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敌人于12月中旬越过烟青路,西进“扫荡”平、招、莱、掖边区时,五旅主力适时跳到外线,在福山猴子沟、莱阳北孔家等地成功地部署了伏击战,打得日伪军丢盔弃甲,鬼哭狼嚎。
敌人精心策划的冬季大扫荡,损兵折将,狼狈不堪,不得不于12月底收兵回窜。胶东抗战史上日军规模最大、时间最长的“扫荡”,终于被胜利地粉碎了。
胶东抗日军民以反“扫荡”战争的新胜利,跨进了新的一年!
胜利连着欢乐,欢乐连着胜利。
庆功祝捷会这天,热闹非凡。清晨,天还蒙蒙亮,方圆十里二十里的群众,身穿花花绿绿的衣服,手持庆贺胜利的三角小旗,便向设在青河沟山坳里的主会场奔赶。
上午十点,会议在鞭炮和锣鼓声中开始,作为胶东军区司令员许世友,破例穿戴一新,新刮的胡须,四方圆脸,容光焕发,他首先走向主席台,在军民齐声欢呼下,代表军区党委宣读了嘉奖令。接着,秧歌队在田普同志的带领下,手执彩绸,翩翩起舞。田普这个胶东最底层的农村姑娘,七岁殁了大(爹)。妈是个瘦小女人,白天翻地、拾粪、种庄稼,晚上推磨。就这样,妈一面交租纳税,一面养活婆婆和她们兄妹。妈常说腰酸、眼花、肚子疼,用破被捂着脸抽泣。她把稀粥留给儿女吃,自己吃野菜,饿得直不起腰来。
那年的大年三十,奶奶硬起心肠,两斗租谷就把田普卖了。她说:“这年月,借粮不如减口!”妈一把抱住她,喊着:“好孩子,妈身上的肉啊!”妈的泪滴洒了她一脸,抽抽噎噎地又说:“乖乖去吧,一家人要饿死呀!”田普那年虽然才九岁,已经懂得两斗租谷子可以让一家人熬几天命!背过脸,擦去眼泪,叫声奶奶,叫声妈,她听任一位高个老汉引领走了。
当童养媳妇好比活人跳进了滚水锅。好难熬的日月啊!人们唤她“没尾巴的驴”。每天锅锅灶灶、针针线线、砍柴挑水、推磨滚碾,两眼一睁忙到熄灯,还得挨打受气,比毛驴强不到哪里,眉打青,脸打肿,死去活来!这就种下了以后的病根——常疲劳,常筋骨疼,发起病来,手脚冰冷,全身僵硬,口吐白沫,全身哆嗦……那时呀,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过不多久,妈被苦日子折磨死了,小妹妹也叫苦海吞没了!没棺没坟,放在陵坑合了口。后来田普偷偷地给妈烧了纸,真想跟妈去了。苦命的妈,苦命的孩子,苦蔓蔓上结的苦果果!
那年月,昏天黑地,看不到一点光,看不到一点亮。田普姑娘心里老是放着这句话:老天,我什么时候才能得救?太阳,你什么时候升起?
1939年秋,五支队来到她的家乡。八路军个个都穿着黄色衣服,头上的军帽缀着五角星,那五角星红艳艳的,在太阳地里,在月光下,在油灯下,都放光,耀眼夺目。女“宣传”唱起歌:“人人来宣传,妇女听一番,宣传的话儿好好听,放足闹革命,打败鬼子兵,保家保和平!……”田普终于冲出家门,跳出火坑,头也不回,朝着女“宣传”,朝着红五星走去……
走啊走,走到了区政府。那女“宣传”名叫黄桂英,她见田普一片诚心,问清她的名字,道:“你也参加工作吧,把千百万妇女都叫醒!”
田普受了几个月的训,就被分配到五支队的被服厂去工作,穷人的女儿终于翻了身。
这次反“扫荡”大捷即将结束前,她又被调到军区机关工作,心里更是高兴,自己带领姑娘们第一次排练的节目要与大家见面了,尤其是要给军区首长看,怎不令她万分激动!大量组织工作对她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来说是边干边学,说到扭秧歌,她也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因此,多少个夜晚她不得休息。今天,她与姐妹们一起挥动彩带,一起翩翩起舞,她是秧歌队排头兵,舞姿柔中有刚,有起有落,节奏分明,干净利落,潇洒自如,略胜姐妹们一筹,给大会增添了不少色彩。观众们喝彩叫好。许世友也不自觉地轻轻地鼓起掌来。他边鼓掌边把头侧过去,向身边的吴克华副司令员,道:“老吴,排头的这个姑娘扭得好!与众不同,叫人开眼界!”
