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两个凡是”主阵地了得不了得,先打开一个小小突破口
恰巧,这时与“六十一人”密切相关的一封申诉信,经过邓小平、汪东兴的批示转到了中央组织部。
申诉人是位女同志,名叫王先梅,“六十一人”之一王其梅的遗孀。
王其梅当年离开敌人监狱才二十二岁。“九·一八”事变他十七岁,在北平读大学参加了共产党领导的反帝大同盟,担任支部书记;1933年1月加入共青团,同年7月转为共产党员。党组织派他去从事兵运工作,他就毅然离开大学,去国民党军队当伙夫、车夫、勤务兵、马弁,积极发展军人党员。1935年“一二·九”运动中,他担任北平学联交际股长,奔走呐喊于街头巷尾,不久被叛徒出卖而被敌人逮捕入狱。1936年秋天出狱后,他奉党的派遣,去开辟豫东根据地,建立党的地下组织和发展抗日武装,历任区委书记、县委书记、特委宣传部长;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历任特委书记、地区党政军委书记、地委书记、旅政委、军分区政委和司令员、师政委、军副政委;新中国成立后,历任十八军副政委兼进藏先遣支队司令员和政委,首先率部解放昌都进入拉萨,随之被调回昌都兼任十八军后方司令部政委和昌都地区分工委书记,指挥部队修建川藏公路;“文革”前,他又担任中共西藏自治区委员会书记和西藏军区副政委。
虽然王其梅功高位显,但他一直艰苦朴素,对文恬武嬉骄奢淫逸之风深恶痛绝。1955年实行军衔制后仍十分注意节俭,除买书和接济困难同志外,他从每月三百多元工资中省下二百元。虽然他与王先梅已有五个孩子,需要抚育,而他认为让孩子们自幼多吃苦,有好处。“三年灾害”期间,他将五年来节省下的一万多元全部献给国家,以解国困于分毫。据认为,这是当年有此义举的惟一高干。
康生等人酿造了“三六”大案,身患重病的王其梅在1967年8月就被迫害辞世。他在北京的家,也早被查抄封门。他的妻子王先梅是十四岁(1938年)参加新四军、十五岁参加共产党的老同志,此刻与四个未成年的孩子分住四处。年岁稍长的大女儿要求去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或云南农场都被打了回来,说是“没资格”。为了生存,她自己扒火车去了内蒙阿荣旗插队务农。王先梅后来把分住几处的八岁到十六岁的两儿三女都收拢在一起,去了她所在的轻工部江西“五七”干校。
在干校,孩子们也服从分配,打鱼、割草、放鸭子、喂牛、种地、挑百来斤重的大粪桶,派啥干啥,但同工而无酬。他们的父亲含冤去世后,周总理批准给每个孩子每月十五元抚养费,西藏军区却拒不执行,他们六年未见分文。他们全家烧水做饭,只能去附近钢厂捡煤渣,也被干校的连长说成“太丢人”!这样,孩子们常常清晨五点外出打鱼,直到傍晚才回家,在外挨饿十二个小时。
1973年5月,江西干校撤销,按规定,没工作的孩子应随父母回北京,王先梅才把孩子们带回北京。周总理再次批示,才开始发给这些孩子的生活费。但轻工部仍未能对这些孩子一视同仁,而将他们的户口,转去河北固安县五七干校。后来,大男孩掌握了制作和修理大小提琴全套工艺,并会修理钢琴做道具,报考海政歌舞团,文化素养、艺术技能、个人历史等等全部合格,只因其父在“三六”专案中一直悬而未决,而未被录取。小女儿在外地读初中,年年都是三好生,到北京读高中,又被评为三好生,并被选为团支部书记、优秀团员。在天安门广场先后召开的毛主席追掉大会和粉碎“四人帮”庆祝大会,学校其他各班的团支部书记和支委都参加了,惟独她这个团支部书记不能去,也因其父是“三六”案成员。
历遭如此许多不平事,王先梅心境很难平静。1977年12月8日,她向小平同志写了申诉信,信中简单叙述了孩子们的遭遇,接着说:
