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责任。我是一厢情愿啊!……”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胡蝶有些嗔怪地笑道。“我认为这也是一种缘分啊!有许多话,待我们回到香港以后,我是要告诉你的……”朱坤芳接过她递来的咖啡,叹道:“大姐,可惜我暂时要在横滨住上一段时间,怕是短期不能回香港了。因为这里毕竟还有我的‘国医堂’啊!……”
“朱先生,你不该在这种时候离开我。我现在仍然需要有人来帮助我的,也需要有人理解我和支持我。”胡蝶目光真诚,以恳求的口气对朱坤芳说:“你不知道,我现在是多么希望你能在背后支持我拍电影啊!……朱先生,你愿意当我赖以生存和行走的拐棍吗?”
“只要您需要,我是愿意的,大姐。”朱坤芳为胡蝶的真诚所感动,他微微蹙眉说:“我马上回横滨去安排一下,我想多则半年,少则三个月,我还会再去香港的!……”
“好!”胡蝶紧紧地握住朱坤芳那枯瘦的手,正色地说:“我等待着你尽快地回来……”
“翰祥兄,你真是耐得住寂寞啊!如今你已经是香港邵氏公司的首席大导了,为什么还是如此的清苦呢?”说这番话的是胡金铨。他是李翰祥在邵氏公司最为亲昵的拜友与同乡,所以胡金铨推开房门时就无拘无束地大嚷大叫。
这正是1962年的盛夏。七月的港九即便在傍晚的时候,火炭般的一轮日头冉冉沉下西方天际以后,位于尖沙咀的恒星楼上仍然还是闷若蒸笼。李翰祥热得只穿背心裤头,左手摇着一只偌大的蒲葵扇,双脚插在一只盛满冷水的塑料盆子里,正在桌案前挥汗如雨地写着电影《王昭君》的导演台本。李翰祥自从由香港载誉归来以后,他又为邵氏公司开拍了两部历史故事片,一部是《杨贵妃》,另一部是《武则天》。两部电影都是在日本的京都选下了外景地,拍出来后的两部新片不但在香港叫响叫座,而且还向日本、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地区广为发行,一时间李翰祥声望日隆。邵逸夫对李翰祥也愈加青睐看重,因为李翰祥不仅为邵氏争光,而且又赚来了大笔可观的收入。现在,李翰祥正在邵氏公司执导由著名影星林黛女土所主演的古装历史片《王昭君》,李翰祥为了寻找一个寂静无人之地,煞下心来修改润饰《王昭君》的分镜头剧本,他索性离开家人,独自搬到尖沙咀的恒星楼来。现在,就在《王昭君》即将开拍的时候,胡金栓却忽然间跑到外人所不知详址的恒星楼来。李翰祥惊诧地望着满额汗渍的胡金栓走进来,他撂下手中的笔问:“金铨,我们不是已经约定,在我改剧本期间不约会吗?你为何又不守信用,干扰我的思路?……”
“翰祥兄,我也知道你的约定是雷打不动的,可是今天我来恒星楼却是迫不得已。”胡金铨生得仪态从容,相貌堂堂。他也是北方口音,冷眼一看,与李翰祥俨如同胞弟兄一般。胡金栓与李翰祥之所以成为在邵氏公司中独一无二的拜把子兄弟,决非因为李、胡两人均是北方人,而是因为李、胡两人均是率直的豪爽性格。胡金铨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1931年生于北平的胡金铨,自小酷爱文艺。他是李翰祥由上海来港的翌年从北平直接走过罗湖桥的。只是胡金铨来香港后与李翰祥走的路不同,他是先到一家印刷厂打工当校对,后来又升任财会助理。本来胡金铨这辈子没缘进入影界,只是因为他在北平时就酷爱美术,久慕李翰祥的大名。所以在1952年的一个阴雨靠集的春日,胡金铨无意间拨通了长城电影公司的电话:“请问,这里有一位从北平过来的李翰祥先生吗?”说来也巧,当时接胡金铨电话的人,恰好就是被朱旭华先生由永华公司引到长城公司画布景的李翰祥本人。李翰祥当时一怔,问:“你怎么也是北平口音?你是谁?……”
胡金铨说:“我是从北平来港不久的胡金铨,因为我在北平时也做过徐悲鸿校长的弟子,所以很久就闻知你李翰祥的大名啊!……”
李翰祥最初听到胡金铨地道的北平口音,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又听说他也在北平艺专拜过徐悲鸿先生为师,顿时激动起来。因为在香港这个两眼墨黑的陌生之地,猛听到北平有人来,都有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李翰祥急忙问明白胡金铨所在的厂址,他借了一把雨伞,便赶到了香港岛。在春雨靠靠中,李翰祥和胡金铨在一家专门经营北方风味的小餐馆里交杯换盏。胡金铨在酒酣耳热时向李翰祥含泪倾吐了来港谋生的诸多苦楚,也流露出他虽然身处逆境依然对美术与艺术的耿耿痴情。
李翰祥虽然那时在长城公司也不甚得志,仅仅是靠画布景和当“龙套演员”为生的“编外人员”,但是他讲义气,重友情。当即他就拍案说:“金铨弟,既然你还热爱美术,依我看不如舍弃印刷厂会计助理的饭碗,随我到长城公司来吧?”胡金铨说:“只是翰祥兄在长城也是羽毛未丰,又如何能引荐我呢?”李翰祥拍胸说:“只要我去面求朱老板,这点面子总会有的!”
