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窝”、“翡翠苏眉球”、“清灼郊外时蔬”、“杨枝甘露布甸”等多款。这些美味佳肴我基本无从揣摩,但却不妨碍我从那些优雅的菜名中想像出一整碗口水。
与之相似,韩国总统金大中最近肝火炽旺。细节之一是,媒体报道说,某日,他刚把自己的一个厨子给开了,理由是:泄露饮食情报。对此我很好奇,用“狗哥”到处搜,结果发现,贵为一国之君,金总统食谱里的最爱,也不过就是些“白萝卜泡菜”、“清炖排骨”、“虾酱”之类。比之松霞伉俪,可算艰苦朴素了。
其实,无论是风华绝代般地吃,还是紧咬菜根式地吃,媒体对此如细节强迫症般的“过度关注”,与“窥阴之癖”也不过五十步笑百步。而相对纯粹的,是诸如《村上春树RECIPE》一书——它借村上在《寻羊冒险记》、《舞舞舞》、《奇鸟形状录》、《世界末日与冷酷仙境》、《挪威的森林》、《听风的歌》等小说中提及的菜肴为由头,半真半假、亦假亦真地给出诸如“莫查列拉沙拉”、“火腿意大利面”、“醋拌菠菜小鱼”、“君度橙酒烧榛子冰激凌”等各种吃食的材料、配方、操作方法等,虽如醉似梦,可却将连锁店、招牌店的地址、成品价格之类也交代得清清楚楚……这样,村上春树当然没摇身而为一名大厨,但却如一位“领位员”,带着各位找到自己所爱。
文前,我曾言及纯粹。我的意思是说,甭管请谁做托儿,也甭管是吃出花儿还是吃出臭虫,吃仅仅是吃。如《村上春树RECIPE》那样,到处都是“东京新宿区新宿3—15—12地下一层有售”之类的“告之”,就实在。在我看,实在,也是纯粹。
当今社会,“角儿”之种类可谓千万千万,可如“fans”一般纯粹者,不是多了,而是稀罕。
圣贤也会糜烂
戴维·洛奇 《小世界》 作家出版社一个人可能因奇异而窒息戴维·洛奇文集一出就是五种,有《小世界》、《换位》、《大英博物馆在倒塌》、《美好的工作》、《小说的艺术》。私下里说,这所有之中最好看的,还是《小世界》。先入为主吧?戴维·洛奇算学者作家:既做大学教授,文学批评家,同时又写小说。他尤其擅长展现知识者的性格缺陷或糜烂:他的《换位》写一群文化背景完全不同的学者,不仅互换车子、换位子,而且也把妻子换掉;他的《小世界》专写学术交流,在那“交流”中,常常更要紧更关键的,只是勾心斗角、一夜风流,甚至,二者相伴相随,紧密相联,成为不断交替的主题……而他的《大英博物馆在倒塌》,则写一位三个孩子的父亲在一种妄自猜测的恍惚中,自责自怨、惶恐不安……
也许,戴维·洛奇想证明,将知识者尊为一群无往不胜的圣贤或贬为一条可以任意吆喝的走狗,其实一样荒诞?
看热闹
丹尼斯·C缪勒 《公共选择理论》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在没有河流的地方,他们许诺建造桥梁
书的书名和内容对于我非常陌生。勉强阅读的结果可想而知:看热闹。
当政治可以用一系列精确的公式来计算的时候,政治家也便很难为所欲为,或者,至少有所收敛?本书第十七章“政府规模”卷首尼基诺·卡鲁斯切夫所言刚好具有如此效果。他说:“政治家都是一丘之貉。即使在没有河流的地方,他们也许诺建造桥梁。”
这话像一个“联想”跳板——在联想中,那成串成串的枯燥公式忽然变得优雅宛如音符,自有其美妙。心里是坏坏的联想是:至少吧——这些公式、曲线图有可能成为个别尚存半点良心的政治家习惯性胆大妄为时的半点顾忌或踌躇?
本书第十三章约翰·斯图亚特·穆勒的话也极易使人想歪。它也是一个作者有意为之的跳板?作者提出了一个有关“智力资格”的话题。刚“歪”到不远处,就发现,原来阅读本书,自己没有“智力资格”。
当然,“歪”到更远处的还有,不说也罢。
不是爱情的爱情才是爱情?
