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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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完本)- 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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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王,上将军统帅,臣只是军师。”孙膑纠正得很认真,齐威王与田忌不禁笑了起来。


    韩国特使得到齐威王“稍做准备,即发救兵”的确定答复,未敢停留,星夜回韩,放出久经训练的信鸽进入新郑。这时的新郑,已经顽强抵御了一个多月,军民伤亡两万有余,国人军兵疲惫不堪,士气渐渐低落。申不害得到信鸽传书,立即向新郑军民宣布了“齐军将不日出兵救援”的消息。新郑军民看到了希望,精神大振,士气重新高涨。好在新郑城内粮草兵器倒是充足,只要有人作战,再挺一段也非难事。申不害抓紧时机补充新兵,将城内五十岁以下十五岁以上的男子,全数征发为军卒,居然有一万之众,与剩余的五千多精兵混编,新郑城头居然又是旌旗招展,盔明甲亮,军卒密布,没有寻常山穷水尽的样子。


    庞涓久攻不下,本来就非常恼火,见新郑城头骤然威风抖擞,仿佛向魏军挑战一般。庞涓不禁大怒,登上云车高台,仔细观察半日,不禁哈哈大笑。回到幕府大帐,庞涓当即召集众将下令:“新郑已经是孤注一掷,回光返照。我大军明日开始轮番猛攻,昼夜不停,一举拿下新郑!”部署好兵力与攻城方法,魏军当夜偃旗息鼓。


    此日清晨,太阳尚未出山,魏国大军列阵。庞涓登上高高云车,遥遥可见北门中央箭楼垛口的申不害,两人都是大红斗篷,相互看得很是清楚。庞涓长剑指向箭楼,高声喊道:“申不害,本上将军敬佩你硬骨铮铮,已经下令不对你施放冷箭,我与你堂堂正正地见个高低,如何?”申不害哈哈大笑,长剑直指:“庞涓,本丞相一片孤城,无法像孙膑那样与你斗智,就与你硬拼一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庞涓听申不害用孙膑嘲笑他,顿时脸色铁青,令旗一劈,战鼓骤然雷鸣而起。


    魏军开始了猛烈进攻。全军分为四轮,每轮两万精兵,猛攻两个时辰便换上另一轮。如此保持每一轮都是精锐的生力军。新郑守军本来就兵力单薄,加之又是新老混编,不可能同样轮番替换,只有全体在城头死守。


    几个昼夜下来,新郑城头的女墙,已经被一层又一层鲜血糊成了酱红色,血流像淙淙小溪般顺着城墙流淌,三丈多高的城墙,在五月的阳光下猩红发亮。面对城下震天动地的喊杀声,韩国守军个个血气蒸腾,杀红了眼,喊哑了嗓,只能像哑巴一样狠狠地挥舞刀矛猛烈砍杀。所有的弓箭都被鲜血浸泡得滑不留手,射出去的箭,如同醉汉一般在空中飘摇。所有堆积在城墙上的滚木礌石砖头瓦块,都带着血水汗水以及黏黏糊糊的饭菜残渣滚砸下城墙。刀剑已经砍得锋刃残缺,变成了铁片,也顾不上换一把。每个韩*士,无论新兵老兵,全都杀得昏天黑地,血透甲袍。后来干脆摔掉甲胄,光着膀子,披头散发地死命拼杀。但不消片刻,每个人又都变成了血人,连白森森的两排牙齿也变得血红血红。


    新郑的民众,更是老幼男女一齐出动,向城头搬运滚木礌石。最后又开始急拆民房官署,将所有的木椽、砖头、瓦片一齐搬上城头,充做滚木礌石。眼见繁华街市被拆得狼藉废墟,新郑民众的一片哭声变成了恶毒的咒骂,最后连咒骂也没有了时间,只有咬牙飞跑。街道、马道、废墟、城头,累死压死战死哭死者不知几多,尸体堆满了巷道,却是谁也顾不上搬运。官吏、内侍、宫女与所有嫔妃,在太子率领下也气喘吁吁地出动了。十余万人口的新郑举城皆兵,只有韩昭侯一个人没有出宫了。


    申不害已经没有时间在箭楼指挥了,奔跑在各个危险地段,脸上又脏又黑,胡须头发散乱纠缠,双手挥舞着带血的长剑,到处连连吼叫:“杀!守住!齐国援兵就要到了!到了——”仿佛一只被困在笼中的猛兽。除了那件早已经变成紫黑色的“红色”斗篷,他和每一个士兵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了。


    城下的魏*阵中,太子申与公子卬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恶战,两个多月“督察”下来,经常面色煞白,心跳不止,连连呕吐,常被护卫军士扶回大帐。高台上的庞涓却是恶气难消,这是他军旅生涯中所遇见的最大的硬仗恶仗,已经死伤了两万精锐武卒,新郑城竟然还是没有攻破,当真是不可思议。今日他心里很清楚,这是最要紧的关头,再咬牙猛攻两个时辰,韩国人的意志必然崩溃,绝不能给申不害一丝喘息机会。


    看看西下的落日,庞涓高声下令:“晓谕三军,猛攻两个时辰,今夜拿下新郑!”