第三十二章
“你知道吗?这个姑娘是谁?”胸有成竹的吴克华这时反问许世友。
许世友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吴克华指了指许世友脚上穿的新鞋,不无风趣地说:“你把情人忘啦,她就是这双千层鞋的设计师。”
许世友恍然大悟:“啊,她就是田普,她这一身打扮倒叫我老许辨不出来啦!”
他用手轻轻一推吴克华,道:“老吴,今后不许你再开天方夜谭的玩笑!”
“何为天方夜谭?”吴克华反问道。
“人家是小姑娘,我这是大老爷们,岂不是天方夜谭?”许世友直来直去。
“要是人家姑娘同意呢?”吴克华笑问道,“你不是常说婚姻自主吗?”
“这……”许世友挠了挠头皮,半天说不出话来,接着他又把目光投向秧歌队的排头兵。
庆功祝捷会后,吴克华又把田普留下来道:
“今晚七点,你亲自到我那去一趟,你大姐(指吴克华夫人张明同志)找你有事。”
“是,首长。”田普敬了个不伦不类的军礼,然后一阵风似的跑去了。吴克华望着她那窕窈多姿的背影,摇摇头笑了。
当晚七点,田普在机关食堂简单吃了两口饭,换上了一套崭新的军装,理了理腮旁的齐耳短发,就兴致勃勃准时地来到了副司令员吴克华的住处。
“咚——咚——”声音很轻很轻。
屋内有脚步声。门开了,闪出了一张相当好看的脸庞。她含着笑,长长的凤眼露着温柔,配上窄窄的眉毛和长长的睫毛,显出自然的美丽,她的身材是那样的匀称,使她具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美妙。
“大姐,今天你找我什么事?”田普坐下来,接过大姐递过来的茶水问道。
“没什么大事,有一份关于赵保原的敌情通报,你吴大哥看完了并签了字,让你一会儿送往许司令那里去。”
“那好,我现在就走。”田普说完就站起了身。
田普向大姐摆了摆手,拿起文件风风火火地离去了,直奔军区指挥部。
她和许司令相见,虽不是第一次,每次相见总有亲切感。以前她曾听说过司令员的不少传说和故事,每次听完总使她心潮难平。尤其是听说他在阿坝保卫战中,孤身一人,直入敌阵,用他那传奇式的驳壳枪,击毙了一百二十三个白匪。接着又用少林偃月大刀,挥舞起来,刀舞头落,一气劈斩了白匪两个排五十八个血淋淋的头颅。若不是一颗罪恶的子弹射中他的左肩,还不知他要劈斩多少白匪!战后,他对着左肩的伤口,右手操刀,硬是用刀尖取出了那颗罪恶的弹头。田普听到这里落泪了。她对许司令充满着无限的敬意,渴望早日见到这位英雄。打从她给许世友献上自己亲手缝制的“拥军鞋”、第一次见到他后,说不清是什么感情,她的心始终惦念着他……她担心鞋小,挤坏了英雄的脚,好心办了坏事。今天,她和姐妹们的节目表演,受到许司令的夸赞,她高兴得连晚饭也没吃好。现下,她又即将见到他了,怎能不令她激动呢。
庆功祝捷会后,许世友参加了一个重要的作战会议,会后他又找了两位同志谈工作,在机关灶随便吃了点饭,回到自己的住所,已是星斗满天了。他从上衣兜中取出怀表看了看,时针正指七点。眼下是段空闲时间,于是他把腰间的驳壳枪取下来,开始擦拭。他爱枪犹如爱自己的生命。自己的枪自己擦,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他像一位机械师一样,十分熟练地把枪的各部零件卸下来,依次在桌面上摆好。恰在他要分别擦拭的时候,屋外响起了敲门声。他随口喊了声:“请进!”
门轻轻地被推开了,一位眉目清秀的姑娘立在了门旁,面带笑容。
“噢,是田普同志。”许世友有点惊讶,“快,屋里坐。”
“大姐忙不开身了,让我把这份文件给您送来。”田普淡淡一笑,把文件呈送到许世友的手中,接着,她又道,“司令员记性真好,还没把我的名字忘记。”
“你的名字好记,正好与我们河南老家‘田铺’村同音,听起来很亲切,我怎能忘记呢!”许世友哈哈一笑;接着,他手指自己脚上的那双崭新的黑布鞋,道:“再说你给做的这双布鞋,不大不小,穿上正好,我得好好谢谢你哩!”
