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则神和矣,目明矣,耳聪矣,鼻臭矣,口敏矣,三百六十节皆通利矣。此人者,不言
而信,不谋而当,不虚而得,精通乎天地,神覆乎宇宙。其于物,无不受也,无不裹也,
若天地然。上为天子而不骄,下为匹夫而不惜,此之谓全德之人。资富而不知道,适足
以为患,不如贫贱。贫贱之致物也难,虽欲过之奚由?出则以车,入则以辇,务以自佚,
命之口招慨之机;肥肉厚酒,务以自强,命之日烂肠之食;靡曼皓齿,郑卫之音,务以
自乐,命之日伐性之斧。三患者,资富之所致也,故古之人有不肯贵富者矣,由重生故
也。”又《仲春纪·贵生》引子华子说:“全生为上,亏生次之,死次之,迫生为下。
故所谓尊生者,全生之谓。所谓全生者,六欲皆得其宜也。所谓亏生者,六欲分得其宜
也。亏生则于其尊之者薄矣。其亏弥甚者也,其尊弥薄。所谓死者,无有所以知复其本
生也。所谓迫生者,六欲莫得其宜也,皆获其所甚恶者,服是也,辱是也。辱莫大于不
义,故不义,迫生也。而迫生非独不义也。放日迫生不若死。”这里分生活底等为四。
六欲,注解作生死耳目口鼻之欲。生固然是欲;感官底享受也是欲;死有为义底死,有
为生无乐趣而自杀底死,亦可以看为一种欲。故六欲皆得其直,是不贪死,不慕死,不
纵情于声色滋味。尊生须舍去功名富贵,因为这些给人伤生底机缘很大。在战国时代上
流社会底物质享受很丰富,所以有这种反响。
由于等生底理想,进而求生命在身体里所托底根本。知养生底必然要知道怎样保护
生命底元素。《季春纪·尽数》说:“天生阴阳,寒暑燥湿,四时之化,万物之变,莫
不为利,莫不为害。圣人察阴阳之宜,辨万物之利以便生,故精神安乎形,而年寿得长
焉。长也者,非短而续之也,毕其数也。毕数之务,在乎去害。何谓去害?大甘、大酸、
大苦、大辛、大威,五者充形,则生害矣。大喜、大怒、大忧、大恐、大哀,五者接神,
则生害矣。大寒、大热、大燥、大湿、大风、大霖、大雾,七者动精,则生害矣。故凡
养生,莫若知本。知本则疾无由至矣。”中国古代所推想底生命元素是形、神、精。形
是肉体,神是情感,精是环境。生命底维持在乎精气与形气底流动,故说“形不动则精
不流,精不流则气郁”。《待君览·达郁》也说:“病之留,恶之生也,精气郁也。”
气是合形神精而成底生命体。古人常以气息为生命,《庄子·秋水》以气为从阴阳受得。
分开可以说形气。神气、精气。人受阴阳底气才能生存,故《管子·枢言》说:“有气
则生,无气则死。”《季春纪·先已》说:“精气日新,邪气尽去,及其天年,此之谓
真人。”当时底儒家好像不讲气,而讲神、命。心或性。《苟子·无论》说:“形具而
神生,好恶喜怒哀乐藏焉。”在《苟子·正名》里底心与神同意。心有两个意义:一是
官感底主宰,一是情感底元首,也称为神。从心生出性情,如《正名》说:“生之所以
然者谓之性。生之和所生,情合感应,不事而自然,谓之性。性之好恶喜怒哀乐,谓之
情。”此“生之所以然’便是《中庸》底“天命”。在《苟子·修身》虽有“扁善之度,
以治气养生,则后彭祖”底文句,但这是用道家底辞和思想,不能看为纯儒家的话。儒
家所重底是养心,存心养性,或治心底方法,与养生底思想没有什么因缘。
养生底方法,总一句话说,便是避免情底激动和气底受害。由此一变而为调和身心,
使生活安适底全生长寿思想。榆县纪·适音》说:“乐之务在于和心。和心在于行适。
夫乐有适,心亦有适。人之情欲寿而恶夭,欲安而恶危,欲荣而恶辱,欲逸而恶劳。四
欲得,四恶除,则心适矣。四欲之得也,在于胜理。胜理以治身,则生全,生全则寿长
矣。”田骄与庄子底齐物论到这时变为不害自然的身心,生命延长到得着知能如天地底