    高台四周的传令军吏立即四散飞马:“猛攻两个时辰!今夜拿下新郑!”


    魏军士气振作,一个冲锋大潮喊杀涌上,可是冲到城下,血糊糊的云梯搭上血糊糊的城墙,立即就滑倒在城下。纵然侥幸搭住,士兵刚踩上去,脚下就滑跌下来。加上城头守军不断用长钩猛拉云梯,砖头石头不断砸下,半个时辰中竟没有一副云梯牢牢靠上城墙。大军恶战,任何荒诞神奇的功夫都派不上用场,纵然有个别人能飞上城墙,面对汹涌的死战猛士也肯定是顷刻间化为肉酱。这里需要严格的配合与整体的力量,去一刀一枪地搏杀,而不是任何奇能异士的一己之力所能奏效的。


    庞涓作为久经战阵的大将,自然深知其中道理。他接到三次无法攀城的急报后,愤然高喊:“停止攻城。”


    一阵大锣鸣金,魏军武卒一下子全瘫倒在了城下旷野。


    城头韩军,也无声地伏在城墙垛口大喘气,连骂一声魏军的力气都没有了。


    夕阳残照,萧萧马鸣,战场骤然沉寂下来。城头烟火弥漫,缓缓飘动着血染的战旗。城下也缓缓飘动着血红的战旗,烟火弥漫在茫茫旷野。到处都是鲜血,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伤兵,连兵刃的闪光也被血污掩盖了。


    申不害站在城头箭楼,庞涓站在阵前云车,两人遥望对视,伸出长剑互相指向对方,却都没有力气再高喊一声。


    新郑宫殿的廊柱下,韩昭侯木呆呆地伫立着。几只乌鸦扑棱棱飞来,惊得他打了个激灵。骤然的沉寂,使他觉得阴森可怖,连那昏黄的夕阳也扑朔迷离起来。仗打了这么长时间,他始终没有迈出宫门一步,但心里却很清楚,新郑将要湮灭了。一国防守,连太子嫔妃宫女内侍官吏都出动了,这仗还打得么?面对魏军,能撑持这么长时日,已经难得了,韩国亡于一场恶战,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了……突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在死一般寂静的大殿竟像雷声一样。韩昭侯不禁一阵恐慌,难道魏军破城了?抬头盯视宫门,却见一个长发散乱的血人披着一领滴血的斗篷,缓缓向他走来。


    仿佛白日见鬼,韩昭侯伸手一指,面色煞白,骤然软瘫在廊柱下,语不成声。


    “臣……申,不害,回,来了……”血人嘶声低语,软软瘫倒在门柱下。


    韩昭侯两腿发软,靠着廊柱长嘘一声:“丞相……辛苦,你了。”


    “君侯,庞涓,攻不动了。一片,血城。云梯,没用了!”申不害突然放声狂笑起来,嘶哑得像是惨嚎,森森然在大殿回荡。


    韩昭侯一阵发抖,久久沉默:“丞相,这仗,不打也罢……”


    申不害却突然站起,带着一身血腥,赳赳走到韩昭侯面前嘶声喊道:“如何?君侯害怕了?不能啊。齐国快来了!他们就是要等韩国人鲜血流干,才肯发兵!君侯,三天之内,必有救兵!要挺、挺起来!你是韩国君主,君主!”


    韩昭侯依旧木然沉默。


    “君侯……到城头,抚慰一番,将士们。”申不害连眼泪也没有了。


    韩昭侯费力地倚着廊柱,站了起来,叹息一声,跟着申不害,走出了空旷的宫殿。


    新郑城头。夕阳将没,旷野中血红的魏军营寨和血红的新郑城融成了一片,在血红的霞光下弥漫着红色流光,荒蛮而又迷离怪异。士兵们都变成了血人,全部躺在城垛下昏睡,分不清是死人还是活人,也没有一个人站起来迎接君主。韩昭侯想说话,嘴唇却只是簌簌抖动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步履蹒跚地走到垛口前,费力地扶住女墙,手却胶粘在温热的糊糊中,猛然缩手,却见双手沾满了黏稠的淤血!他惊叫一声,骤然一阵恶心,猛烈地呕吐起来……原野的血色军营,化成血海巨浪,向他迎面扑来!他大叫抬头,火红的霞光又燃成漫天大火,向他烧了过来!惊骇低头,血兵们竟然一个个站了起来,僵硬地向他逼来……


