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导演李翰祥 作者:窦应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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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导演李翰祥 作者:窦应泰-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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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

  不知什么时候,摄影机已经开始沙沙地转动。因为胡蝶完全没有戒备,只顾与蹲在她面前的李翰祥闲聊,所以,直到李翰祥示意摄影师开机时,胡蝶也没有察觉。

  “啊?已经开始了?……”胡蝶见李翰祥站了起来,方才意识到她在不知不觉间已被摄影师摄入了镜头。

  “胡大姐,您自管放松些!”李翰祥亲自将胡蝶让到摄影机前,悄声地叮咛她说:“您刚才已经进入了画面,我们这一次再给您拍个近影。反正我的这部《后门》是非请您来为我增光添彩不可了!……”

  胡蝶这次真的不再紧张。她很自然地进入了剧中的角色。李翰祥大手一挥,棚里所有的水银灯一齐亮了……

  天已经黑了。

  朱坤芳已经在邵氏影城对面的大街上足足等了四五个小时。他被瑟瑟的秋风吹得有些发抖,但是两只眼睛还是定定地眺望着三十米外邵氏公司内那幢巨大的摄影棚。棚内灯火闪烁,朱坤芳有些担心胡蝶到底能不能顺利地通过李翰祥导演的试镜头。整整一个下午,唉唉,胡蝶毕竟是做奶奶的老娘了!

  街灯亮起来了。无数高楼巨厦间霓虹灯闪闪烁烁,九龙的夜终究与香港岛有所不同,当然与朱坤芳居住了几十年的东京也无法相比。这里是彻夜的喧嚣,一阵阵爵士鼓与萨克思管的啸鸣,汇成了巨大的声浪,震得朱坤芳的头有些发晕。他倚在路边的梧桐树上,想着他四十年来在日本对胡蝶的思念之情……

  “朱先生!”暮然,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叫他。朱坤芳吓了一跳,觉得他刚才好像做了一个梦。他在梦中常常和胡蝶有说不尽的喁喁细语,直到有人叫他时,方才发现此时夜已深沉。胡蝶静静地伫立在他的身后,夜风掀动着她那花格大衣的下摆,灯光映红了她那兴奋与喜悦的面庞。朱坤芳见胡蝶的眼神里闪动着掩饰不住的惊讶与不安:“怎么?……你……一直在这里等着我吗?哎哟哟,天大的罪过,我几乎忘记了你还在外面等我。本来我想试完镜头就回来的,可是姊妹们好久不见,都缠着我,天南海北地闲聊呀!唉唉,实在是太对不起你啦!”

  朱坤芳站起来,快步来到路边树荫下停放的那辆小轿车前,为胡蝶小心地拉开了门。扶着她坐在驾驶座的旁侧,然后他发动了汽车的引擎,朝着来路上驶去。车窗外迷离闪烁的灯火,投映在胡蝶那张略显得愧疚与不安的脸上。她望了望朱坤芳,感到有些难堪和尴尬,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还是朱坤芳打破了沉默,说:“大姐,从您的精神上我可以判断,下午您的镜头一定试得很成功吧?”

  “完全托你的福!”胡蝶兴奋得活跃起来,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对朱坤芳的由衷感激。“刚开始的时候,我紧张得浑身发抖。这种情况出现在一个拍了近百部电影的演员身上真可笑,多亏了李翰祥!这真是一位很难得的导演,从前只听说这位北方导演导起戏来很严厉,脾气很大的。可是今天与他一接触,才知道他是位最好合作的人。是他与我闲聊,才解除了我的紧张,否则,我怕是难以过关呀!试不下镜头,还拍什么电影?……”

  “哦哦……”朱坤芳点点头说:“李翰祥确是个人才!听说李翰祥当年在上海戏剧学校读书时,就看出自己不能在上海发迹,所以他说:‘上海人才济济,到驴年马月也轮不到我拍电影。不如到香港去碰碰运气。’现在看来李翰祥到香港来对了。有道是:人挪活,树挪死呀!……”

  胡蝶想起下午在摄影棚里试镜头的情景,就充满了对李翰祥的感激,她对朱坤芳说:“李翰祥是位心地善良的人。他从前学的是美术,但他对文学、戏剧以至音乐都有很好的修养。他不但有广博的学识和对艺术的美感,他自己本身也是位很优秀的演员。他当导演不但向演员详细讲解剧情,一起分析人物性格,还常常是边说边比画,直到他自己和演员都认为满意为止。李翰祥很热诚地希望我能演好,我刚才试的镜头,他和所有剧组的人都很满意,看来,朱先生你对我的希望没有落空,只是我很担心将李翰祥导演的《后门》给演砸了。这可是他想一炮惊人的杰作呀!……”

  “您已经是拍过百余部片子的大明星了,为何还总是怀疑自己?”朱坤芳的话爽直而真诚。“我记得当年上海拍摄第一部有声片《歌女红牡丹》时,您在报上发表文章,说自己怕表演失当而砸了张石川的好戏!可是后来您又如何?您不是又一次成功了吗?”

