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一个山包,只觉眼前突然一亮,铺天盖地的辉煌迎面而来,拉斯维加斯像个喷发的火山口燃烧着:脚下是明晃晃几十条车道的高速公路,各色光怪陆离的汽车摩肩擦踵,立体交叉虎踞龙盘。椰树掩映着各种风格的豪华酒店,光拉斯维加斯星辰饭店的大霓虹灯就有2。6 万个灯泡,千万盏霓虹灯下是百分之百的美国式豪华。所有的人都埋头吃喝玩乐,奢侈浪费挥金如土,使我想起西晋人石崇、王恺斗富“以铁如意击之……金叵罗颠倒淋漓,千杯未醉……”
1990年,我去可可西里探险途径青藏公路,看到成群结队衣衫槛楼的藏人顶风冒雪、连滚带爬,磕着长头去塔尔寺朝圣。可眼前同样戈壁中的美国人,正边开车边听音乐,沿着高速公路穿越沙漠去赌博。可以想像我这个美国西南角唐氏农场的乡巴佬,风尘仆仆开了660 多英里(约1000公里),单人独骑穿越大沙漠之后,突然逼近赌城的感受。在一路戈壁、沙土、仙人掌之后,突然在灼人的烈日下跳出一座人造的城市,而它浪费不完的能量正源源不断向沙漠抛洒着宜人的气息。其震撼绝不亚于丝绸之路上的阿拉伯商队,穿过塔克拉玛干后突然看到长安城。
拉斯维加斯一词是西班牙语,维加斯意为低湿的草地,Las 的意思我一时查不着,据北大英语系的一位同学讲,Las 为前置词,没有意思。可我不信,因为天使城洛杉矾前为什么是Los 而不是Las ?而且我在拉斯维加斯以东几英里处又发现有一座荒废的旧城维加斯。
大约18世纪,西班牙传教士在北美太平洋沿岸传教,从美国西南的圣迭戈(San Dieg)、洛杉矾(e Angries )到旧金山(San Francisco )都能找到西班牙人的遗迹。当时西班牙传教士发现这里巨大的花岗岩块状山脉,颇似西班牙安塔卢西亚的内华达山,遂称这里为内华达。1864年向西开拓的美国联邦军在靠近低湿草地维加斯处构筑军营贝克堡,当时这里住满在沙漠中苦修的摩门教徒。1905年,圣佩德罗一洛杉矾一盐湖城铁路修通,低湿草地维加斯是列车补充燃料、食物、淡水的中继站。1909年,美国政府在这一带干旱缺水的不毛之地设立克拉克县,维加斯为县城,划归内华达州。由于这里资源缺乏、交通不便、经济落后,处于内华达、亚利桑那、犹他、加利福尼亚四州交汇之处,酷似旧中国的闽浙赣、湘鄂川黔等三不管地区,不仅落后而且豪强辈出。大约是联邦政府也出于无奈,于1931年干脆通过法
律承认该地赌博合法,以适应当地沙漠戈壁颗粒不收的恶劣环境以及好赌的民风。时至今日,拉斯维加斯与维加斯已连成一片。
据说脱衣舞女的表演“灵感”,来自那场浴血奋战的反法西斯战争
与乘飞机从天而降,或乘车从洛杉矾、旧金山等大都市由西而东游赌城不同,我是自东向西先见沙漠后见赌城的。曾辉煌一时的西部铁路车站已经废弃,全木结构的老维加斯火车站衰败后被辟为博物馆,全木结构的月台用的是内华达山的巨人红杉,风蚀的枕木、油漆剥落的机车令我想起猎野牛的19世纪,尚古怀旧的积癖大为满足。
赌城并非赌窟,处处充满了以科技为基础的文化气息,古迹受到保护,人也文明,公共设施完备、卫生。拉斯维加斯淡季周末旅店非常便宜,吃的更便宜,20美元可以住一夜相当不错的宾馆。在这里工作的亚裔特别多,不过亚裔多半是赌桌上坐庄的,大概东方人都有赌才和搓麻基础。白人则在餐厅当侍者,墨西哥人收拾盘子。无论工作人员还是游客都很少看到黑人。游客中台湾人特多,成群结队卿卿喳喳,跟在举小彩旗的导游后面蜂拥而至。日本人则紧张兮兮、缩头探脑、魂不守舍,不知是当年被美国伦扔原子弹炸的,还是不久前仇日团体在洛杉矾大开杀戒落下的后遗症。
在赌城与“赌”齐名但更具观赏价值的是脱衣舞,即无上装女郎表演的歌舞。女郎全是千里挑一的佼佼者,个个丰乳肥臀、细腰长腿、舞技精绝。强节奏下柳腰款摆,玉腿又直又长,踢起来风驰电掣热力逼人,让你分不清是舞还是武。除耀眼的水钻在胴体上点缀出基本点外,美丽的羽毛把云鬓装点得五彩斑斓。佐之以好莱坞的电影技法,声、光、电、气、布景……火山爆发、巨厦倾覆、瀑布流水、电闪雷鸣。观众移步换景,不断为其精湛表演拍案叫绝。