    韩昭侯惨叫一声,狂笑不止,手舞足蹈间滚倒在地,骤然变成了一个血人,毛发贲张,森森可怖。


    “君侯——”申不害觉得不妙,立即抢上前来。


    韩昭侯猛烈旋转,陀螺般不能停止。猛然,他长嚎一声,口中鲜血箭一般喷出,软无声息地倒了下去。


    “君侯……”申不害趴到韩昭侯尸身之上,久久不动,无声无息。


    太阳落山了。暮色苍茫,城头原野一片死寂。申不害终于抬起头来,抚平了韩昭侯惊恐圆睁的双眼,站起身来,脱下自己那件浸透鲜血的战袍,轻轻覆盖了韩昭侯,恭恭敬敬地躬身三拜。申不害凝视着西方的落日,缓缓抽出长剑:“君侯,士为知己者死,申不害岂能独生?”安详地倒转长剑,猛地刺入了自己腹中。


    鲜血飞溅,城头笼罩在无边无际的夜色之中。


    在这刹那之间,申不害蓦然想到了秦国,想到了卫鞅,想到了那个至今不知姓名的“高人兄”——韩国的变法夭折了,自己与卫鞅较量变法,也是自己惨败了;成者千古不朽,败者万世笑柄,一切都随着这场血战泯灭了。难道,这就是天意么……申不害费力地睁开眼睛,最后看了一眼已经变成了紫色的新郑箭楼,大叫一声,颓然伏在了韩昭侯身上。


    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撕碎了原野军营的寂静。庞涓霍然警觉,执剑冲出幕府。战马人立嘶鸣,骤然停顿间骑士已经滚下马来扑倒在地:“上将军,大梁危机!王命急救……”特使从怀中摸出已经被汗水浸湿的一卷竹简,昏倒在地。


    庞涓怒喝:“三军拔营!回师大梁!”


    庞涓怒火中烧。即或在攻韩最激烈的时候,他也没有忘记齐国援救的可能。而在内心,他把与孙膑再次较量,看得比攻韩重要一百倍,纵然灭了韩国,天下也不会因此而赞颂他,因为韩国太小,申不害也不通军事。齐国孙膑则不同,孙武之后,名门高足,同门师弟,又有桂陵大败庞涓的煌煌战绩;只有孙膑才是庞涓真正的对手,也是庞涓面前的“龙门”。打败孙膑,庞涓才称得上真正的名将。否则,庞涓在天下永远都只是一个二流将领。高傲而又雄心勃勃的庞涓,岂能如此屈辱地断送自己?这个孙膑也真是利令智昏,竟敢故伎重演,难道庞涓真是白痴不成?


    正在拔营之际,又接快马急报,赵国八万精锐骑兵,由上党渡少水直扑安邑。


    庞涓没有片刻犹豫,立即“命令”太子申与公子卬分兵三万,北上截杀赵军。已经大乱方寸的两员“名将”立即高兴地接受了。他们很清楚,安邑本来就有一万守军,再加上龙贾的几万河西守军可以随时策应,救援安邑当然是有惊无险。若要去打连庞涓都不是对手的孙膑,那可是九死一生。庞涓也乐得支走这两个大权在握却又酒囊饭袋的累赘,利利索索地与孙膑大战一场。


    一个时辰后,训练有素的魏军兵分两路。庞涓自领十万大军全速疾进,直扑大梁。


    大梁城下的齐国兵马竟然没有撤退,继续猛烈攻城。直到看见铺天盖地的火把,齐军才突然从大梁城下消失。大梁人的欢呼声浪还没有沉寂,庞涓自领的前军马队已暴风骤雨般卷到了。登高一望,庞涓遥遥可见齐军遍野北去,火把旗帜散乱无序,断然下令:“全力追击!一举击溃!”


    漆黑的原野上,魏军的铁甲骑兵风驰电掣般向北追击,步兵则从距离骑兵数里之遥的另一条大路兼程疾进。天亮时分,追到济水南岸,齐军堪堪渡河北窜。再次登高远望,庞涓已经清楚了,齐军的撤退路线是顺长垣、东郡北上,进入齐国境内的东阿。这条路大约七八百里,在东郡之前没有山地。而东郡到东阿的二百余里中,只有一片小山,也不足以设伏偷袭。况且,以魏军铁骑与武卒的追击速度,在东郡之前的五百多里一定能够截住齐军,决然不会进入东阿以南的马陵山地。


    庞涓思虑停当,下令军吏清点齐军留下的军灶。不消片刻,军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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