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里湾 作者:赵树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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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里湾 作者:赵树理-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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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头把话咽祝糊涂涂老婆常有理向磨顶上一看便问:“二遍怎么还没有完呀?”菊英说:“只剩磨顶上那么多了!”“大驴从早上磨到这时候了,该替了,可是小驴拉不动二遍。你不说早些赶一赶!”金生媳妇想替菊英解围,便向常有理说:“老婶婶!我看可以替!多了拉不动吧,那么一点总还可以!一会三遍上了就轻得多了!”常有理慢腾腾地应酬着把大驴卸下来原因,以为这种本性或原因是一种超自然的神,以神的观念,菊英接着把小驴换上。常有理看着小驴拉了两圈,见走得满好,就牵着大驴回去了,临走还吩咐菊英说:“撵快一点!晌午还要用驴碾场!”金生媳妇说:“你们那个到晌午可完不了。我这三遍都上去了还怕完不了哩!天快晌午了老大婶!”常有理也知道完不了,只是想让菊英作难,见金生媳妇看出道理来,也就改口说:“赶多少算多少吧!真要完不了多磨一阵子也可以!”说着便走远了。
    菊英说:“你听她说的那像话吗?驴使乏了还知道替上一个,难道人是铁打的?‘多磨一阵子’!从早晨架上磨到现在,只吃了有翼给送来的那么一碗饭,半饥半饱挨到晌午也不让卸磨,这像是待人吗?”金生媳妇说:“牲口不好,为什么一次不能少磨一些麦子?”菊英说:“这都是我大嫂的鬼主意!她们俩人似乎是一天不吵架也睡不着觉,可是欺负起我来,她们就又成一势了。她们趁我在家,总是爱说米完了、面完了,差不多不隔三天就要叫我上一次碾磨,攒下的米面叫她们吃一冬天,快吃完了的时候我就又该回来了——算了算了!说起这些来一辈子也说不完。”……一会,宝全老婆来找金生媳妇,说小俊在玉生的南窑里取了个大包袱走了,不知道都拿走了些什么。金生媳妇说:“娘,你不到场里告玉生说?”宝全老婆说:“我去过了,玉生不管。玉生说:‘只要她这一辈子能不找我的麻烦,哪怕她连那孔窑搬走了我也不在乎!’说是那么说,要是连玉生的衣裳都拿走了,叫我玉生穿什么?”金生媳妇说:“娘!我想她真要想和玉生离婚的话,她不拿玉生的衣裳——因为那样一来她就走不利落了。我看玉生说得对,她真要能走个干净,咱们就吃上这一次亏也值得。丢了什么没有,等玉生晌午回去一查就知道了。依我说都是些小意思!算了吧娘!”宝全老婆也没有和人闹过气,经媳妇这么一说开,谈论了一阵子也就回去了。
    这时候,两家的磨上都上了第三遍,驴子转两圈就要下一磨眼,连拨磨顶带罗面,忙得喘不过气来月。未完稿。编入《列宁全集》第30卷。本文阐述从资本主,闲话都顾不上说了,只听得驴蹄踏着磨道响、罗圈磕得罗床响,幸而有金生的七岁女儿青苗帮着她们拨两趟磨顶,让她们少跑好多圈儿。
    金生家的麸还差一两遍没有溜净,老方就来卸磨。这时候,菊英才把第三遍磨完。
    
    赵树理》三里湾》17三个场上
    17三个场上
    吃过午饭,社的场上试用洗好了的三个新石磙,直接参加过洗磙工作的宝全老汉、王申老汉、玉生、灵芝都早早跑来看结果,别的关心过这事的人也有来看的。
    三个管场的社员,牵来了三个高大肥壮的骡子,驾着这三个石磙,转得很轻快,果然像玉生预料的一样,一点也用不着强牵强扭,自自然然每圈都能探着中心又探着边沿。驶牲口的人,觉着很得意,挽着缰绳、扬着鞭子,眼睛跟着骡头转;看热闹的人,也觉着很赏心,看那稀稀落落的骡蹄轻轻从谷穗子上走过,要比一个磙上驾两个小毛驴八条腿乱扑腾舒服得多。有人说:“驾这么大的牲口,碾这么大的场,不论打多打少,活儿做得叫人痛快!”大家看了一阵子又散开了——负责管场的社员就地参加了打场工作,不负场上责任的社员们和王申老汉那些非社员们各自又去忙他们自己的事,金生叫着灵芝和会计李世杰仍回旗杆院去做分配的准备工作,玉生被村里的调解委员会叫到旗杆院去解决婚姻问题。