理想。《仲春纪·情欲》说:“古人得道者,生以长寿,声色滋味,能久乐之”,人能
体道、无欲,像天一样,故能长寿,寿长然后可以久乐。《季春纪·论人》说:“适耳
目,节嗜欲,释智谋,去巧故,而游意乎无穷之欢,事心乎自然之涂。若此,则无以害
其天矣。无以害其天则知精。知精则知神。知神之谓得一。凡被万物,得一后成。故知
一,则应物变化,阔大渊深,不可测也;德行昭美,比于日月,不可息也;豪土时之,
远方来宾,不可塞也;意气宣通,无所束缚,不可收也。故知知一则复归于朴:嗜欲易
足,取养节薄,不可得也;离世自乐,中情洁白,不可量也;成不能惧,严不能恐,不
可眼也。故知知一则可动作当务,与时周旋,不可极也;举错以数,取与遵理,不可惑
也;言无遗者,集肌肤,不可革也;谗人困穷,贤者遂兴,不可匿也。故知知一则若天
地然,则何事之不胜,何物之不应?”能够得一,就可以应任一切,什么欲、什么病都
不能侵害,寿命自然也可以长久得像天地一样。从长寿思想生出彭祖、乔松底放事冲进
而为不死药底寻求,唱不死之道底结果便助长了神仙底思想。
乙 《淮南子》及阴阳五行说
淮南子刘安是汉高祖底孙,父为淮南厉王刘长。文帝封安于淮南,使袭文爵。安好
读书、鼓琴,不喜田猎,得百姓爱戴;又广延宾客,招致方术之士数千人。其中以苏飞、
李尚、左吴、田田、雷被、毛被、伍被、晋昌八人为最著。这八人又称八公,今安徽寿
县底八公山,《水经注·肥水》说山上有刘安庙,庙中有安及八士底像,庙前有碑,为
齐永明十年所建。八公之外,还有大山、小山之徒。刘安与诸人讲论道德,总统仁义,
而著《鸿烈解》。书底主旨近于老子底淡泊无为,蹈虚守静。号为“鸿烈”,鸿是大,
烈是明底意思,刘向校定,名之为潍南太《汉书》说淮南王有《内书》二十一篇,外书
三十三篇,忡书》八卷。《外书》与《中书》已亡,今存《内书介十一篇。这书与《庄
子》有密切关系,今本《庄子》底纂集或者也是成于刘安宾客底手。《淮南》卷末底
《要略》把全书各篇底大意总括起来说明其内容。现在把各篇底要旨抄录在底下。
《原道》者:虚牟六合,混炖万物,象太一之容,测窈冥之深,以翔虚无之效;托
小以苞大,守约以治广,使人知先后之祸福,动静之利害,诚通其志,浩然可以大观矣。
欲一言而席,则尊天而保真;欲再言而通,则贱物而贵身;欲参言而突,则外物而反情。
执其大指以内治五藏,截港肌肤,被服法则,而与之终身,所以应待万方,览耦百变也。
若转丸掌中,足以自乐也。
《做真》者:穷逐始终之化,赢坪有无之精,离别万物之变,合同死生之形,使人
遗物反已,审人仁义之间,通同异之理,观至德之统,知变化之纪,说符元妙之中,通
回造化之母也。
《天文》者:所以和阴阳之气,理日月之光,节开塞之时,列星辰之行,知逆顺之
变,避忌讳之殃,顺时运之应,法五神之常,使人有以仰天承顺而不乱其常者也。
《地形》者:所以穷南北之修,极东西之广,经山陵之形,区川谷之居,明万物之
主,知生类之众,列山渊之数,规远近之路,使人通回周备,不可动以物,不可惊以怪
者也。
《时则》者:所以上因天时,下尽地力,据度行当,合诸入则,形十二节,以为法
式,终而复始,转于无极,因循仿依,以知祸福,操告开塞,各有龙忌,发号施令,以
对教期,使君人者知所以从事。
《览冥》者:所以言至精之通九天也,至微之论无形也;纯粹之入至清也,昭昭之
通冥冥也。乃始揽物引类,览取桥掇,浸想宵类,物之可以喻意象形者,乃以穿通窘滞,
决该变塞,引人之意,系之无极。乃以明物类之感,同气之应,阴阳之合,形坷之朕,
所以令人远视博见者也。
《精神》者:所以原本人之所由生,而晓席其形骸九窍取象与天合同,其血气与雷
霆风雨比类,其喜怒与昼宵寒暑并明。审死生之分,别同异之迹,节动静之机,以反其
性命之宗,所以使人爱养其精神,抚静其魂魄,不以物易已,而坚守虚无之宅者也。
