速成之法提炼内力,一面再寻铁线毒虫和人面蜘蛛,岂不更好?”
龙钟老者长叹道:“数十年内力,一旦从头再起,咱们虽有这份雄心,岁月也不愿等待了。”
独臂老人恨恨说道:“要是凑足四毒,功力也能恢复五成。岂不强了许多?偏偏竟无法寻到,唉!实在可恨!可恼!”
魁伟老人劝慰道:“二位不必太过气馁,域外五毒何等珍贵,既已寻得三毒,必能得全五毒,何不先返崆峒,宋某人再令弟子分途寻觅,定要设法寻到另外两种毒物才罢。”
那两个默然对坐,半晌不语,火光照着张衰老枯槁的面庞,映出无限失望伤感的神色。
过了许久,龙钟老人才长长叹息一声,幽幽说道:“复功无望,报仇无期,与其这样无聊地活着,倒不如死了的好!”
魁伟老人急忙又道:“郝兄万万不要说这种丧气的话,诸位虽然暂时失去武功,还有崆峒近千名弟子誓为后援,大事并非不可为,何况,你应该想想当年叱咤江湖,气吞斗牛那番豪气盛名啊!”
龙钟老人苦笑道:“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四十年来忍辱偷生,直如行尸走肉,还谈什么盛名?提什么豪气?”
独臂老人咬牙切齿道:“英名!武功!咱们这一辈子,全叫鬼师董武那老贼给毁了。”
魁梧老人傲然笑道:“有仇不报非君子,诸位只等寻齐五毒,恢复了功力,那时活活擒住老贼,别取他性命,只将他手足剐断,废去武功,也叫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独臂老人怨毒地道:“要是天可怜见,让咱们武功重复,董武啊董武!洒家不将你凌迟碎尸,让你遍尝人间惨刑,岂能出得胸中这口怨气……”
江瑶越听越不是味,悄声问道:“罗英,他在骂那一个?”罗英迷惘地道:“好像是在谈论鬼师董武——”
江瑶怒眉一轩,道:“好啊!他们敢骂我师祖!”说着,便想拧身下树。
罗英一把拉住,沉声道:“江姑娘,千万别鲁莽……”话声未毕,江瑶呼地一掌向他当胸劈来。
罗英吃了一惊,只得松手,红影一闪,江瑶已从树上飞掠而下——
第十九章 千钧一发
那三个老人忽见崖边松树上飘下一男一女,齐吃一惊,各自从火堆边站起身来,独臂老人首先抢起那只铁罐,那魁梧老人双掌交错,身形如行云流水般越掠而出,横挡二者面前。
显然,三人之中,只有他是身怀武功,所谓失去功力,忍辱偷生,仅是那独臂和龙钟老人。
江瑶柳眉倒竖,乾指着骂道:“你们三个老家伙吃饱饭没事做,跑到山顶上来嚼舌根,现在一个一个给我报上名来,我要好好教训你们!”
那魁梧老人闪着精目,向二人来去扫了一眼,冷哼道:“好狂妄的小辈,在老夫面前,竟敢如此放肆!”
江瑶道:“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魁梧老人冷笑道:“老夫宋英!”,
江瑶回头问罗英道:“宋英是什么玩意儿?”
罗英骇然道:“莫非是崆峒派掌门人‘百丈翁’宋老前辈——”
江瑶哼道:“什么狗屁老前辈,我不管他百丈翁干丈翁,他敢骂我师祖,我就要教训他。”话声甫落,“呛”地拔剑出鞘,一招“后羿射日”,竟然走中宫,踏洪门,剑尖直指宋英面门。
宋英乃堂堂一派掌之尊,见小姑娘简直不把他‘百丈翁宋英’五个字放在眼里,心中一怒,不避不让,一抖左手大袖,迎着剑身“唰”地一圈一卷,暴喝一声:“撒手!”
随着叱喝,江瑶失声惊呼,寒光破空直射,人影乍合立分,江瑶手中空空,长剑已被卷飞脱手,翻翻滚滚向悬崖下坠去。
百丈翁宋英纵声笑道:“知道你有多大能力,原来不过尔尔。”
江瑶在一招之下,兵刃便告出手,心里又急又气骂道:“告诉你,不要神气,要是我奶奶在这儿,包管你吃不了兜着走!”
