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故乡面和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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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故乡面和花朵- 第3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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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一个人但是同时也救了我们大家和村庄呢。──这就是你们的短见给我们带来的长远幸福。──和一个目光短见的人生活在一起是多么地幸福呀。连后来的王喜加表哥站在他老婆的坟前,都在说着同样的话。 
  于是,已经成人的牛长顺和牛长富遇到了性的问题。这从他们夜里睡觉的时候──偏房草屋里传出来的声响就能听出这一点。别的父母听到这种声响提心吊胆,我相信牛文海舅舅听到这种声响却不在意地笑了。因为他早有准备,因为他已经运筹帷幄在先,他在烈日下的庄稼棵子里已经整整积累了10年。现在的事实无非证明了他10年之前的想法和10年之中积累的正确罢了。这时他不会像别的父母一样唉声叹气,他要说的仅仅是──甚至对着世界狡黠地笑了: 
  果然不出我之所料 
  于是积累也就在这个时候爆发了。青砖到顶的瓦房恰到好处地在这个时候盖起来了。这瓦房30年后看起来虽然有些怪模怪样,但是30年前毕竟是我们村庄──我们是一个仅仅拥有100年短暂历史的村庄呀──第一座青砖到顶的瓦房呀。当我们看到这座瓦房在我们面前平地拔起的时候,我们还没有认识到它深刻的含义呢;我们只是感到了牛文海舅舅的积累,而没有看到这种积累的意义和意图指向;我们只知道瓦房就是瓦房,谁知道它还直接指向着性呢。特别是当这种指向竟也出乎牛文海舅舅的意料一下走向失败就像一个国家和政权很快也像它的前身一样走向覆灭,我们也就更加忽略它的含义和宣言了。说到这里,我们甚至连牛文海舅舅突然患了癌症的原因也给找到了。原来我们以为是他运筹帷幄和殚精竭虑10年积累的必然结果,多少前人和仁人志士不都让生命走上了这条道路?但是我们恰恰忽略了他运筹帷幄殚精竭虑的时候精神勃勃,当瓦房的指向在生活中又一次遭到挫折和失败的时候却突然一病不起。如果这宏伟蓝图的前一半──瓦房──不实现还要好一些,现在瓦房实现了性却失败了不就证明着瓦房也是白盖了吗?当你在根本上已经失败的时候,人们还在围着瓦房欢呼,这时你连宣告自己的失败都不得,痛苦和真相只能深深地埋藏在你一个人心里,这时你怎么会不得癌症呢?因为当时的客观情况是:   牛长顺和牛长富两个人的婚姻,并没有因为牛文海舅舅青砖到顶瓦房的拔起而马上得到解决 
  本村和外村的表姐们并不因为外在的瓦房而对牛长顺和牛长富趋之若鹜 
  表姐们再一次有眼不识泰山地错过了挽救牛长顺和牛长富也就是挽救牛文海舅舅的机会 
  当然,最后吃亏的是她们自己 
  但是,它也同时证明着瓦房和你烈日下的多年积累是白白爆发 
  这才是牛文海舅舅对自己多年积累的爆发我们感到是一种胜利而他感到是一种失败的原因 
  于是他就得了食道癌 
  牛文海舅舅是被我们这些姐姐们害死的 
  …… 
  但是你认为事情到了这种地步牛文海舅舅就没有办法了吗?你以为牛文海舅舅的运筹帷幄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吗?如果你这样看,那就再一次在对世界和牛文海舅舅的认识上大错特错了。牛文海舅舅这个时候虽然已经筋疲力尽,但他还在那里喃喃自语地  冷笑着对我们说: 
  事情还没有完呢 
  于是: 
  姐姐们对他的迫害,再一次转化成他挽救我们和村庄的动力 
  …… 