胡金铨果然进了长城公司。他先在美工组随李翰祥画布景,后来李翰祥执导电影《雪里红》时,胡金铨就进摄制组当上了配角演员。从此,胡金铨表演才艺大得发挥。随李翰祥进入邵氏电影公司以后,他先在李翰祥执导的片子里扮演次要角色。诸如《金凤》、《江山美人》等。未几,胡金铨的名气大增,他所主演的电影《一树桃花千朵红》和《有口难言》皆在香港走红走俏,胡金铨在李翰祥的鼎力扶持下步上影坛。十年中他拍了三十余部电影。所以,在邵氏公司里胡金栓是李翰祥最为知心的朋友。现在,胡金铨见李翰祥坐在那里挥汗如雨地发牢骚,急忙说道:“是台湾‘联邦’公司的小开崔昌鑫,从台北专程来港探望你。”
李翰祥见胡金铨神秘兮兮的模样,急忙一挥手说:“我最讨厌那个姓崔的小开,他来看我做什么呢?不见不见,请你马上转告崔昌鑫,就说我为赶拍《王昭君》这部戏,跑到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去改本子了!……”
李翰祥很厌恶崔昌鑫那双诡谲的小眼睛。1960年他所导演的《后门》在日本获得第七届亚洲电影节大奖的时候,李翰祥首次与来自台北“联邦”公司的小开崔昌鑫结识。李翰祥依稀记得那是颁奖结束后的鸡尾酒会上,在觥筹交错中见有一个身材细瘦、前额过早谢顶的中年男子,故作亲昵地来到李翰祥的面前敬酒。“李先生,您真是大手笔!啧啧,了不起的大手笔呀!”那人在将一张烫金名片塞到李翰祥的手里后,满脸堆着巴结的谄笑说:“从前我们‘联邦’是历来看不起香港电影的,因为香港实在拍不出叫响的好影片!即便后来邵逸夫回到了香港,我们‘联邦’公司也不买他的账。因为邵逸夫无非还是靠二十年前那几部过了时的旧片子招摇过市,吃老本!可是这一次我们见到了您先生导演的《后门》,那可当真叫人大吃一惊!说您是大手笔,是您敢于大胆启用30年代的老牌明星来当主角。您让有‘银幕铁汉’之称的王引来演《后门》的男主人公徐天鹅,又让息影十多年的胡蝶扮徐太太。而这个主角确实为您的《后门》大添异彩!……”
“崔先生,多谢你的吉言。”李翰祥虽然被“联邦”的小开崔昌鑫拍得有些飘然,但是他的头脑还很冷静。李翰祥用手挡住他的阿谀吹捧,正色地说:“不过我的《后门》并不像大家说的那么好,我想如果别人拍或许会更好的!……”
“李先生谦逊!”崔昌鑫摇晃着他那颗秃头,凑上前来摇唇鼓舌,说:“我说您是大手笔就是大手笔!为什么我说《后门》成功?当然决非胡蝶、王引表演成功,也决不因为片中用了一首很打动人心的插曲《天伦歌》。我是说你李翰祥先生敢于超越自己,打破框框,这真是了不起!……”
李翰祥历来对那些当面夸奖他的人充满戒备,他将大手一摆说:“崔先生说得越发太过,我李翰祥始终在为自己不能在艺术上有新的突破而苦恼,哪里有自己超越自己之说?”不料崔昌鑫又凑近前来,继续虚张声势地说道:“李先生确用《后门》超越了自己从前拍片的老套法!不是吗?从前您导演的《江山美人》、《貂婵》等片,无非都是古装片而已。因此台湾影界的人都说:李翰祥无非只能导古装片,又指责您的手法陈旧。可是《后门》又如何呢?我认为这是您李先生的一种大胆的挑战呀!为什么是挑战?那是因为您的《后门》一改以往的老戏路子,是现代片,又是极难拍的道德伦理片!而且又导得如此成功,这就给所有说您李翰祥平生只能导古装片的人以一记清脆的耳光!李先生,还有,您在《后门》中所选的几乎全是老演员,这也是一个大胆的尝试。可以想象,任何一部没有新演员参加的影片可以获得如此巨大的成功吗?我以为这种成功是天下独一无二的!……”