表演每场30-50美元不等,游客除目享秀色之余,还免费大啖限量美食,品香摈和各种鲜果汁。按此间行规,舞女可以肆意挑逗甚至触摸游客,反之游客则不许触景生情动手动脚。看客多数人君子动口不动手,其间免不了有不能自持的,将小费向舞女身上仅存的舞衣里塞。其场面与万里之外埃及开罗的肚皮舞无异。现场巡视的保安眼开眼闭,也不愿拂了大家的兴,除非太过火,乱了赌城的法律。演出场所严禁摄影,据介绍并非担心小姐春光外泄,而是怕有模仿者来此偷艺。店家的知识产权保护意识极高,声称自己每台表演都是独一无二的专利。据《脱衣舞娘》杂志统计,在我逗留美国的1996年,美国有注册的脱衣舞表演场所2500处,比10年前翻了一番。现时全美最出名的5 位脱衣舞女每星期收入2 万美元,每天只表演20分钟,真可谓春宵一刻值千金。
也有比这品位更低的但更性感的舞蹈表演。在拉斯维加斯大道一家名曰“夺命女郎歌舞”的小店门口,一幅巨大的招贴画令我捧腹大笑,这张画完全抄袭第二次世界大战著名照片《国旗插上硫黄岛》。原画是六名钢盔戎装的美国海军陆战队员正吃力地把一面美国国旗插向炮火连天的阵地。而这幅招贴画将六名英雄换成了六名担胸露腹的美女,正娇喘吁吁地将一面国旗插向一条壮汉的小腹,广告词是:“为你的自由而战。”据说一帮脱衣舞女的表演“灵感”来自那场浴血奋战的反法西斯战争。
人间一切无法跨越的鸿沟都在这里“一博”解决,代价是钱
在中国,赌博历来是明令禁止而屡禁不止的民众运动,官面上大家都从道德上严厉谴责,称其害人不浅,可私下里就难说了。因为每个人都有赌性,只是强弱大小不同。我国没有这方面的统计,我碰巧看到一份美国统计资料,1994年美国人花在赌博方面的钱是344亿美元。
据美国“动力球”博彩公司工作人员说,明尼苏达州布雷纳德的21岁姑娘斯莱德一次中奖1。5亿美元的奖金,斯莱德在支付州政府和联邦政府的税款后,实际获得5050万美元。
老美热衷各种运动,特别喜欢给运动附加赌博的意义,即便是一家人坐在电视机前看棒球比赛,朋友间也喜欢分成小组赌博谁输谁赢。赌城芸芸众生赖以为生的根本是赌。只可惜我赌技不通、囊中羞涩,加上素无赌志,连领导动员再三的亚运会彩票都没买过。现在仓促置身场面宏大的正规赌场,见熙熙攘攘各路赌客身怀绝技,一副赚大钱见大世面的做派,更让我自惭形秽,觉得眼前光怪陆离,险象环生,前途叵测。幸亏这里赌具齐备,迎面一排排可高可低、简单易行的吃角子老虎机,正张着血盆大口欢迎我这样的笨蛋。闪烁变幻图案的各色灯光虎视眈眈,我按说明书塞进硬币,拉一下拉杆,结果什么也没有。
据说赌场实际意义在于可以让美国人真正领略自由平等——穷小子走运可以一把暴富;亿万富翁也有一失手输1000万的。当然也有赢了拿钱、输了赖账的流氓。拉斯维加斯圆了美国乃至世界无数开拓者、探险家、名商巨贾、走私贩毒之徒的淘金梦。知情者说每次下注都是庄家赢,财大气粗的大佬可以在这儿赢下一个世界,是因为每天有数不清的冤大头往这里进贡黄金。任何棘手问题都在沙漠中解决,拉斯维加斯在构筑人间金字塔的同时,还在城外沙漠上修起无数赌鬼的坟冢。据说当地警察动不动就把违犯博彩法律的捣蛋鬼埋在沙土里,这还不算黑社会所为。赌城是赌徒的天堂,职业赌徒在掷色子时连风速都计算在内。这里一切都有法律保护,警察、律师、法官用自己的专业知识捍卫博彩法律,洗去罪恶,使之合法。赌场则以具有行政效率的科学方法加以管理,连领班都有MBA 学位。一个发牌员必须具有赌技学校80课时的学分证明和两年以上的工作经验。这一切保证赌场内外合法操作流水作业。这里所有人的人生目标都是赢钱,为这一目的互不信任,层层监视。赌客一心赢钱,庄家监视赌客,管钱箱的监视庄家,楼面经理监视管钱箱的,区总管
