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瓦的殿脊遥遥在望,更为这片土地平添了可供拍摄的契机。李翰祥透过眼镜的镜片,左右环顾,当他将附近的景场一一看过后,忽然一拍巴掌,情不自禁地叹道:“这里是搭景的最佳场地!这里将来可以搭成圆明园,如果当真在拍片时一把大火焚之,也是不会伤及附近农民的!……”
李翰祥和美工师来到了那片空旷的田畴间,在这里有一种空旷无人的感觉。李翰祥将宋洪荣所设计的圆明园图纸在地上展开,他动情地说:“宋先生,19世纪中叶,那时我们中国为什么会有西洋式的建筑呢?什么“大水法”、“观水法”,什么“远瀛观”之类?那是因为乾隆皇帝在几次下江南以后,他要在塞北也建起一座可供他游乐的皇林。这样,他不但请来大批清代杰出的建筑师和民间画师为他设计圆明园,同时,他也请来了两位当时正在中国的外国人。一位是法国的传教士蒋友仁,另一位便是意大利的杰出画家郎士宁!这两个人因为是来自西方,他们所接触的都是古老的西方建筑,所以他们将法国路易十四所建的凡尔赛宫、法国路易七世和亚历山大教皇所建的巴黎圣母院、意大利的圣彼得教堂和威尼斯水城中的许多古建筑,都移植到我们祖国的土地上。所以,在乾隆皇所建造的圆明园中,方才到处可见这些中西合壁的建筑群。现在,我们就将在京郊这片土地上,重新建起一堂中国电影史上最为宏大的实景——圆明园!……”
宋洪荣听了李翰祥这番有胆有识的讲话,心情很激动,他展开自己所精心设计的图纸,告诉李翰祥将在哪里建成“大水法”,在哪里建成“远瀛观”,又在哪里建成“观水法”……宋洪荣说:“因为咸丰皇帝和慈禧几场初会的戏都在圆明园大水法中拍摄,所以我想在场景中再加上十几棵桃花。而且在搭景时还要注意水池喷泉的施工,整个场景可由三组六十多只喷头组成,中间的椭圆形水池以大水法的影壁为中心。除两个大喷泉外还有十条铜狗在水中喷水。高十米的喷塔在水池的中央,喷塔从正中的莲花瓣中喷出八股清流。此外,喷塔的四周还有二十四只小喷头分为里外两层,这样可以喷射出桃花样的水流,如果将咸丰和西太后放在这样的背景里幽会,我想未来的影片是会有诗情画意的!……”
“很好,确有一种诗情画意!”李翰祥显然对宋洪荣关于未来圆明园的场景设计颇为满意。他对宋洪荣说:“大水法是圆明园的主体,这是必须要精雕细刻的部分。为了加强‘大水法’布景的比例和规模,最好在观水法甫侧再搭架一条由五十六根石柱所组成的长廊。也就是像颐和园长廊那样。我们在拍摄咸丰和慈禧幽会的镜头时,摄影机可以透过一根根的石柱子,拍成大水法、远瀛观的近景。同时也可以拍进远山和长陵的远景,使得未来的画面更有层次感,可以吗?”
“当然是可以的。”宋洪荣很高兴地采纳了李翰祥的意见。很快,一张“圆明园”的全景设计图按照导演李翰祥的要求设计出来了。从1981年秋天开始在这片京郊的大地上施工,现在,经过近百名的木工、瓦工、石刻工的精心施工,连夜苦战,一座仿古式的圆明园大型场景已经初具规模,并且很快就将全部竣工。李翰祥将在这里进行《火烧圆明园》诸多镜头的拍摄。
李翰祥出现在已经搭起的圆明园中。这座耗资六十四万人民币的巨大工程,现在历经一年多的精工细作,已经基本上显出了它雄浑、壮丽、古朴、巍峨的雄姿。大水法那中西合壁的仿古建筑,由工人们用二百多立方米的木料,建起了它的主要框架。为了使那高大的拱门,廊柱上的石雕能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在李翰祥的指挥下,工人们采用了木雕镂刻,玻璃钢制型,然后再用雕刻泡沫胶的方法,巧夺天工地制成大大小小一千余块浮雕,镶嵌在石柱与门廊之上。李翰祥来到了已经竣工的“大水法”和“远瀛观”前一看,立刻被眼前瑰丽奇伟的景观惊住了。只见椭圆形的巨大喷水池前,十条钢制的天狗口中,电钮一按,水柱便如注一般地喷射出来。
“好啊,真是可以达到乱真的程度了!”李翰祥难以克制住他内心的兴奋,穿行在工人们中间。他在香港和台湾、日本都拍过大型历史影片,因为他是艺术的大手笔,所以在《西施》、《王昭君》、《倾国倾城》等电影的拍摄过程中,李翰祥为了电影的艺术质量,也曾经不惜工本地大搭其景。在他的从影生涯里,搭过大大小小的无数座唐朝、西汉、三国、明清时代的宫殿,但是,任何一种用于电影拍摄的宫殿,也没有在北京郊区所搭设的这座“万园之园”的投资大,规模宏伟气魄,精雕细刻的仿古建筑几乎可以乱真了。李翰祥忽然发现了一位三十多岁的年轻人正在用石凿子精心地搂雕着一块石头,李翰祥急忙来到那人前面。定睛一看,不禁仰面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肩头说:“原来是小董师傅啊,那天我对你的批评严重了吧?”