丁天 《像一场爱情》 文化艺术出版社
王朔反复强调说:丁天根本不会写言情小说——“他过于冷漠,既不爱自己也不任何人,尤其不爱女人……”
王朔说话,通常让人搞不懂当信不当信。因为事实上被王朔称之为“谁也不爱”的丁天迄今为止创作的所有小说都与爱情有关。甚至,丁天喜欢将爱情直接用于书名,比如:《像一场爱情》……
仅仅是“像”么?那它究竟是爱情?或者不?
在青年作家群中,丁天属于那种完全参照个人经验完成写作的人。他的爱情小说,基本也能被贴上“城市小说”的标签。可问题是,在今天,城市里还有爱情?
如此疑问并不多余——在一个已经完全没有爱情的城市里,又有谁能写出“爱情”?
于是,王朔的怀疑或许并非完全针对丁天?社会飞速成长快速改变,爱情又凭什么不会溃烂或变种?
也许,如今那种不是爱情的爱情才是爱情?
《像一场爱情》最后一章名为“蚂蚱们的秋天”。故事到了这样的“秋天”还有什么好说?“我”、“陌生女孩”、“克隆女孩”、“林雪”、“罗倩”们还能蹦达几天?而这正是今天的爱情?
难以“随便”
董桥 《语文小品录》 辽宁教育出版社
那个女孩长大了更见明艳
“语文小品录”十册,它原来在报纸上的栏名为“英华沉浮录”。十册小书每本均贯穿“语文小品”宗旨。在谈“语”说“文”的闲话中,呈现作者细腻的感慨,遥远的关注……其实也便超越“语文”。
董说,他写下的这些随笔,私心其实是要从世间高人文字中摄取营养,给自己的笔进补……我读董桥,也存进补之心:进补,进补,进补。
做过主笔、总编辑的董向来“校字如仇”。他曾说,著书作文尤其对“便”字既欢喜,也警惕:“‘便’字向来敏感,下笔为文,可避则避。‘他自小便聪明过人’这种句子我是坚决不用的,赶紧改成‘他从小聪明过人’。‘那个小女孩长大便更美了’,这种说法我也觉得是暴殄尤物,振笔改为‘那个女孩长大了更见明艳’”……
延伸董的判断,人生大事小事,多是难以“随便”,一不留神,顿成“随处小便”?不好。
失落帝都的记忆
杜若 《天舞》 华文出版社有时候,我们需要一个时间或语言的壁垒——尽管它们不真实本小说氛围营造大于情节编织。作者是新手,而其长项在于氛围营造及语言。而一个写作者的口语或书面语究竟为什么变成了成书的模样,基本没人说得清——它像那类千古悬案:说法比线索更多。更要命的是,时空的遥远模糊了一切。
尽管如此, 语言的效果毕竟更直接:“我记忆中的东府的春天总是潮湿的……府门边的山茶树叶被雨水冲得油亮,衬着深红的花,我仿佛是第一次发现这些花是如此娇艳动人。”(P5)“阶下几丛绿叶,稀稀拉拉地点缀着几朵小花,在四周怒放的雪蕊红映衬下,显得格外瘠瘦。”(P121)“天气仿佛在转眼间变暖,冰雪刚刚消融,已然桃李争妍。廊下牡丹盛开,灼灼深红,在春日清澈的阳光下,隐隐流动着如血色般光华,正像我身上的吉服。”(P242)……
我的发现是,只要写到植物,舒缓以至于静止的调性也便随之而至。整本小说就像一个用语言构筑而成的时间围栏,它遮挡了现世的一切:从喧嚣到聒噪,从迷惘到焦虑,从盲从到浑浊……
自传:怎么脱、脱多少?
菲力浦勒热讷 《自传契约》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特别是那些不能说给别人听的东西
对于本书,“西方自传研究奠基之作”之类的说法,并非恰切的标签。它不过是一个自传写写作者“刀耕火种”时的一份纲领性文件,那标签不过是在强调其经典性。
书写得有趣,好玩。好多心有疑惑、却口不能言的问题,它都一一给出答案——比如,为什么在有的作品中几乎所有元素一概经得起“历史检验”,可读者却偏要将它当成“小说”阅读?为什么有的作品纯属虚构,可几乎所有读者都认为那是货真价实的“自传”?