百丈翁笑道:“你奶奶是谁?”
江瑶傲然道:“紫薇女侠易萍……”
这六个字一出口,对面三人脸上一齐变色,相互惊愕激动地望了一眼,神情中充满了惊诧和意外。江瑶不知祸将临头,还以为“紫薇女侠”名号已经把他们镇住了,兀自洋洋得意地笑着道:“怎么样?原来你们世只敢欺侮我年小了,听了奶奶名号,胆也吓破了!”
百丈翁宋英忽然沉声喝问道:“你是‘红云董云’弟子。”
江瑶昂头道:“当然,是又怎么样……”
“你姓什么?”
“姑娘姓江名瑶……”
这冬说;你是红衣侠江冀的孙女儿?”
“正是。”
宋英突然仰天大笑道:“鬼师董武的嫡传后代,世上竟有这等巧事……”
那独臂老人目射凶光,激动地道:“宋兄,仇人后代,不要放过她!”
宋英点点头,狂笑说道:“说的是,这是送上门的机会,弃之岂不可惜。”说完,一摆大袖欺身直上,五指箕张,飞快向江瑶肩下疾扣下来。
江瑶这时方知不妙,无奈已手无寸铁,吓得惊呼一声,香肩急塌,纤掌一连拍出三掌,同时闪身暴退。
百丈翁宋英狂笑连声,左手原式不变,右手横封竖抹,早将三掌化解开去,如影随形蹑踪而至,五指已湛湛搭上江瑶“左肩井”穴。
江瑶魂飞天外,身形东西飘闪,连连变换了好几种步法,那百丈翁宋英武功实在她之上,一时那能摆脱得开?
独臂老人望见,不禁欣然色喜,大声叫道:“宋兄,咱们大仇纵难报复,如能擒此仇人后代,也算聊出一口怨气……”
百丈翁宋英听了,凶念陡起,蓦地一声长笑,左臂突然暴伸出半尺,腕间一沉,手指已扣在江瑶肩头上。
正欲吐劲发力,忽听一声冷喝:“住手!”
声出,招发,人至,一缕劲风疾迎上来,竟然快逾电奔,撞向宋英右背“风府”大穴。
宋英恶念已动,右臂一记“反手搏兔”倒劈而出,左手变抓为掌,向前一送,拍在江瑶肩上。
“蓬”然一声,百丈翁右臂上一阵酸麻,身子踉跄斜冲数步,而江瑶恰巧奔近崖边,被他掌力扫中香肩,惊呼着直冲出悬崖外——
罗英一眼敝见,骇然大惊,顾不得刚与百丈翁硬接一掌时,手臂已酸疼无力。连忙顿足掠起,飞扑向崖边。但他终因起步稍迟,追到崖边,才抓到江瑶衣角,“嘶”地一声响,陡将她红衫扯破一块,江瑶的身子仍然滚落崖下去了!
罗英心急如焚,一声虎吼,翻身暴转,探臂“呛”地拔出短剑,敦指着百丈翁骂道:
“你堂堂一派掌门之尊,竟对一个年轻女孩子下此毒手,在下深深为你这等行径感到可耻!”
百丈翁耸耸肩头,冷笑道:“假如你不是董门弟子,最好不必多管闲事,出手敌对,原无妇人之仁可言!”
罗英怒目叱道:“你能以大欺小,以长凌幼,我也就管得这件闲事,宋掌门人,请你亮出兵刃来。”
百丈翁眼中忽然掠过一抹凶光,冷冷道:“老夫向来不带兵刃。”
罗英早气得浑身颤抖,点点头,唰地也将短剑插回鞘中,喝道:“好!在下也不用剑,咱们就在掌上分个胜负吧!”
百丈翁微微一震,脸上一阵红,狞笑道:“好孩子,壮志可嘉,你叫什么名字?”