李翰祥虽然厌恶崔昌鑫那张面孔,讨厌他那当众阿谀奉承的作风。但是,李翰祥在内心里不得不承认崔昌鑫所说的话有很深的哲理性。因为他本人在冒舆论的风险执导《后门》一片时,确实也是一种挑战。作为一贯以导演历史古装片著称的李翰祥,究竟能不能执导现代伦理片?究竟能不能更改戏路子?李翰祥本人在当时也是心中无底的。后来《后门》首映成功并接连大获奖赏,确实是出乎李翰祥的意料之外。现在,崔昌鑫如此评价他的《后门》,李翰祥是从内心里感到服气的。正是因为如此,方才有一年后——即1961年冬天李翰祥与台湾“联邦”公司小开崔昌鑫在香港的第二次会面。但是,第二次会面崔昌鑫留给李翰祥一个居心叵测的印象。这也就是今天当胡金铨告之崔昌鑫再次来香港请求会见李翰祥,李翰祥谢绝会见的原由。
“李先生,这一回我到香港,是代表我的‘联邦’的老板宋鼎先生向您致意的。”那一天,李翰祥和他的拜弟胡金铨被从台北来的崔昌鑫,请到希尔顿大酒店的一间雅座。酒席十分丰盛,西装革履的崔昌鑫显然是衔领“联邦”公司的某种特殊使命前来,故而肯于以马爹利XO这样昂贵的洋酒来款待李翰祥、胡金铨。酒宴刚开始,崔昌鑫便颇为神秘地向李翰祥说:“宋鼎先生欢迎您有机会能到台北去作客,他非常想与您见上一面!……”
李翰祥颇为吃惊。直到这时他才后悔不该由胡金铨陪着来希尔顿赴宴,因为他已经从崔昌鑫的口中听出某种弦外之音。他与台湾的“联邦”公司从未有过交往,与大老板宋鼎更是素昧平生,他为什么要向自己致意呢?在香港的影界沉浮多年的李翰祥自然清楚“联邦”对他的过分热心必有所图,所以李翰祥的神经顿时紧张起来。因为他到目前方才知道去年在日本那次鸡尾酒会上,崔昌鑫过分热情地当众阿谀决非没有用意的。那是向他抛来的诱饵啊!
“谢谢宋老板的好意,我李翰祥目前太忙,实在没有机会到台北去。”李翰祥已经预感到什么,他担心崔昌鑫继续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急忙截住他的话。
崔昌鑫见李翰祥已猜知他的来意,索性将话捅破说:“李先生目前确是忙得很,可令人遗憾的是您终究是替人做嫁衣裳。恕我直言,与其替邵逸夫在那里卖命,不如自己拉一伙人马到台北去!……”
“住口!我不准你这样说,崔昌鑫,莫非你是来分化我们邵氏公司的吗?”李翰祥怒不可遏地将桌案一拍,凛然站起来说:“如果你继续说这种有伤我与邵逸夫先生的话,我和金铨马上就退席了!……”
“误会误会!”崔昌鑫本来想在酒席之上,借题发挥地说上一番中伤邵逸夫的谗言,然后再对李翰祥大加吹捧。但是他没有想到刚一开口,性情刚直坦荡的李翰祥就拍案而起。崔昌鑫暗悔他自己不该过于直露地说明来意,担心将李翰祥这条大鱼惊走,所以他慌忙起来拦阻说:“我只是说如果李先生将来有雅兴,不妨到台北观赏一下山水风光,并无中伤邵逸夫先生的意思。嘿嘿,……”崔昌鑫忙上前将李翰祥按坐在椅子上,见李翰祥的怒气略有消减,才又含沙射影地说:“李先生真不愧是邵氏公司最忠诚的雇员,可是最走红的导演也不如自己去当大老板的好啊!像李先生这样有才有德的大导演,在邵氏公司岂不是太屈了吗?!……”
李翰祥有心再驳斥心怀叵测的崔昌鑫,但是他欲言又止。因为崔昌鑫后面丢下的那句话,确实戳中了李翰祥多年的心病。尽管他与邵氏公司有多年的情谊,尽管邵逸夫十分器重于他,可是李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