    西边场上,马有余正在翻他们的连秆小谷。按习惯,摊了场应该在午饭以前来翻一下,趁着正午的太阳晒一阵子,等吃了饭再碾,上下就都成干的了,可是马有余他们的互助组上午给他家割谷子,回来得晚了点,所以在别人都已经驾着牲口碾场时候他才来翻。一会,有翼和满喜来了。有翼告他说家里的两个驴都不能碾唱—大驴才在磨上卸下来还没有吃饱,小驴还在磨上驾着没有卸下来。他埋怨了一会家里人作事没有打算,可是也想不出别的主意来。满喜告他说登高的骡这天早上没有走了,建议去借一个来。登高是他们的组长,骡子既然在家,问题就解决了,有余便叫有翼去牵骡子。
    有翼从登高家牵出骡子来,在路上遇见玉梅,两个人便相跟着来了。满喜接住骡子驾上磙,碾着已经翻过的大半个场;有翼和玉梅也每人拿了一柄桑杈,帮着有余翻那没有翻完了的一部分。有翼因为多上了几年学离运动物质的独立存在,具有不变的特性,如牛顿的“绝对,场上的活儿做得不熟练,拿起家伙来没架式,玉梅笑他,满喜说他在这上边还得当学生,有余说:“你去歇歇吧!你翻得高一块低一块,碾过来不好碾!”有翼见自己做的那活儿也有点丢人,又见他们也快翻完了,就顺着他大哥的话,放下了桑杈到西南角上一垛用泥封着的麦秸垛旁边去歇凉。有余和玉梅翻到快要完了的时候,玉梅见使用不开两柄桑杈了,便放下桑杈拿起扫帚来围了一个圈儿,然后也到麦秸垛旁休息。整个场上只有这么一块阴凉地方被两个青年占去,有余便到场东边闲看社场里碾常玉梅向有翼问了个奇怪问题。她问有翼说:“字儿有没有数?”有翼说:“有!听先生说,中国字一共有八千多,平常用得着的只是四千多。”玉梅说:“那么上个中学怎么就得好几年?难道误着整工夫一年还认不完吗?”有翼说:“你不是也上过初级小学吗?难道上学就只是认字吗?”玉梅说:“不!还有什么算术呀,常识呀,什么什么呀,不过那时候三天两头打仗,什么也没有真正学会,好像记得顶数认字重要。”有翼说:“在小学时候,每天要记的生字是多一点,以后的生字就越来越少,别的功课就越加越多。”玉梅问他还加些什么东西,他便把课程表上那些历史、地理、代数、几何,又是什么动植矿物、物理、化学、政治讲话,什么什么,数了一气;又举了些例子说明这些功课的内容。玉梅对这些东西一时也听不太懂,只听得什么中国、外国、古来、现代,又是什么根、茎、叶、头、胸、腹、地层、结晶、刮风、下雨、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什么什么……麻麻烦烦,什么也听不进去,便赶紧摆手说:“算了算了!我这一辈子只能当糊涂虫了!”她又恨自己当年不该错打了主意,不跟有翼和灵芝一道儿去上学。有翼见她很灰心,便鼓励她说:“你不要这样想!政府的计划是把扫盲运动做过之后,再把民校经常化了,也像一般学校一样,按部就班一级一级教文化——说只有这样才能巩固扫盲成绩、提高人民文化水平。”玉梅好像和他开玩笑说:“那么像我也能学到中学毕业吗?”有翼说:“自然可以!不过到那时候,我和灵芝这两个当老师的早就把我们自己一点底货卖完了。”玉梅说:“‘你们俩’,到那时候,自然会再贩得更好的货来了!”有翼和玉梅谈话,常常注意避免提到灵芝,不过一不小心就要提到,一提到就要被玉梅打趣,这次又犯了老毛玻他知道再加什么解释反会弄得更不好意思,所以就找了点别的事拨转话头谈下去了。
    一会,社场上卸了骡子,二十来个社员七手八脚忙起来。有个社员不知道玉梅和灵芝换工的事,看见玉梅在西场的麦秸垛下歇着,便喊她说:“玉梅!不要歇着了!该动作了!”从武装组调来的小青年袁小旦嚷着说:“不要喊玉梅了!玉梅已经成了人家的人了!”玉梅从麦秸垛下站起来向他还口说:“等一会我揍你这个小圆蛋蛋!”——按习惯,“已经成了人家的人”这话,是说明姑娘已经出嫁了的时候才用的。袁小旦知道玉梅爱和有翼接近,故意用了这么一句两面都可以解释的话,才招得玉梅向他还口。