《本经》者:所以明大圣之德,通维初之道,坪衰世古今之变,以褒先世之隆盛,
而贬末世之曲政也。所以使人黜耳目之聪明,精神之感动,博流通之规,节养性之和,
分帝王之操,列小大之差者也。
《主术》者:君人之事也,所以因作任督责,使群臣各尽其能也。明摄权操柄以制
群下,提名责实,考之参伍,所以使人主秉数持要不妄喜怒也。其数直施正邪,外私而
立公,使百官条通而辐揍,各务其业,人致其功,此主术之明也。
《谬称》者:破碎道德之论,差次仁义之分,略杂人间之事,总同乎神明之德,假
象取耦,以相譬喻,断短为节,以应小具,所以曲说攻论,应感而不匾者也。
《齐俗》者:所以一群生之短修,同九夷之风气,通古今之论,贯万物之理,财制
礼义之宜,摩画人事之终始者也。
《道应》者:揽掇遂事之踪,追观往古之迹,察祸福利害之反,考验乎老庄之术,
而以合得失之势者也。
《已论》者:所以箴缕煤级之间,微辞倪锅之那也。接控直施,以推本朴,而非见
得失之变,利病之反,所以使人不妄没于势利,不诱惑于事态,有符矿晚,兼稽时势之
变,而与化推移者也。
《诠言》者:所以譬类人事之指,解喻治乱之体也。差择微言之吵,诠以至理之文,
而补缝过失之阔者也。
《兵略》者:所以明战胜攻取之数,形机之势,诈话之变,体因循之道,操持后之
论也。所以知战阵分争之非道不行也,知攻取坚守之非德不强也。诚明其意,进退左右
无所失,击危乘势以为资,清静以为常,避实就虚,若驱群羊,此所以言兵也。
《说山人《说林》者:所以窍窕穿凿百事之墓遏,而通行贯扁万物之婆塞者也。假
譬取象,异类殊形,以领理人事之意,解堕结细,说捍搏国,而以明事坏事者也。
《人间》者:所以观祸福之变,察利害之反,钻脉得失之迹,标举终始之坛也。分
别百事之微,敷陈存亡之机,使人知祸之为福,亡之为得,成之为政,利之为害也。诚
喻至意,则有以倾侧堰仰世俗之间而无伤乎谗贼螫毒者也。
《修务》者:所以为人之于道未淹,味论未深,见其文辞,反之以清静为常,恬淡
为本,则懈堕分学,纵欲适情,欲以偷自佚而塞于大道也。今天征者无忧,圣人亦无忧;
圣人无忧,和以德也;狂者无忧,不知祸福也。故通而无为也,与塞而无为也同,其无
为则同,其所以无为则异。
故为之浮称流说其所以能听,所以使学者事事以自几也。
《泰族》者:根八极,能高崇,上明三光,下和水土,经古分之道,治伦理之序,
总万方之指而归之一本,以经纬治道,纪纲王事。乃原心术,理性情,以论清平之灵,
澄彻神明之精,以与天和相婴薄,所以览五帝三王,惊天气,抱天心,执中含和,德形
于内。以著凝天地,发起阴阳,序四时,正流方,接之斯宁,推之斯行。乃以陶冶万物,
游化群生,唱而和,动而随,四海之内一心同归。故景星见,祥风至,黄龙下,凤巢列
树,磷止郊野。德不内形,而行其法藉专用制度,神扶弗应,福祥不归,四海不宾,兆
民弗化,故德形于内,治之大本。此《鸿烈》之《泰族》也。
以上是今本《鸿烈》底大意。说二十一篇,实际只二十篇,因为末篇《要略》不过
是前二十篇底提要而且。《要略》在后段也说:“故著书二十篇,则天地之理究矣,人
间之事接矣,帝王之道备矣。”这里可以看出《淮南子》底内容很广泛,几乎是战国至
汉话派思想底总汇。《天文训》与《时则训》主于阴阳家底学说。《地形圳》与形方家
底说法。《主术训》折衷法家、名家底见解。《缨称训》是儒家底,与子思底思想很相
同。《修务训》与《齐俗训》取农家之言。《兵略训》为兵家之言。以上几篇与其它诸
篇底中心思想为道家底。汉初一般道家多以黄老并称,而《淮南》独尊老庄,可以看这
书是传老庄思想底正宗。老在并称初见于《淮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