  接着就出现了牛文海舅舅在我们故乡发明的──就像瓦房第一次出现在我们村庄一样──解决家族之间性问题和性冲突的「换亲」事件。当瓦房不能解决牛长顺和牛长富的性危机时,他再一次从日常生活细节中受到启发──当他围着新盖的瓦房在焦头烂额和一筹莫展转圈的时候──过去我们还以为这种转圈是一种自我迷痴和欢庆呢──突然看到他的大女儿牛金香和小女儿牛顺香迈着轻盈的步子满面春风地从他面前穿过于是这轻盈和春风一下又激发了他的灵感──山穷水尽疑无路,两个自己的女儿却给他带来了柳暗花明──说起来也是两个脏兮兮浑身充满腥味的农村女孩呀,长得也是萝卜腿迈得也是萝卜步呀,但是当时他感到她们就是干净体面的巴黎少女,穿著长裙从海面和湖水上掠过一阵清新之风。于是他的头脑「唰唰」地就清醒了。挽狂澜于即倒的思路和蓝图再一次展现在他的眼前。当我们还处在糊里胡涂连瓦房的胜利都没有认清的时候,他就已经将瓦房的失败挽狂澜于即倒使我们获得了新生。这就是铁幕和竹幕的好处。一切都不用我们操心,一切在暗中都替我们安排好了。30年后我们想说的仅仅是:当时苦了你了,牛文海舅舅;在你的面前,我们就是一群傻冒,而你才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伟人。──也许这才是你得癌症的原因?癌症并不出现在你焦头烂额之时,而伴随你在柳暗花明之中?──接着就有了你的临终遗言和我们村庄翻天覆地的变化。你是一个智者、勇者和胜者。牛文海舅舅,你的大智大勇就是这么不显山不露水从容镇定。牛金香和牛顺香从我们身边千遍万遍路过我们对她们熟视无睹,而你在困难的时候只是无意中瞥了她们一眼,一个解决世界根本危机和难题的方案就出现在你的脑中。怎么一下就想得那么地周全呢?怎么一下就安排得那么地健全呢?怎么一下就由浅入深和由表及里了呢?怎么一下子就从一到二和举一反三了呢?当他看到他的两个女儿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他马上就想到了: 
  当瓦房不能解决牛长顺和牛长富性的危机的时候,他的妹妹们难道不可以帮他们解决吗? 
  瓦房是我创造的,他的妹妹们就不是我创造的吗? 
  当然近亲是不能结婚的,但是当我寻找到世界上还有和牛长顺牛长富一样或类似的情况,而他恰恰也和牛长顺牛长富一样有着妹妹或是姐姐的时候,这个交换不就成立了吗? 
  我把牛长顺和牛长富的妹妹嫁给另外的牛长顺和牛长富,我把另外的牛长顺和牛长富的妹妹嫁给现在的牛长顺牛长富,冠冕堂皇而又顺理成章,名正言顺而又不犯人伦,恰到好处而又各得其所,何乐而不为呢? 
  ──世界的重大危机,就这样四两撬千斤地让牛文海给解决了。 
  出乎牛文海预料的是,他想出的这个解决家族间性危机的办法,何止仅仅解决了他儿子的危机呢?从此──这种「换亲」的办法,就在我们的故乡绵延流传蔚为壮观──同时,它对于社会的安定和经济的繁荣,精神文明的复兴和犯罪率的下降,都是当今世界上最优秀的政治家想出的治国方略所不能比拟的──你解决的也是一个社会危机──你穷其一生的努力,大不过一个牛文海。 
  ……没想出这个方案牛文海还在那里苦恼,一想出这个方案牛文海也像我们一样激动了。这时他就停止了转房。看来世界上不存在永久性的难题,任何事物都不是铁板一块,任何铁板都不可能没有逢隙。这时牛文海像牛顿一样对世界充满了豪情: 
    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撬动整个地球 
这时瓦房已经不算什么了。有两个女儿在,也许过去烈日下庄稼棵子里的积累和瓦房的盖起都没有意义;早知如此,你像常人一样慵懒和对世界无动于衷也不会损失什么;但是我们的牛文海舅舅又不这么认为他的认为恰恰相反:也许没有前边的努力和准备,还没有现在的灵感呢;也许没有瓦房让你围着它乱转,你的女儿从你身边走过,你也会像常人一样熟视无睹呢。对于过去的努力他并不后悔,过去的努力对于现在并不显得徒劳。接着令他感动的是这样一个事实:他的儿子是两个,他的女儿也是两个,对于「换亲」来讲,一个换一全,不正好各得其所和天作之合吗?从这个意义上,牛文海又真诚认为: 
  从事情妥帖体当和天衣无缝来看,这并不是单凭人力所能达到的 
  我总感到似有神助。 
  在神的面前,我本人倒显得微不足道 