罗英朗声道:“在下罗英,敬向宋前辈请教!”话声甫落,左手迎胸一划,定桩沉身,呼呼两掌,直劈而出。
百丈翁见他年纪甚轻,出掌时神凝气定,虽然急怒之下,却无浮躁之像,再想到方才跟他硬接一掌时,右臂酸麻,显见这少年不是庸手,—当下立刻收摄心神,沉着挥掌应战。
两人掌影翻飞,一口气拆了十余招,宋英已感到这少年所用手法,竟和光花门“多罗神掌”十分相似,正自心惊,却听崖下传来江瑶的声音叫道:“罗英,不好了,快来!快……”
罗英当她已经跌落悬崖,不想那呼叫之声,就在崖外不远,心里一震,呼呼拍拍两掌,身形立刻仰射撤出圈子。
当他奔到岸边,挥头一望,却见崖下二丈左右,另有一块长约六七尺的凸出大石,石上平坦,有些杂生的花草,竟比崖上更要幽静雅致。
原来江瑶滚出悬崖,恰好跌落大石上,却不知为了什么缘故,身子被一丛长长的宽叶草丛紧紧缠住,脱身不开。
罗英连忙翻落悬崖,飘身落在大石上,细看才知那种宽叶长草共有四五丛,叶身坚厚,犹如人臂,从四方合围过来,将江瑶连人带手一齐缠住。
他惊问道:“江姑娘,这是怎么一回事?”
江瑶叫道:“你快些砍这草叶,我跌下来时,被它一绕缠住,费尽力气,竟脱身不开,连手脚也缠住了!”
罗英骇然道:“有这种事?”慌忙拔出短剑,奋力挥动,砍那粗厚坚硬的草叶。不料一连砍了十几剑,那草份外坚韧,竟然只砍断其中数根,草叶破断之处,冉冉流出一种带有浓惺气味的汁液来。
他俯身嗅了嗅了,失声叫道:“不好!这是食人毒草。”
江瑶冷汗直流,颤声道:“什么!食人毒草?我的天——”
罗英咬牙挥剑猛力砍着,但那草丛少说也有三四十根草叶,一时间,那能全部斩断?他一面挥剑砍草,一面更须分神备崖上“百丈翁”宋英等三个敌人,同时又得留神被草上毒汁溅染,一心三用,苦不堪言。
才砍断十余根,江瑶忽又尖声叫道:“我脚上有个东西在爬,你快看看是什么?”
罗英忙用短剑拔开杂草,藉着剑上光芒,一望之下,不禁机伶伶打个寒战一原来在她莲足略上一点,正有一只通体血红,眉目狰狞的蜘蛛,在向小腿上缓缓爬行。 。
江瑶叫道:“是什么?看见了吗?”
罗英忍不住声音也有些颤抖,嗫嚅道:“是……是一只……人面蜘蛛”
“哇!”江瑶听了这话,全身毛发根根竖立起来,嘶声叫道:“求……求求你……快……
赶走……它……”
罗英咬咬牙,道:“在在你足踝上,千万不能动,一个不好,被它咬上一口,一切都完了。”
江瑶哭道:“那你快用剑把我的脚砍了吧!求求你快一些!”
罗英一横心,道:“你忍着别动,让我取些树枝,把它挥落崖下去就行了。”
“快些……快些……”
罗英抬头见五尺外有一株小树,枝叶颇密,仗剑小心翼行到树下,砍头一把枝叶,又撕成一片衣襟缠紧,做成一把扫帚形状,再奔回来,那知这一去一返,那人面蜘蛛却不见了。
忙问:“它已经逃了吗?”
江瑶脸色一片苍白,颤抖着道:“它……它爬到我……裙子里去了……”
罗英心头猛然一震,将剑横衔在口中,一手握着那树枝扎成的扫帚,一手缓缓掀开她的裙角……
罗裙之内,是两条既白又嫩的玉腿,他发着抖,缓缓撩起裙角,独目之下,呼吸一阵促迫,不觉又放了下来。
江瑶颤声叫道:“它正在向上爬哩!求求你,快弄掉它——”
罗英心颤胆惊,长长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重又挑起裙角,颤声问:“它……在……
哪……儿……”
江瑶冷汗泪水纷流,气喘咻咻说道:“它……它在我……大腿……上……”
罗英心一阵抖,又把裙角放了下来。
江瑶哀声问:“你怎么不弄掉它……”
罗英摇摇头,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