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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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星-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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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胡显得十分激动:“我认为向南现在绝不应该调离古陵,他正在古陵创建一等的工作和典型经验。”    
    小胡的话把一个最敏感问题挑明了。烟气霎时凝冻住了。    
    “这个会并不谈向南的工作是否调动。即使以后有调动,那也是工作上的需要。”郑达理说道,把会议气氛迅速扳正,“大家还是总结古陵这一个多月的工作吧。”    
    “我说一句。”组织部长罗德魁坐直了他那高胖的身躯,扬着布满络腮胡的胖脸,嗓门洪亮地说道,“现在古陵老百姓有个叫法,管李向南叫‘李青天’。我觉得这个现象十分不正常。这个问题,我过去提过,向南同志不接受。今天我还提出来。到底突出个人还是突出组织?”    
    李向南低着头慢慢转动着铅笔。他强烈感觉到自己的思维方式、行为方式碰在了一个巨大的传统观念上。好像前面是一块几层楼高的巨大橡胶体,笨钝地阻挡住他,压迫着他的胸口。    
    在瞬间的静默后,庄文伊脸色有些涨红地站起来:“有人说,李向南拿我的思想开刀,我觉得他开得完全有道理,我获益非浅。我完全不同意冯耀祖同志和罗德魁同志的观点。什么叫全盘否定大好形势?有人用这种观点攻击向南,不过是掩盖自己存在的问题,掩盖古陵存在的问题。”    
    “文伊,你这话可有些偏激呀。”郑达理温和地批评道。    
    “我不偏激。我觉得最起码是在掩盖他们自己没能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无能。什么叫‘独断专行,树立个人权威’?干事有问题,不干事倒得好。大家都谨小慎微,敷敷衍衍,糊糊涂涂,什么都别干。有人说李向南没修养,我觉得李向南那种坦率、负责、干练,看问题一针见血,做工作果断明确,就是最好的现代干部修养。老百姓不需要一帮吃饭不干事的泥菩萨坐在他们头上。”    
    郑达理的脸色一下变得从没有过的难看,他沉着脸狠狠地抽着烟。    
    “老庄,你这话可有问题呀。”罗德魁大声说。    
    “有什么问题?老百姓叫李向南青天,不是他有问题,是我们有问题。为什么不叫你罗德魁青天?如果我们县委领导同志过去都像向南同志那样工作有效率,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我同意李向南的观点,一个领导要组织大家工作,首先要用自己的工作来做示范。今天有一个李青天,明天几个、十几个青天,后天,都成青天了,就没青天了。这是否定之否定的辩证法。 ”庄文伊说完,推了一下眼镜,呼地坐下了。    
    郑达理第一次感到:李向南不仅让他反感,而且对他还有着某种本质上的威胁。因此,他更沉稳,更有修养,脸色也更快地恢复了平和:“文伊同志还是很有些血气方刚的。”他淡淡地笑着,便好像听了一篇没什么内容的讲话一样,毫不在意地把目光转向大家:“你们谁还讲点更深入、更有分析性的话啊?”    
    郑达理对庄文伊的讲话用的是最高明的化解法。人们静默着。“谁接着讲讲啊?”郑达理略略浮出一丝微笑,“老顾,你讲讲吗?”他转头看看顾荣。