“我曾于上月多次找总政治部有关单位,同时也写报告给总政治部领导同志并报中央领导同志,如实反映了上述情况,并明确表示:对于我爱人的问题,我和我的子女坚决遵照党组织对他的结论正确对待,同时恳切地要求党组织能使我的子女得以享受党的政策范围内的政治权利,不因其父的问题受到影响,以便发挥他们的特长。”
“党早有政策,出身没有选择的余地,‘重在表现’。但一些地区和单位在具体执行中,政策往往不能兑现。十年来,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常常遇到不少实际问题而得不到解决。根据党的政策和孩子们的现实表现,我感到对他(她)们说服无力,我和孩子们的心情都十分沉重。”
经过一翻辗转投递,此信到达邓小平面前已是12月25日。邓小平当即批示:“请东兴同志批交组织部处理。王其梅从抗日战争起做了不少好事。他的问题不应影响其家属子女。建议组织部拿这件事做个样子,体现毛主席多次指示过的党的政策。”汪东兴看了也接着批:“请耀邦同志阅办。毛主席历来有指示,应区别对待,不能歧视。”
12月31日中午,耀邦才看到了党中央两位副主席阅批过的这封申诉信。他立即找了几位同志研究并决定:应把这个问题的解决,当做彻底平反“三六”大案的突破口。
当天下午三时许,耀邦委派的中组部一位副局长王建梅和王盛湖两位同志,找到了右安门王先梅家的两间房,传达了两位副主席的批示和耀邦的嘱咐。王先梅和她的子女都激动得流着泪,一再表示感谢党中央对他们的关怀;党中央领导同志的批示,从政治上解放了他们。当问到还有什么要求时,王先梅说:对王其梅的结论应该重新做。至于我自己,组织上已经十年没让我工作了,我要求尽快恢复工作。另外按党的政策,应该给孩子们出路,够参军条件的,就该让他们去。
1978年元旦后不久,王先梅回到了轻工部,担任科研室外事处长,仍做外事工作;大儿子被批准参军,去了海政文工团;学医的二儿子,去了北京市政府附近的椿树医院;小女儿考上了北京医学院。
1978年2月18日,《人民日报》发表了为王先梅及其子女落实政策的消息和《王先梅同志写给中央领导同志的信(摘要)》,并发表了该报评论员文章:《落实干部政策的一个重要问题》。
评论员文章说:当前落实党的干部政策,必须扭转宁肯“左”一点的错误倾向。有的同志受“四人帮”流毒影响,不敢正视事实,搞过头了也不肯纠正,把正确落实党的政策看做是“右”的表现。他们不了解,对待一个人的政治生命,对一个人的正确处理和妥善安排,不光是一个人的问题,而会牵涉到周围许多人和影响到一大批人。这关系到党的路线和政策,关系到党的事业,我们要一丝不苟,认真负责,积极主动去解决。
这组消息、信件摘要和评论员文章的发表,并经中央电台的多次广播,引起广泛反响。各地给中央组织部、《人民日报》和王先梅个人的信件纷纷而至。熟知“六十一人案”的人认为,对王其梅同志家属和子女的政策的落实,评论员文章又说了那样的一大段话,说明康生们蓄意制造的“三六”大案的平反昭雪已指日可待,刘少奇冤案的平反也只是迟早的事。
然而,人们对这种事常常想得太天真。
突破“两个凡是”主阵地扩大突破口时的激烈较量
一天,耀邦向主管中央级重大案件的汪东兴和中央办公厅的一位副主任又一次写信提议,是不是把包括“三六”专案在内的这些重大案件统统转交中组部复查处理的时候,汪东兴等人仍然不以为然。他们说:只能把中央专案组第一、第二、第三这三个办公室对一些案件的审查结论交给中组部,而有关的旁证材料、审讯记录、被审查人的申诉等等的文书档案,仍由中央专案组保管。同时,耀邦与中组部同志的这些举动,都一一被人传到了汪东兴等同志那里。后者觉得,有必要予以釜底抽薪。
上文谈过:1978年6月9日,汪东兴和纪登奎、吴德,曾找耀邦与陈野苹谈过话。那次谈话,中央专案组第一办公室的几个人也在座,他们单刀直入地谈了“六十一人”问题。