“首长不要夸奖”,田普望了许世友一眼,见首长这么亲切和蔼,她那紧张的心情一下松弛下来,“我一直想听听您的意见,只是没有机会。如果首长认为合适的话,我回去再亲手给您缝制一双。”
“要得,要得!”许世友拿眼溜一下文件内容,然后把它放在了桌角,道,
“赵保原这只老狐狸很狡猾,下步是看我们如何捉住他了!”
“赵保原对外投降日本,对内镇压人民,我们胶东百姓早就恨死他了。”田普也接着道。
许世友正眼打量了她一下,只见姑娘青春年华、花儿一般,她不但眼睛有神,那皮肤也白皙,惟一不足的是这套军装在她身上显得大了些,使她失去了些女性的柔和美。作为统帅三军的总司令,他有指挥三军的丰富经验,但在谈情说爱上,他还算是个门外汉。特别是想起老吴上午的那句玩笑话,他不觉脸红心跳了。他不知老吴在搞什么鬼,晚上又让姑娘送文件,莫非姑娘心里也有意了……许世友极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慌乱,他提起姑娘身上的那套军装把话岔开了,道:“上次,你不是说你在被服厂工作吗?什么时候又穿上了军装?”
“首长”,田普莞尔一笑,“前一个月,吴哥已把我调到了机关工作。”
“负责什么?”许世友追问道。
“宣传队工作。”田普望了许世友一眼,“今天你不是看了我们的节目吗?”
“不错,不错,尤其是你的秧歌扭得特别好。我很喜欢。”许世友说着心里却在想:“看来老吴已向我进攻了。”
“首长莫夸奖了。”
“不要称我首长,叫我老许更自在。”许世友哈哈笑道。“今后我要以兄长的身份照料关心你,好吗?”
“那太好了。”田普高兴得几乎要拍起巴掌来。
“人说,我这个人脾气不太好,工作、战斗要强,今后我们一起工作啦,你可要多给我提醒着点。”二人谈了一会儿,气氛十分融洽。电话铃声突然响起,田普怕耽误首长工作,主动告辞,许世友也没强留,接他的电话去了。
来电话者是吴克华副司令,他开口便问:“老许,接上火了吧?”
“老吴,你又和我开玩笑了!”许世友突然敛住笑容,又道,“讨伐赵保原的战役马上铺开,谁还有心去谈情说爱呢!此事放一放再说吧。”
“战斗是战斗,讨老婆是讨老婆,我们要做到双胜利、双丰收。”吴克华不紧不慢、耐心地解释道。
“好吧,我听你的。”许世友放下了电话。
田普姑娘从许世友处回到吴克华处已是九点了。好在皓月当空,路面好辨,她并没怎么害怕。
“好不容易把你等回来了,文件送到了吗?”大姐开门问道。
“文件送到了。”田普接过大姐递过来的苹果回答道。
“司令员在干什么呢?”
“正在擦枪。”
“你们谈的时间可不短啊!”大姐故意问道。
“见到我所崇敬的人,心里总有说不完的话,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天真无邪的田普直率地说。
“傻闺女,大姐说句公道话,你是爱上他了。”张明大姐笑说,“如果,你真的爱上了他,我给你做个红娘好不好呢?”
“做红娘,我也报个名!”说话间,吴克华推门赶到,自告奋勇地道。
“你……”田普刚想发作,一见是吴哥,她又羞涩地低下了头。
胜利贺婚礼
1939年,赵保原在莱阳下令四则:一是禁止供给八路军给养;二是八路军下乡人员一律逮捕;三是洗刷八路军的标语;四是不准参加八路军,违者全家抄斩。不久,赵保原纠集胶东地区大大小小投降派头目,组成“抗八联军”,自任“联军”司令,残酷镇压抗日武装力量,并以大量粮款、物产和壮丁资敌,以换取日军的枪弹,乞求日军的保护。
要消灭赵保原这股反动势力,许世友把拳头狠狠地砸在桌面上,吼道:“攻坚战就从河源西沟打起!”
河源西沟战役半夜时分发起。
这一晚,恰巧赵保原派剧团来河源西沟唱京戏,据点内守敌看完戏后,连吊桥都忘了吊起,一个个安然进入了梦乡。我军第十三团从水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