我甚至相信,此类问题几乎全国的美女作家都应满怀兴趣——不读本书,她们永远不会明白为什么她们的每本“小说”都被当成“私生活自供状”热买大江南北?
古今中外,“说不出口”通常都是“自传”作者们遭遇的第一难题。“自传作者应当把一切都说出来,特别是那些不能说给别人听的东西,即性欲。出于真实的考虑而把自己赤裸裸地暴露出来,这需要作者战胜他的羞耻感,坦白的难点在于迟疑,这种迟疑应该被表现出来。坦白有一系列修辞方式,卢梭、纪德、莱里斯、格林及其他人的表达方式各不相同,但是它们具有一种共同的本质。吞吞吐吐的开场白一方面是在吊起读者的胃口,另一方面也是给叙述者开脱,以免有暴露癖之嫌”……
如此看来,与一切灵魂的“袒露”一样,真相曝光的那个最初瞬间,通常伴随巨大羞耻。
因为是自传,所以,通常所谓“叙述者”与“故事主角”的关系也便演变为“自己”与“自己”的关系……
于连·格林说:“这一刻留在了我的记忆中,但是又有多少可以让我读懂生活之迷的时刻离我而去了啊!我好像在追逐一个幽灵”……格林的感触其实很多人都曾有过。
所以,不只是美国之于拉登,我和我,你和你,他和他,其实大致也就是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的战争……那番纠缠、格斗、交错、恍惚常常无休无止。
与物质世界的奔腾万象相比,我们精神世界的景象其实更班驳,更壮观——我们对其所知常常并不比对物质世界的了解更多。这个事实已让所谓“自己与自己”的关系成为世界上最复杂、最暧昧的关系之一。
对那些满脑子蛇蝎智慧的美女美男作家而言,“脱”其实无所谓。问题是,脱完之后,是否反将真相完全掩蔽?
科学顽童
费曼 《你干吗在乎别人怎么说》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真相是危险的。把它讲出来需要技巧
本书传主不是绯闻男友、绯闻女友、私生子、私生女,而是一位科学明星。喜欢。
传媒发达,名人消费乃至消费名人算时尚,算大众文化乃至文化大众。我没意见。可如果所有名人传记非锁定“演艺圈”不可,终于也是乏味到家。
本书与另外一本费曼主题书《别闹了费曼先生》大致可算神合貌离的姊妹篇。费曼是个快乐在字里行间的诺贝尔奖获得者。但其实,他更是一个科学顽童。
费曼说:“从某种意义上说,我是上了瘾了——就像一个人在孩提时代尝到什么甜头,就一直念念不忘。我就像个小孩,一直在找前面讲的那种奇妙的感受,尽管不是每次都能找到,却也时不时地能做到……”
这不像自谦。不过,他的好奇心当然不仅仅是一个黄口小儿的好奇心。
丰氏画展
丰子恺 《几人相忆在江楼》 山东画报出版社
一种思想真正呛人,时间可以忽略
读这种书等于再看一次“丰氏画展”。印象中,丰氏漫画多文人气。在如今商风弥漫语境中,还能协调?如丰氏般的“抒情漫画”对今天读者而言,还有确切影响?
在今天,“阅读”正在变成一种“应景”或“寻找谈资”的敷衍。而这样的敷衍其实也很珍贵。否则,人真成为机器?成为正渐次进入市场的“电子阅读器”?阅读本身的知会、情调、误解的冲动或理解的愤怒一概烟消云散,阅读还是阅读?
然而,也继续相信,好东西应该不会过时。就说丰氏抒情漫画,就算被镶嵌在商业社会镜框中,仍闪耀刺目之光。
这样看,“抒情漫画”之类的定义其实不重要。
书中有“落日放船好”、“独树老夫家”之类的之类的老文人情调,也有《某种教师》、《用功》、《教育》、《升学机》等多种被称为撒了胡椒面的“漫画”。《升学机》一幅呈现的是现在在大型观光酒店中亦不难看见的外露式电梯——电梯中坐满希望从小学(一层)升至大学(最高层)的学子——而下坠在升降机底端的,是一枚银圆……
阅读如此“胡椒面”会发现,当一种思想真正呛人,时间会变得不重要。
传奇无须推敲
冯骥才 《俗世奇人》 作家出版社
传奇无须推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