  ……牛文海又成了一个富有美德的人。但是我们也知道,当一个事情达到天衣无逢似有神助的程度,你离自我消亡的日子也就为时不远了,当时我们对「换亲」充满着多么大的热情啊。它不亚于在世界上开辟了另外一条通往幸福的渠道和创立了另外一个通往理想社会的政治制度。你真是独辟蹊径,你真是未卜先知,你真是大智大勇,你真是巧妇能为无米之炊。牛文海舅舅,你爆炸了一颗精神原子弹。牛文海舅舅,唯有你。这时牛文海舅舅像瓦房刚刚盖起一样,倒是在我们面前露出了他片刻的肤浅的本相,在那里捧着手里的水烟袋说: 
  「想来想去,『换亲』这个名字起得好。」 
  我们马上附合: 
  「那当然。」 
  吐出一口烟又点着我们说: 
  「能给一个新事物起一个好名字也是很重要的。有时它的作用不亚于事物本身──就像商标对于罐头,旗帜对于军队。因为: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我们马上会意: 
  「那当然。」 
  接着我们又有些不解: 
  「那么这次名称的意义在哪里它又好到什么地方呢?」 
  这时牛文海压低声音说: 
  「你们看,明明是个『性』的问题,现在因为一个名字,就转换成了『亲』,还不够好吗?」 
  接着在那里「咕咕」地笑起来。我们马上恍然大悟,也随声附和地跟着他笑──虽然有些尴尬,但也似乎成了他的同谋。 
  牛文海接着又谦虚地说:「当然,事情还不够完善,一切还可以发展。」 
  我们固执地说: 
  「已经够完善了,已经不用发展了,再发展事物就过了头我们的思想也跟不上趟了──就像上次的瓦房一样。」 
  但牛文海还是拋弃我们继续在那里发展。看来他是赞成精英治国的。本来一对一的换亲我们觉得已经够成熟了──既解决了各自的「性」双方又换了「亲」,但是我们的牛文海舅舅还是觉得这种交换显得简单和原始了一些,不是不可以继续发展和完善。他是一个勤于耕作的先行者呀。他在烈日下的庄稼棵子里有锻炼。于是他拋弃我们接着想: 
  完善还是可以完善 
  完善就是复杂 
  复杂就是完美 
  一对一换亲固然好,但是一对一的换亲是不是显得太粗糙和单调了一些? 
  慢工出细活 
  能找到另外的牛长顺和牛长富及他们的妹妹,怎么就不能找到第三个或是第四个牛长顺和牛长富及他们的妹妹呢? 
  一对一的交换可以成立,张三换到李四家,李四换到张三家,怎么不可以再发展成王五家呢?──让张三的妹妹到李四家,让李四的妹妹到王五家,再让王五的妹妹到张三家──这样既解决了各自的「性」,又比一对一的交换更加隐蔽使「性」更富于美感 
  这样就将「换亲」画了一个圆 
  而过去的一对一仅仅是一条原始的直线 
  能找到王五家,接着是不是还可以再找出一个赵六家呢? 
  当然这对操作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画出这样的连环图需要去做大量的艰苦的细致的组织工作 
  并不比开一个三国四方会议更加简单 
  它对客观的要求是: 
  和牛长顺和牛长富情况相类似的几家人家要在世界上同时存在 
  他们必须明白讨价还价的条件不是针对对方而是针对第三者不是针对人而是针对连环最后达成的协议其实和对方毫不相干 
  一方出现异议就针全盘皆乱 
  问题的难度还在于:各方的主观条件在生活中不可能完全对等,其不对等之处又不是对方所能负责的这时第三方或第四方通过什么途径去相互弥补和补偿呢? 
  谁来做这些穿针引线和相互平衡的工作呢? 
  ……  假如这一切都做妥了,最后对于性的落实也必须提出严格的要求: 
  三方或四方必须在同一天结婚 
  要严防有人在关键的时刻不守连环和联合的宪章让他钻了时间和空间的空子 
  就像公正的联赛必须要求各个球队在相同的时间开球一样 
  …… 
  多么复杂的一盘棋啊。让斯大林处理他都会望而生畏──他宁肯再去打一场斯大林格勒保卫战──那毕竟是一对一。但是在难倒了斯大林同志的世界顶级难题面前,我们的牛文海舅舅却知难而上。因为我们的牛文海舅舅就是为了解决世界上的难题而来到人间的。没有复杂还要牛文海舅舅干什么?没有复杂他倒是觉得百般无聊。就像他围着瓦房焦头烂额乱转的时候;现在有了复杂他倒亢奋起来。世界上怕就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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