第九部分大家要尽力消除隔阂

    “我这段时间没上班,了解情况有限。还是大家都讲讲吧。”顾荣看看左右笑了笑。他的笑也包含着帮助郑达理打破这尴尬沉默的意思。    
    人们还沉默着。    
    “老龙,老胡,你们的看法呢?”郑达理尊重地问道,“你们对李向南这一个多月的主持工作,有些什么意见哪?”    
    龙金生垂着眼,慢慢卷着烟。    
    “我们这些老同志,应该关心年轻同志嘛。”郑达理笑了笑。    
    龙金生点着了烟,慢慢喷出烟雾来。“我觉着,年轻同志比我们干得好。”他垂着眼慢条斯理地说。    
    “就这一句话?”郑达理不自然地笑了笑。    
    龙金生依然垂着眼,“可我们还常常看不惯他们。”他接着自己刚才的话又说道。    
    李向南感到心中涌起了潮湿的感动。    
    “老胡,你呢?”郑达理又看看胡凡问道。    
    “我同意老龙的观点,我们应该向向南同志学习。”胡凡抖着花白胡茬的下巴,很干脆地说。    
    “古城,对古陵县这一个多月的工作,你还谈谈看法吗?”郑达理看着电业局党委书记典古城说道。    
    典古城依然双肘撑膝,俯身埋头抽着烟,让人们看到的是宽大的脊背。“我没什么谈的。”他似乎有情绪地闷声闷气地说道。    
    “来参加扩大会,你应该讲讲嘛。”    
    “无话可讲,讲也没用。”典古城的情绪似乎更大了。    
    “有话埋在心里哪儿行啊。”顾荣鼓励道。    
    典古城直起腰,比满屋人高出多半个头,他瓮声瓮气地问:“让讲真话还是让讲假话?”    
    郑达理和蔼地笑了:“当然是讲真话啰。”    
    “我只有一句话。我觉得今天会上,有些地方不正常。”典古城说。    
    “就这一句?”郑达理不满足地问。    
    “就这一句。”典古城又俯下身子埋下了头。    
    “讲具体点,哪儿不正常?”郑达理循循善诱地引导着。    
    典古城又坐起了身子,“郑书记,我问一个问题。”    
    “可以。”    
    “县委书记让不让选举产生?”    
    “怎么?”    
    “要选举,我就投李向南一票。”    
    郑达理愣了。顾荣也愣了。    
    “郑书记,坦率说,古陵县这些年来的历届县委书记,我认为李向南是最有水平的。”典古城停了停,“我这话可能说了也没用。”他又双肘撑膝埋下了头。    
    郑达理脸色不很自然地略蹙着眉,一点点蹭着烟灰。蹭干净了,又干脆把半截烟一点点加着压力摁下去。烟像个垂直的小立柱,在压力下缩短了,弯曲了,折断了,裂开了,开花了,散成一撮烟丝,熄灭了。他抬起眼,脸上是地委书记的沉稳、安详和威严:“同志们今天谈了不少,算是摊开了矛盾。”他扫视了一下会议室,用一种总结的语调平缓地说道,“大家对向南的工作既摆了成绩,也指出了不少缺点错误。看法嘛,当然并不统一。准确点说,是分歧很大。对李向南的工作,是一半人肯定,一半人否定吧。”他停顿了一下,理了理自己面前的文件和材料,“总的印象,在常委内,在干部队伍内,这种对立、分裂很尖锐。而且看来,这种对立和分裂在短时间内很难统一。大概我在这儿也很难统一起来。这样矛盾分裂,当然会造成很多消极因素,起码是相互分散、抵消了我们的力量。”他停顿了一会儿,看了看大家,“至于如何解决,有些情况等我回去以后还要和地委同志们一起研究一下。关于李向南同志会不会调动的问题,同志们不要乱猜测,那是组织上考虑的事情。只要向南在这里主持一天工作,大家要尽力消除隔阂,团结工作。好,今天会就开到这儿。”    
    会散了。李向南一个人在县委院内低着头慢慢散步。    
    小莉站在一辆吉普车门口。    
    “去哪儿?”李向南不自然地透出一丝笑来。    
    “火车站。”    
    “回省城?”    
    “不用你管。”    
    李向南自嘲地苦笑了笑,说道:“见了你爸爸,代我问好。”    
    小莉目光复杂地、充满怨恨地看了他一眼,一拉车门跳了上去:“走。”