  胡蝶莞尔一笑,娓娓地告诉他说:“朱先生,这部《后门》是邵氏公司的重点片,李翰祥甚至还想将它拿到明年在日本东京举办的第七届亚洲电影节上去呢!……”

  朱坤芳说:《后门》拍成后,我要当您的第一位观众,我还要场场不落地到电影院去。大姐,我想您肯定会成功的,因为古人说:哀兵必胜的啊!……”

  李翰祥和电影演员王引走出邵氏影城的大门。他们已经将胡蝶上车前与老华侨朱坤芳的交谈情景,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睛里。李翰祥望着朱坤芳和胡蝶的轿车消失在灯光闪烁的街口,他有些惊疑地望了望身边的王引说:“看来,外界许久流传的一位老华侨痴情多年追求胡大姐的故事,倒是确有其事啊!……”

  王引说:“胡大姐这个人操守很高,自从她与潘有声在上海结婚以后,虽然始终处在灯红酒绿的上层圈子中,可是她从不移情别恋。她对爱情是很专一的。这位叫朱坤芳的老华侨,在多年以前他就暗暗地恋着胡蝶,当然,朱坤芳只是作为一个观众对影星的迷恋而已,胡大姐本人当然并不知道!”

  李翰祥惊愕地叹道:“有这样的事情?王引,这件事的本身就是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故事啊,你能把来龙去脉说给我听吗?……”

  王引说:“这个故事是在潘有声先生死去以后发生的,因为那时胡蝶因为思念这位与她多年患难的伴侣,时常一个人从九龙的家到港岛上的殡仪馆会凭吊焚纸,而朱先生便预先在那里等候着胡蝶。久而久之,胡蝶就发现了,终于有一天朱先生开口向胡大姐说出了他积郁心里的话……”

  “哦?很有意思!”李翰祥颇感兴趣地对王引说:“你说下去,说下去……”

  王引于是讲了如下的故事——

  “胡小姐,又是您呀?”在骨灰堂的楼下面,守灵的那位白发苍然的驼背老人,看清这位浑身缟素、带着迷离恍惚的神情独自走进骨灰堂里的窈窕妇人,原来又是经常来此的胡蝶,他不禁惊诧地说:“天就要下雨了,您怎么……还……敢来……?”

  “没什么的。’湖蝶凄然地冲守灵人笑了笑,由那老人领引着上了二楼。两人沿着两排高高的格架中间的水泥路向深处走去。

  “胡小姐,这就是了。”老人指了指木架上的一只精致的紫檀色骨灰匣说。那只标有E87998号的木匣中央,镶嵌着一幅她极为熟悉的照片:长长的面庞,浓眉阔口,高高的鼻梁下,唇角边浮现一抹善良的微笑!他就是已故的丈夫潘有声!每当胡蝶在这里见到他的遗容与骨灰匣时,她的眼睛里都会情不自禁地汪起晶莹的泪花。

  “胡小姐,你还要焚化纸钱吗?”老灵工指了指骨灰架下的焚纸炉说。见胡蝶含泪颔首,他便将炉盖开启,然后他颤巍巍地退了出去。

  胡蝶半跪在丈夫的灵前,从挎包里取出几沓冥钱来。放在焚纸炉内点燃了。她小心地将铁盖捂严,默默地凝望着冥纸在炉内徐徐地燃烧。

  “瑞华,听说你为我治病,连家里那辆小汽车也卖了?”潘有声从睡梦中醒来,精神变得格外清醒。胡蝶当时的情绪很紧张,暗忖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吧!胡蝶情知他不久于人世,便不能不说:“有声,你住院以后,当初你经营的兴华洋行越来越不景气,‘胡蝶牌’热水瓶的销路也大不比从前。唉,我因为一直在影界,对商行不通,所以也无心查问……”

  “瑞华,到底怎么样啦?”潘有声忙问。胡蝶凄然泪下说:“你那几个合股人见你病重,都想另投门路,说我们公司快倒闭了。可我一个女人又有什么回天之术呢?有声,事到如今我以为不如把产权转让给他人吧,这样我们还能得到一笔款子,不知你……”

