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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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完本)- 第4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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稳定赵国,且已载入国史。若说当日有错,老臣为司过大臣,难辞其咎也!我王纵然错断,与老臣也是二分而已。”肥义慷慨激昂,老眼中泪光盈盈,长叹一声又道,“主父明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国事纷纭,朝局晦暝,内忧外患交相聚,纵为明君贤臣济济一堂,何能保无一人做牺牲?若主父为一己抱愧之心而推倒前断,国家法度如同儿戏,国势稳定从何谈起?我王英明一世,纵不能如秦孝公之远虑定国,亦不当有齐桓公晚年之昏聩无断。何独功业巅峰之期,我王却独断独行,连出大错?”


    “一派胡言!老夫如何连出大错?”


    面对骤然一脸肃杀的主父,肥义毫无惧色,昂昂数落道:“错断赵章,此其一。盛年退位,无端引发王位之争,此其二。少年太子方立三月,便扶其称王,此其三。蓄意教白身赵章为将,建灭国之功而封安阳君,此其四。目下两王分赵国,此其五也。既生一错,又出再错,名为纠错,实则大错连铸!老臣所言,可曾有虚?”


    “肥义!”赵雍愤然一声,张口结舌。


    肥义粗重地喘息着,抹了抹眼角老泪:“私情害国,千古无出其外也。我王为一女子搅乱心神,处置国事首鼠两端,委实令老臣汗颜也!”


    “肥义!老夫杀了你!”哗啷一声,赵雍的骑士战刀闪电般架到肥义脖颈。


    肥义淡淡一笑:“死,何其轻松也?老臣给你那赵王殉葬了。”


    “……”赵雍拿开战刀,“你老东西莫打谜。说!赵何有险?”


    “主父英明神武,老臣如何能知?”


    “说,如何处置赵章?”倏忽之间,赵雍平静得判若两人。


    肥义一拱手:“老臣之见:赵章果贤,便当为国屈己,安做封君,为将为相,何职不能报效邦国?若赵章不肖,主父纵然不动,赵章一党必不能久忍也。若赵章兵变夺位,便明证其阴鸷品性,主父何愧之有?”


    “你是说,赵章仍有觊觎图谋?”赵雍倒吸了一口凉气。


    肥义淡淡一笑,“主父何不稍待一两年,权且当做试贤如何?”


    “……”赵雍的心猛然一沉,“肥义,是否国中还有他情?”


    “老臣无可奉告。”


    赵雍脸色阴沉地走了。不管肥义如何对他怒目严词相向,他都不会放在心上。即或肥义讥刺了他不愿被任何人非议只言片语的吴娃,他也不会当真计较。如此骨鲠强臣,危难时便是广厦栋梁,赵雍一生风浪,如何不明此种轻重。他的不快,在于肥义的言辞语态使他生出了一种隐隐警觉——赵国必然还隐藏着某种隐秘势力。否则,以肥义之强悍凌厉,早就先发制人了。肥义既不能动手,又不能明说,所疑者必非寻常之权臣?何方神圣如此猖獗,竟敢在他赵雍在世之时生出事端?鸟!老夫倒要睁大眼睛看看。


    整整一个夏天,赵国没有任何异象,主父赵雍又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相信,只要他赵雍在,赵国无人敢于作乱。秋风方起时,他带着六千精锐骑士南下了。寻常间他无论出行何地,都只带百人马队而已。可这次赵雍却提前下书,命安阳君赵章率领六千铁骑护送他南下沙丘宫。依赵雍之判断,赵国若有内乱之险,赵章必是根源之一。虽然始终没有发现赵章有何异动,然则为防万一,赵雍还是将他安排在了自己眼前。


    主父万万没有料到,赵章恰恰要利用这个机会兵变。


    说起来,赵章并非野心勃勃的强势人物。有赵雍这般强势君父,国势连续二十多年安定无内乱,赵章自幼在相对平静的宫廷长大,既无军旅历练,又无权力风浪的摔打,胆识才具很是平庸。更有一个原因,赵武灵王当时只有这一个儿子,朝野皆视做国脉所系,武灵王便从来没有教儿子像自己当年那般少年入军南征北战,而只让这个儿子在强臣辅佐下镇国理政。赵章十八岁加冠立为太子,在胡服骑射前后的几年里,始终都是兢兢业业地襄助国务,倒也是沉稳有致。及至武灵王纳吴娃入宫,生母抑郁死去,赵章便对这个父王生出了些许怨气。后来又有王子赵何生出,武灵王宠爱之情毫不掩饰,国中便有了种种颇为神秘的议论。赵章不期然有了心事,利用理国之便,刻意交结能臣干员为自己谋划。首先进入赵章视野的,是右司过田不礼。其时田不礼三十六岁,机警干练,正是肥义监察国事权臣的得力臂膀。但凡究劾官员不轨行迹,寻常都是田不礼与各方周旋。武灵王长期征战在外,处置官员必须报太子定夺,田不礼自然便成了太子府常客。几经来往,赵章对田不礼信任日重,田不礼对太子也厚望日深,两人便渐渐成了君臣莫逆之交,而肥义却毫无觉察。以田不礼为纽带,赵章后来又与边将们有了公事国务之外的私人酬答,尽管都是谈兵论战而不涉他事,情谊却是渐渐厚了起来。