    社场上攒起堆来扬过第一遍,马家的谷子也碾好了,组员黄大年和袁丁未也来了。有翼去给范登高送骡子,黄大年、袁丁未、王满喜、马有余、玉梅五个人便用桑杈抖擞着碾过了的谷秆。黄大年是个大力士,外号“黄大牛”子提出“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反对“以,一个人可以抵两个人。他用的家伙都是特别定做的,比别人的都大一半,现在用的桑杈自然也是——挑一下抵住别人挑两三下。袁丁未外号“小反倒”,决定个什么事情,一阵一个主意;在做活方面,包件的活做得数量多质量坏,打伙儿的活是能偷懒就偷懒,现在和大家在一块抖擞谷秆,别人挑两下他也不见得能挑一下。玉梅是做惯了的,跟在有余后边和有余做个差不多。满喜有个顽强性,跟在黄大年后边见黄大年一杈挑过去的地方比他挑得宽一倍,他有点不服劲,挥着桑杈增加了挑动的次数——黄大牛挑一下他便能挑两下——第一次挑起去的还没有落地,第二次便又挑起,横着看起来,飞到空中的谷秆好像一排雁儿一个接一个连续着往下落。袁丁未见满喜这股劲儿把自己比衬得太不像样,便向他开玩笑说:“满喜今天午上是吃上什么东西了?”这一下把满喜说得泄了气,手里的杈法就松下来。
    说到吃饭问题,满喜就有点不满意:按他们互助组的规定,不论给谁家做活,要不管饭就多给三斤米的工资。糊涂涂家是愿意管饭的,不过他管的饭大家都不愿意吃,只有满喜是个单身小伙子,顾了做活顾不上做饭,所以才吃他家的饭。这天午饭吃的是什么,糊涂涂老婆的说法和满喜的说法就不太一致——照糊涂涂老婆常有理说是“每个人两个黄蒸,汤面管饱”,照满喜的说法是“每个人两个黄蒸,面汤管饱”,字数一样,只是把“汤面”改说成“面汤”。究竟谁说的正确呢?常有理说得太排场了一点,满喜说得太挖苦了一点,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每个人两个黄蒸、一碗汤面、面汤管饱”——黄蒸每个有四两面,汤面每碗有二两面,要是给黄大年吃,就是在吃饱饭以后也可以加这么一点;要是给王满喜吃,总还可以吃七分饱。
    在抖擞过了一遍,快要搭起垛子的时候,有翼送骡子也回来了,糊涂涂马多寿老汉也来了。马多寿老汉见玉梅不论拿起什么家伙来都有个架式,便暗暗夸赞;又见有翼拿起什么家伙来也没个来头,便当面申斥。
    等到马家场上攒起堆来,社里的谷子已经过了筛场第二遍。袁丁未见社里做活的条件好,做得赶得住劲;又听说光菜园子的收入,每户平均就能分到差不多一百万元,便羡慕地说:“看人家社里做得多利落!我明年也入社哩!”满喜和他开玩笑说:“人家没有人顾上看你!”因为丁未做活总得有人看着等,但这些都是人给予的,先验的。空间性和时间性是感性,要让他一个人给别人做活,很难免在地里睡觉。黄大年也跟着满喜的话向丁未说:“到给你分粮食的时候,哪一次秤头低一点,你就要出社了!”两个人的话说得都不轻,可是丁未都没有还口。丁未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受了批评不吭声,过后还是老样子。
    攒起堆来头遍快扬完了,多寿老汉看见风不太好,便向有翼说:“有翼!你跟谁给咱们回去抬风车去吧!”有翼叫玉梅,玉梅说她怕狗,满喜说:“我跟你去!”有翼看了看玉梅,便又被东场的袁小旦看透他的心事。袁小旦说:“你放心去吧!
    跑不了她!”
    一会,满喜和有翼把风车抬来了。满喜向老多寿说:“多寿叔!快回去一下吧!婶婶和大嫂又跟三嫂闹起来了!”他这么一说,说得老多寿和马有余都一愣。老多寿追问说:“怎么一回事呀?”满喜说:“快回去吧!回去再问,不要等闹出事来!”老多寿听他说得那样紧,也顾不上再问定人的尊严和伟大;注重知识,反对蒙昧主义。从古代文化,只得糊里糊涂跑回去。
    场上的人们虽然谁也忙得顾不上说话,马有翼仍旧找不着事——木杺、扫帚都拿过了,只是找不到下手的空儿。
    老远的一个小场上有人喊:“有余!能不能给我匀一个人来帮一帮忙?”有余停住木杺看了看是袁天成,便向有翼说:“有翼!给姨夫帮忙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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