“没什么,李导演,谁都知道您对拍电影的道具要求得非常严,所以,我并不怪罪。因为您是位精益求精的人!”在圆明园场景现场当主要雕镂技师的小董,多年来在河北一处烈士陵园搞石头的雕塑。任何一块顽石在小董的手中很快就可以让它变成剔透玲珑的猛虎、狮子和巨龙。不久前《马克·波罗》剧组在中国开拍后,小董曾为忽必烈的行宫精雕过盘龙藻井等精致石器。所以,当李翰祥开拍《火》、《垂》两片,在北京郊外的昌平开辟圆明园“大水法”外景地时,小董作为技师赶来会战。小董以他精湛超人的接雕技术,博得建筑施工人员的青睐。可是,忽然有一天,李翰祥却将他当众责问了一顿。这就是李翰祥今日见了雕塑技师小董,开口就道歉的原因。
原来,一贯对道具要求甚严的李翰祥,在一次亲临圆明园外景地进行视察时,发现小董正坐在那里用斧子精心地楼雕着一块石头。
“哦,很好,远远一看,果真如汉白玉一样。”李翰祥见小董将那块巨大的“石头”刻满云卷,十分逼真。他来到面前,用手将那块巨大的石头一托便轻轻而起。李翰祥立刻沉下脸来,大发其怒地说:“小伙子,这种道具可是千万马虎不得的。因为它光从外表看着像还不行啊,拍戏的时刻,石匠如果用凿子去凿,没有石头的声音怎么行呢?……”
李翰祥发现这块石头上面雕有凤在下龙在上的精巧图案,立刻意识到这块巨大的石头,将在《火烧圆明园》一片的开头部分起着很大的作用。这块石头,是年轻慈禧(玉兰)在剧中刚出场时,望见一位老石匠正在雕镂凤在下、龙在上的图案时,说:“有一天我说得算时,必要刻成凤在上龙在下的图案。”因此,李翰祥格外重视小董所雕接的这块石头,所以才以严肃的口气加以告诫。
“李导演,我所做的道具保险像真的石头,而且如果您用锤子敲凿的话,肯定会有石头的响声。”小董从来没见到如此严格的电影导演,这位年轻的师傅也不简单,敢于当场与有“黑泽明”之称的香港大导演李翰祥顶嘴。小董故弄玄虚地冲着李翰祥一笑,神秘兮兮地说:“这块假石头上有真石头,就在这里面,李导演找找吧!”