    这一切,赵章都瞒着自己的老师——太子傅周绍。只因田不礼说过,迂腐老儒最是误国害人,太子欲得有成,第一个便要善处这个老倔头。何谓善处?赵章颇是困惑。善处者有二。田不礼清醒地说了两个主意,赵章不禁愕然,却又不得不佩服田不礼智计过人。如法行事,赵章找出了一些难解经典,孜孜不倦地求教老周绍,老周绍大是感喟太子好学,连续通宵达旦地侃侃开讲,乐此不疲。赵章又将所有与边将来往谈论兵法的书简,交老周绍记入国史,存入典籍库。老周绍感奋有加,非但悉心整理编撰,还亲自逐条做了注释。后来,这两件事果然被司过府密员密报,而老周绍自然是大大不服,赵章也才有了后来的东山再起之机。若无田不礼这“三窟存身”之策,赵章如何经得起那雷霆一般的废黜变故?


    待到赵章入军为将之时,田不礼已经断定事必大成。果然,主父命楼缓襄助,赵章有了灭国之功,非但重封安阳君,而且名正言顺地使田不礼成了安阳相。如此一番惊心动魄的死而复生,赵章对田不礼自然是奉若神明言听计从了。四月大朝,赵章依田不礼谋划,布衣竹冠做酸楚状,果然引得主父大动肝肠,当夜便将他召入寝宫唏嘘密谈,说要将他封为北赵王领军拓边,问他能否与赵何同心兴赵?赵章痛哭流涕,只慷慨一句,儿臣但扩边兴赵,不做赵王。主父大为振奋,少见地大大奖掖了他一番。


    这一次,田不礼早早开始了谋划。探听得主父北上之后心绪不宁,断定两分赵国在肥义处被强力阻击,主父郁闷,必然要在秋季南下沙丘宫消遣,且必然要赵章同行,此时便是最好时机。赵章却是心乱如麻:“主父威权之下,我能如何?”田不礼断然道:“杀赵何,逼主父退政,这是唯一机会!”赵章大惊失色:“赵何有肥义在侧,如何杀得?主父神明武勇,如何能受胁迫?不行,此计荒诞过甚!”田不礼却是幽幽一笑:“足下若只想做几年安阳君,主父之后惨死赵何刀下,此计自是荒诞了。”赵章急急分辩:“非是我不听足下之谋,实在是此计难行也。”田不礼立即正色肃然:“历来兵变,皆行奇险。君但抛却迂腐之心,我自能行。”赵章还是茫然:“如何能行?”田不礼详尽说了一遍谋划。赵章细细思忖一番,险虽险,却实在是险中见巧,大有可行之道,断然拍案道:“好!只在这一锤子了!”


    八月中旬,六千铁骑护卫着主父车驾浩浩荡荡地南下了。


    一入沙丘山水,赵雍满目凄伤。清清湖水,雪白沙滩,苍苍白杨,幽幽陵园,山水依旧如诗如画,美人却永远地长眠了。想起与吴娃在一起的纯真无羁,赵雍一阵阵心疼。吴娃死了,他也骤然衰老了,天下的一切对他都失去了吸引力,只疲惫得随时都想呼呼大睡。进入沙丘宫,他便发下命令:赵章率军驻守宫外及前宫,百人骑队驻守陵宫外门,他自己下榻最后靠山的吴娃寝宫,无大事无须扰他。


    沙丘宫原是特异,既是惠后陵园(吴娃封号为惠后),又是主父行宫。沙丘松林山下是陵园,建有与吴娃生前寝宫一模一样的吴娃宫,出得高大石坊是主父行宫,是赵雍处置国务会见朝臣的处所。赵雍虽是退位,却没有交出兵权,一则是他要亲自统帅大军为赵国开拓,二则是赵何正在少年,他要在赵何长大后的合适时机让他亲政。然则也要锤炼赵何尽快成熟,于是赵雍当初便谋划好了:除了征战,他便长驻沙丘,只掌控国中大事,放手教赵何肥义处置国务。此等谋划之下,便有了这沙丘行宫。但是,此刻的赵雍却是心绪颓丧,无心住在处置国务的陵外行宫,却住在了陵园吴娃宫做梦魂缠绵。