  潘有声心事沉重地点点头,说:“行,瑞华,只要谁肯收拾这爿乱摊子,你就去办吧!”胡蝶含泪叹道:“一切我都联系好了,只等你同意就办。”潘有声说:“我签字!”他接过胡蝶递过来的钢笔,便在兴华商行转让产权的合同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他一把将妻子揽在怀里,痛楚地说:“唉,过去都是我管家管孩子,当初为什么不让你处处经手呢?以致落得我放心不下呀!……”

  “有声,别说了。”胡蝶扑进他的怀里,悲怆地恸哭了起来……

  她在潘有声的灵枢前哭诉了一番,然后就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骨灰堂。漫天的大雨快要倾盆而降了。她独自沿着殡仪馆通往歌赋山的那条水泥路,漫无目的地走去。渐渐她来到了山岩边的一块磷峋巨石旁,她在这山岩间可以看到整个维多利亚港。大雨滂沱而下,胡蝶的黑色旗袍立刻被雨水淋湿。但她木然兀立,全无所觉,望着脚下幽深的海水,她的心似乎微微地一动。但是很快她又收回了迈出去的那只脚,耳边老是响着潘有声在临去前的叮嘱:“瑞华,你要放宽心。我死后你还应该自强才是呀,人生本来就是一场苦戏。当初我俩从香港经韶关回到重庆的时候,受的苦还少吗?在湘桂大撤退时我俩都苦得几欲自杀,可是后来苦戏还不是演完了吗?瑞华,我的死对于你来说当然是个打击,可你很快就会振作起来的。要咬咬牙活下去……”

  刚才拼命向她身上袭来的乱箭似的疾雨,不知为什么忽然被挡住了。胡蝶惊愕地回身一望,不禁呆然地怔住了。一把折叠伞在她的头上擎开,擎伞的人居然就是几次在殡仪馆院内相遇的陌生男子。

  “不不,你……是谁呀?”胡蝶十分警觉地一把将那人推开。惶惑地后退了一步,戒备而疑惑的目光投向近在咫尺的陌生男人,说:“请你快些闪开,我不需要,我不需你为我擎伞,我并不怕淋雨……”

  “不,胡大姐,”那人对胡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似乎毫不介意,憨憨地笑道:“现在,您的精神支柱倒了,我知道您现在非常需要有人帮助,所以,我就从日本的横滨专程赶到香港来找您……”

  “你说什么?你说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你就从横滨来到了香港?”胡蝶万没有想到面前这位面容清癯,两鬓已有斑斑华发的陌生人,竟然是一位旅居在日本的华侨。他举着伞只顾为胡蝶挡雨而他却情愿淋在雨中,胡蝶两眼茫然。猜不透对方的心思,她必须珍重自己,所以她还是向山岩后退去。说:“先生,请你自重才好!我实在不需要你给我什么帮助,因为你我素不相识!……”

  “大姐,怎么能说素不相识?其实我们早在四十年前就已经相识了呀!”那人依然将雨伞高高地举了起来,为淋得浑身湿透的胡蝶挡雨。他憨厚地笑了笑说:“当年您在上海中华电影学校刚毕业,就拍了徐欣夫导演的《战功》,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呀!我记得您头一回主演的片子叫《秋扇怨》,那时您与林雪怀先生联袂主演,轰动一时。我一连看了几遍的哟,从那时开始我就从心里迷上了您!”

  “哦!原来……你是位影迷!”胡蝶在沙沙沙的雨中,紧张的心情渐渐放松下来。

  “对,我首先是您的影迷和崇拜者。”那人咧开了已经掉了一颗下齿的干瘪大嘴嘿嘿地笑着。“后来我就不仅仅是您的影迷了。大姐,1926年您拍完了《秋扇怨》以后,就被邵醉翁先生的‘天一’影片公司重金礼聘了过去。我现在还记得您在‘天一’接连拍下了《梁祝痛史》、《珍珠塔》、《义妖白蛇传》、《孟姜女》、《新茶花》、《女律师》和《王老五殉情记》十几部片子,当时我为着每天都能见到您,就辍了学。情愿不做大事,也到‘天一’影片公司去当一名临时演员。大姐,您总还应该记得我吧?”

  “啊?”胡蝶万没有想到刚才被她喝斥与驱赶的人,原来竟是四十多年前在上海邵醉翁、邵村人兄弟所主办的“天一”公司里的一位同事。而且从对方所说的那些事情上看,显然对她的从前也是非常熟稔,决不是故意编造的。但是胡蝶实在无法记得起当年“天一”公司内一位极其普通的临时小演员。她问:“先生,你究竟是谁?我为什么就想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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