第九部分我的目的是改变农村面貌

    办公室内的气氛十分沉闷。    
    李向南蹙着眉时走时停地缓缓踱着。庄文伊、康乐、小胡各自坐在椅子上、单人床上,抽着烟沉默不语。要说的已经说过了,只是不时抬头看看踱步的李向南。李向南在窗前的写字台旁慢慢站住了,把烟头用力摁灭在烟灰缸内。窗口流进夏夜的湿热。吊在写字台上的电灯把他的影子放大了,黯淡地投在地上、墙上、书架上。他看了看自己的影子。目光扫到了书架上。在一排排的书中,一本书名吸引了他的目光:《选择的必要》。任何事情、任何人都要不断面临选择。目标要选择,方向要选择,道路要选择,战略要选择,策略要选择,一切都在不断的选择中进行着。正确的选择从来是最重要的。他下一步的行动应该做什么样的选择呢?    
    古陵的局势,用记者的新闻语言来说,正在急剧恶化,或可说严重起来。    
    上午郑达理召开的县委常委扩大会结束后,中午地区纪检委就来了一个调查组,找李向南谈话。这是李向南完全意想不到的又一件事情。    
    “郑书记,您找我有事?”中午,李向南推门进到“贵宾院”郑达理的房间内。    
    “坐吧,向南。”郑达理伸了伸手,指着沙发说道,“是地区纪委调查组的几个同志,想找你谈谈。”房间里还坐着三个李向南并不认识的人。一个矮胖的老干部,一个神情严肃的中年人,还有一个戴眼镜的妇女。    
    “找我谈?”    
    “我们找你了解一点情况。”矮胖的老干部客气地点了点头,说道。他是调查组组长,姓董。    
    “了解什么情况?”李向南问。    
    “嗯……有关你的一些情况。”老董不苟言笑地说。    
    李向南略怔了一下,他这才感到房间里的气氛有些特别。这种气氛让他一下感到他正处在一种被审查之中。    
    “向南,你和老董他们谈吧。要冷静。”郑达理说着站起来,“老董,你们就在我这儿谈吧,我去县城里走走。”郑达理走了。房间里顿时陷入静默。这个静默才两三秒钟,却使调查组的三个人和李向南都迅速适应了各自的地位。    
    “你能不能谈谈你插队时的事情?”老董是调查组的组长,理应他开头。    
    “插队时的?”李向南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十几年前的事情里有什么呢?    
    随着老董婉转地一层一层把问题提得具体化,李向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1970年,李向南在农村插队的第三年,他在一次全村社员大会上被大家选为大队长,取代了原来的大队长,那是一个下放插队的省委机关的普通干部。这个人叫纪鸿儒,当时脸色十分难看。现在,十几年后的今天,他已被提拔为省委的一个副部长,但对那段历史仍耿耿于怀。在李向南被提拔为县委书记后,他给省委写了报告,揭发李向南是个政治品质很坏的野心家,一贯善于用不正当手段窃取权力往上爬。    
    “你当时没有搞什么不正当手段吗?”老董看着李向南问。    
    “没有。我当时的唯一做的就是在会上谈了我的纲领。”李向南答道。    
    “纲领?”老董略皱了一下眉。    
    “就是对大队生产、建设的规划、政策、打算。”李向南解释道。    
    “你的竞选纲领?”老董却出乎意料地继续追问。    
    李向南犹豫了一下,承认道:“是。”    
    “自觉制定的?”    
    “我当然是经过认真考虑的。”    
    “就是为了竞选大队书记的职务?”    
    “没有,是竞选大队长的职务。”    
    “不是竞选大队书记?”老董又翻看了一下手中的黑皮笔记本,诧异地问。    
    “那时的大队书记都是公社指定,没有党员选举一说,哪来的竞选?”    
    老董左右看了看调查组的另外两个人,皱着眉想了想,点了点头:“你当时是否讲过,你一定要当这大队长?”    
    “我当时讲的是:如果我当大队长,一定把生产、社员收入搞上去。这个,你们可以到村里去调查。我的目的是改变农村面貌。”    
    “你认为就是你能改变吗?”    
    “我觉得我的想法比当时的大队长纪鸿儒更符合实际。”    
    老董转头和另两位调查组的同志交换了一下目光。那个女同志一边记录,一边不时用同情的目光看看李向南。“社员听了你一篇讲话就都支持了你?”老董又问。    
    “我在那之前已经当过一年小队长。那一年,我们小队分红提高了一倍。”    
    这个回答很有力。老董沉吟了一下。“当时的形势是处处排挤打击老干部,你作为年轻人,当时对老干部是持什么态度?”他口气平缓地问道。


第九部分有人说你在省城搞过四五个女人

    “我对老干部是尊重的。”李向南答道,同时想到纪鸿儒这个解放初期才参加工作的“老干部”来,“我对纪鸿儒同志也始终是尊重的。不过,我们之间始终在农村政策上发生冲突。”    
    “什么冲突?”老董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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