    当与不当,虽上天犹难断也。


    然则无论当与不当,惊人的兵变都恰恰在此时发生了。


    这一日,邯郸王宫突然接到了主父的羽书令:赵王立即前往沙丘宫晋见主父。国王赵何少年心性,高兴地嚷嚷起来:信期备车,我要去见主父了。信期却是机警,一接君书立即派干员飞报相国府,一边打着哈哈多方忙碌起来。片刻之间,肥义已经匆匆赶到,一看令书印鉴竹简等均没有破绽,认定这是主父王书无疑。看官须知:战国时文字古奥,此时刚刚进入战国后期,虽有行书端倪出现,但却只能在民间商事等需要争取时间的特殊事情上使用,但凡正式文告诏书,都须得是正经篆书。这篆书(还不是后来简化了的小篆)几类图画,正经写来,很难体现书者个人特征,加之书写工具简单粗硬(其时毛笔尚未普及),几乎不存在笔迹辨认一事战国文字与书写、工具的诸般演变,详见第五部《铁血文明》。;不若后来的行书,各人各写,字迹大是不同。所以辨认文书,大多只是印鉴、用材以及本身传送的诸种特殊形式。


    肥义思忖一番,立即部署:信期率领百名精锐黑衣黑衣,赵国国君卫士的专用名号。赵国有尚剑传统,黑衣多是第一流剑士。,左右不离赵王;赵王立即更换贴身软甲,外罩冠冕王服,暗藏王室特有的神兵短剑;肥义带王室仪仗前行,但发警号,王车立即回程。这一番部署将少年赵何惊得目瞪口呆:“老相国,我是去见主父,不是上战场。”肥义肃然正色:“我王目下身系邦国安危,但听老臣便是。”肥义历来强悍凌厉,此刻黑脸白须肃杀凛冽,赵何不由自主三分忌惮,兀自嘟哝几句,整好衣甲登上了王车。


    太阳西斜时分,王车马队辚辚抵达沙丘行宫。


    行宫外车马场外驻扎着一片军营,车马场到行宫门廊也只有两排仪仗甲士,一切都很平常松弛,全然没有异象。然则,肥义毕竟老于此道,事先已经得知主父此行是赵章领军护卫,丝毫没有松懈心神。到得车马场,肥义下马对驾驭王车的信期下令:老夫先入宫,主父若在殿中,老夫出来接王,老夫不出,王车不动。信期“嗨”的一声,肥义已经大步去了。


    “肥义参见主父——”进得第二重门,苍老浑厚的嗓音在大殿回荡起来。


    王座高高在上,大殿却空荡荡了无人迹。肥义心感蹊跷,正要回身,却闻身后一阵轧轧声响,大门已经轰隆关闭。便在此时,一声冷笑,王座木屏后转出一个全副戎装的人影:“肥义,主父命你伏罪自裁,交上人头!”肥义哈哈大笑:“田不礼,果然是你。老夫却信你鬼话么?”“信不信由得你了?”田不礼一挥手笑道,“给我割下老相国首级,看有几多重?”说话间几队甲士挺着长矛从四面包了过来。肥义大叫一声:“主父!你看见了么?赵国旧病复发了!”一声怒喝,徒手与甲士搏杀起来。肥义虽老迈英雄,然毕竟是以身试险手无寸铁,几个回合浑身洞穿,轰然倒在血泊之中。


    却说殿外车马场,信期异常警觉,隐约听得肥义愤怒呼喝,心知大事不好,回头低喝一声:“黑衣开道!”一抖马缰,青铜王车哗啷一个回旋,飞车冲向来路。此时,两队仪仗甲士齐声发喊,齐刷刷包抄过来。少年赵何脸色苍白,却是愤激之极,拔出短剑一声尖叫:“贼臣作乱!给我杀——”正要飞身跳下王车,信期却回身一把揽住:“我王但坐,有黑衣护卫!”这一百名黑衣剑士大是不同寻常,领队大将一声呼哨,撒开在王车四周布成了一个圆阵,一边奋力厮杀,一边向前滚动,两队甲士急切间无法靠近。


    骤然之间,却闻军营方向马蹄声隆隆大作,两队铁骑飞一般从雪白的沙滩包抄过来,一眼望去,便知是两个千骑队。信期大惊,原野之上,步战剑士无论如何抵不得铁骑猛冲,情急一声大喝:“杀向湖边!下水!”铁骑堪堪飞到一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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