汪东兴说:中央专案组的第一办公室和第三办公室,是“文革”刚起步时党中央决定成立的,由华国锋同志和我们三个人(指汪本人和纪登奎、吴德)直接负责的。这两个办公室的案子,都是经过毛主席批定的。现在应继续贯彻毛主席的指示,也要贯彻华主席的指示。“六十一人”的问题是经过毛主席和党中央批准才定案的,不能随便翻过来。还有彭德怀、陶铸等人的问题,也不能随意翻过来。所以,关于这些案子,还是原来的那句话:结论材料可以交给组织部,而文书档案不能交。另外,关于一、三办的所有其他案子,属于人民内部矛盾的,也可以交给组织部;属于敌我矛盾的,都不能交。
第一办公室的人更盛气凌人。他们一位姓范,来自海军某部门;一位姓杨,来自陆军某个学院。他们以命令的口气对耀邦和陈野苹说,中组部不得为“六十一人”翻案,并说,帅孟奇(深受大家尊敬的帅大姐)的“叛徒”案也绝对不能翻。
耀邦明白:这实际上是开他的批判会。他先洗耳恭听,然后才开始答辩。他说:真正的材料都在文书档案里。比方说,这个案子缘何而起?调查所得的旁证材料究竟如何?结论中所引用的材料是否有失偏颇?我们今天复查这些案件,比方“六十一人”的案子,那个“启事”是有的,但这个“启事”是怎么来的?只有摸清这些背景,才能真正地分清是非功过,分清组织与个人的责任。“六十一人”问题,早在“七大”时就已做过正式结论。当时我们很多人都在延安,记忆犹新。事隔三十年,为什么又要翻开这本已经一清二楚的旧账?对这本账,康生本人也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他是惟恐天下不乱,蓄意整人,抬高自己,浑水摸鱼。
耀邦最后说:中央专案组第一办公室、第三办公室的案子,几乎都是“叛徒”、“特务”之类的敌我矛盾,哪有什么人民内部矛盾?为了对党对同志负责,我们的意见还是交给组织部复查,还是统统交。
当然,这个要求不可能被汪东兴等人所接受。
如是,就必然带来这样一个大难题:这许多所谓的“结论”,无非仍然是按照康生等人当年设下的框框,仍然肯定这些同志是“自首变节分子”,是“叛党”、是“刘少奇招降纳叛组织路线的一部分”,全都开除党籍、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给予一二百元多少不等的生活费,已被迫害而死的就听其死去。
对于汪东兴、张耀祠和中央专案组的这种态度,胡耀邦没有再对他们说什么。因为不少人都知道,中央专案组是由怎样的一些人组成的。其中开始审查“彭罗陆杨”案,后又加进“六十一人”案的中央专案组第一办公室副主任,恰恰就是薄一波担任晋冀鲁豫军区副政委兼太岳军区政委时的一位老部下——太岳军区所属第一纵队下面的一个团的政治处主任。“文革”开始十多年来,他在林彪、康生、“四人帮”的指使下,对他的老首长薄一波及其他许多老一辈革命家竭尽迫害之能事。
“四人帮”的猖狂时代一结束,仍在冤案阴影笼罩下的薄一波为了给这位步入歧途的故旧创造一个回心转意的余地,特地拜托当年同在太岳军区的另一位老战友去向这位故旧捎了口信,希望他利用拨乱反正的大好时机一改旧习多做好事,向新的党中央提供全部实情。
没想到,这位听了口信的故旧一下从沙发上蹦了起来,气急败坏地说:“这不可能!‘六十一人’的案件永远翻不了!这是中央定了的,毛主席批了的!”
耀邦和许多同志还知道,瞿秋白同志的遗孀杨之华大姐直到病重垂危之际,中央专案组的有关人员才假惺惺地宣布对她“解除监护”,送往北大医院治疗。送到医院不久,杨之华大姐就含冤死去……
这对耀邦等人来说,虽痛心疾首但并不感到惊奇,他们知道,一些专案人员在办“专案”过程中,是如何残酷迫害许多老革命的。别的不说,单以贺龙元帅专案组为例,在这个“主案组”之下,还设有十几个“分案组”:总参的王尚荣专案组,雷英夫专案组;总政的金如柏专案组,李贞专案组;装甲兵的许光达专案组;通信兵的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