李翰祥俯下身来左寻右觅,也不见秘密的所在。
“在这儿,请看!”小董操起锤子,对准那巨石上的某一部位,轻轻一敲,立刻发出了石头的脆响,而且让李翰祥惊愕不已的是,小董几锤击下,“假石”上居然还抖落下真石的石屑。李翰祥看到这里,不禁哈哈大笑,连连向那青年雕刻技工翘指说:“好小伙子,真有你的呀!……”所以,今天李翰祥再次来到圆明园工地上来时,首先向埋头雕镂一只石狮子的小董打招呼。
“好啊,圆明园的大水法已经建成了,我们马上就得开始实景拍摄了!”李翰祥站在巍峨壮观的大水法前,欣然地凝视着十只天狗不停地将雪白的水花喷射出来。在艳丽的阳光辉映之下,那些冲天而起的银白水柱宛若七彩的霓虹,熠熠闪光,煞是好看……
北京电影制片厂内的“仿古一条街”。
李翰祥导演决定租用这一条街,来拍《火》、《垂》两片中的两场戏,即:咸丰逃承德和菜市口斩肃顺。
李翰祥在初夏的大清早便来到这里。展现在他面前的旧京城街道,宽坦而古朴。数十米长的街道均以青石铺路,街两旁店铺鳞次栉比,各种古式的招牌琳琅满目,古色古香。这条古街作为永久性供本厂拍摄的街道,同时也可以对外出租的街景,使李翰祥心头泛起无限的感伤。因为这会使他很自然地回忆起十几年前他在台北曾经苦心孤诣大兴土木所兴建的“仿古一条街”。台北板桥的“一条街”,本来也可以像北影厂的这条长街一样,作为永久性的常用街景存在。但是,还没有等李翰祥将那条仿古街真正地建成,就被台湾“联邦”公司的某些人,将他排挤出岛了。如今李翰祥早已经不知道位于台北市板桥片厂的那条仿古街近况如何,可是那条小街留给他心灵上的伤口却是迄今也难愈合的。
“今天这两场戏一定要拍得有声有色。”李翰祥来到拍摄现场不久,就迫不及待地向制片主任等分配任务,他说:“斩肃顺和咸丰外逃这两场戏,都是大场面。人多,就要求我们必须拍出风格来。特别是咸丰逃出北京街道这场戏,要渲染出仓皇逃遁的悲剧气氛来,仅有七八百名群众演员来扮宫女、太监和围观的百姓还是不够的。为了让场面更加有皇帝临阵脱逃的紧张氛围,还必须搞来几十只鸡、鸭和猪,到开拍时一定要让鸡飞狗跳墙才行啊!……”
这就是李翰祥这个擅拍大场面的导演所必须要求的。制片等工作人员哪敢怠慢,李翰祥一声令下,都紧急出动……
李翰祥来到北影化妆室。
这是他的一种特殊的习惯,每当重场戏将要开拍以前,李翰祥都要先到化妆室去看几位主要演员的妆化得像不像,精神是否饱满,情绪是否与当日所拍的镜头要求完全一致。
李翰祥来到第一化妆室。只见今天将在菜市口被“斩首”的晚清军机大臣肃顺的扮演者、北影老演员项囗,早已化妆停当,他正坐在临窗的一张椅子上,静静地默读着当日清早他所刚刚接到的《菜市口斩肃顺》的电影分镜头。老演员项囗从前一直是习惯于在开拍数日前就得到可供拍摄的全部电影分镜头本。可是香港的导演李翰祥另有他独特的工作方法,那就是他都是在头一天夜里,在灯下将次日所拍的镜头重新改定,在开拍的当日清早方才分头交到各位演员手中。内地的演员对李翰祥这种执导的新方法一般都不很习惯,但是包括项囗在内的演员,在历经几个月的紧张拍摄之后,都渐渐习惯于这种突然性的分配任务。现在,项囗正抓紧拍摄前的仅有时间认真研究李翰祥所写的分镜头剧本:
菜市口。人头攒动。
肃顺被四个刀斧手拖上木台,两个屠者架住他。
肃顺不服。人群拥向木台。肃顺望见他的两妾含泪站在人群中。肃
顺的嘴动了几下。两妾不敢再看,低下头。刽子手除下刀套,以酒洗刀,
叫道:“跪下,跪下谢恩!”肃顺紧闭双目。
另一个刽子手:“听见没有,跪下!”刽子手将肃顺按倒。两妾恐
惧地望着。刽子手一刀砍去。肃顺人头落地……
“项老,您能挺得住吗?”李翰祥对老演员项囗十分敬重。早在承德的避暑山庄拍戏的时候,年近七旬的项囗带病坚持十六天的紧张拍戏。他白天在二万度的灯光映射下,在烟波致爽殿里长跪不起,有时会足足跪上半天。到了晚间,项囗要住进医院去打吊瓶。后来,项囗的这种精神惊动了承德市长前往医院慰问。李翰祥早在香港时就对项囗心仪已久,因为他早年看过项囗主演的《烈火中永生》、《南征北战》等片。现在项囗以带病之身,在李翰祥所执导的《火》、《垂》两片中将大臣肃顺演得极有深度,一位久经宦海,城府颇深的肃顺被这位老艺术家演得活灵活现。李翰祥关切地来到项囗身边,悄声地询问:“您的身体吃得消吗?”
项囗谦和地笑笑说:“没问题,没问题!”
李翰祥俯身说:“听说阳翰笙先生为您拍新片《垂帘听政》,在百忙中还为您亲笔赋诗,可有此事?”
“有的,有的。”项囗见李翰祥如此关切,就信口为他诵读阳翰老为他所作的七律一首:
烟雨楼头思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