监视楼面经理,编班经理监视楼面总管,赌场经理监视编班经理,总经理监视赌场经理,电子眼监视所有人。因为赌博场上无父子,分不清谁是皇亲国戚。部长议员、百万富翁或因非法聚赌被捕过120 遍的罪犯。
感慨间角子机不停地吃我兜里的硬币,弄得我再而三、三而竭了。两手空空,我一时无法让自己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满怀仇恨地狠捶角子机两拳,结果不但于事无补,还招来个形似昭陵六骏的警官,面目狰狞地望着我喘气。我灵机一动,以从我的农工那儿学来的农民的狡猾讨好地问:“我能帮您做点什么?”这小子双眼一瞪脖子一歪:“你正在做着呢!”说着不耐烦地摆摆手让我走人。大概根据西方无罪推定概念,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违法。
拉斯维加斯就是这样一座梦中城市,转瞬间让你分不清你在做梦,还是梦在做你。人间一切无法跨越的鸿沟在这里以“一博”解决,代价是钱,所有过程有冠冕堂皇、无懈可击的法律保障施行。人人都是洛杉矾的天使也是维加斯的恶魔,这一切都在“一博”中完成。赌城就是这样24小时昼夜不眠,像沙漠中的旋风,集中全美国的酒色财气,让人疯狂。堂兄曾会之所以再三建议我来拉斯维加斯,最终使其成为我环美之行的第一站,大大有助于我了解美国。尽管我输了钱,可赢得更多。正如泰戈尔的诗:“天空没有留下翅膀的痕迹,但我骄傲,我飞翔过。”
夜走三州
老虎机吞光我的所有硬币,使我万分失落
拉斯维加斯老虎机依赌城博彩法,一口口吞光我口袋中的所有硬币,眨眼间沧海桑田,令原本畏赌如虎的我更加英雄气短,大有古先民只知有秦不知有汉、大梦方醒恍如隔世的困惑。要不是顾忌面前正圆睁虎目的胖大警官,我真想撬开吃角子机的虎嘴让它“还我河山”。据美国《世界日报》一篇权威的赌民研究报告称:“输钱的赌徒中,有24%因此离婚。40%因此失业、49%因此贪污、66%因此作案、79%因此有寻死念头。”好在我当时尚无上述症状,只深感委屈万分,抱怨赌资太少才屡赌屡败。
赌城公开以赢钱为荣,体现了美国的价值观。尽管道德上各国仁人异口同声谴责赌博“近盗近杀”,可实际上人人皆有赌心,个个心吓侥幸。加上电视、广播、报刊广告上不时出现一位和你我一样的凡夫俗子,站在花园古堡前摇头摆尾,自称刚赌赢了一局或中了头彩,真让人心痒难挨,引得上千万心直口快的美国佬公然承认“赌博的诱惑难以抗拒”。使区区拉斯维加斯一座沙漠废城,仅仅因赌而一发不可收拾,就业、医疗、社会保险、休假福利因赌而欣欣向荣。据说当地高中毕业生在赌场就业起薪就有两万,由于赌业业主按赌城法律不雇有前科者,致使当地连青少年犯罪都降低了。于是许多经济形态因转轨而凋敝的城镇纷纷起而效法,寄希望于赌博以吸引游客,带动就业,使经济起死回生。美国50个州中已有38个宣布赌博合法,并公开发行彩券以弥补税收不足,贴补财政,全年仅彩券营业收人总额高达340亿美元。
美国各州官方发行的彩券至少有30种,有一块钱玩两次,从54个号码中选6 个的“六合彩(otto)”;一块钱从39个号码中选5 个的“选5 (Take Five )”;赌注从一块钱起,从80个号码中选10个的“取10(lck Ten )”。立等开奖,赌客自己选择玩几个号码的“快拉(Qlick Draw)”。如亚运会彩票和“可口可乐红色真好玩”,赌客在买来的彩券上刮去一层覆盖物,出现特定图形中奖的“刮刮乐
(LIJStalltGmeS )”,以及“数字”、“赢四)”。“宾果(Bing)”、“幸运七(Lucky )”、“二十一点(BlackJack )”、“奇妙钱(Mope Money)”等,不一而足。
30年前,美国人要想赌颇需花些气力,要么赌马,要么非法聚赌,要么买张机票去拉斯维加斯。不仅劳力费神,而且有结交匪类的嫌疑,让上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