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盾文学奖]第3届-莫应丰:将军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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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盾文学奖]第3届-莫应丰:将军吟-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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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就是这样搞阴谋诡计的,装得像个正人君子,满肚子坏水,直到现在还在欺骗群众,把我们大家当成猪了。”又转过去对着方鲁,“睁开你的狗眼,看清形势,现在不是彭其的天下了,门诊部也不是你姓方的天下了,你要想图个好下场就老实交代,不然,广大群众决不饶你!”

  “你代表谁呀?”方鲁毫不示弱,“只听见你一个人叫叫喊喊,血口喷人,脑电图是假的,你拿出证据来!拿不出证据,就是政治陷害。”

  “嗬哟!直到现在还这么嚣张,还在仗着彭其的势啊!你放心,会拿出证据来的,你着什么急?现在,先得扭扭你的态度再说。同志们!”她再一次向文工团的群众进行煽动,“方鲁看不起咱们,把咱们当成阿斗,欺咱们软弱无能,咱们能够答应他吗?说呀!咱们怕他啦?”

  文工团的人响应得并不热烈,有些人对刘絮云产生了反感,但面前是关系彭其反党阴谋集团的一件大事,刘絮云虽不好,而她是毛主席无产阶级司令部的人,因此,不太整齐地口号声吼向了方鲁。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一定要砸烂彭其反党阴谋集团!”

  “方鲁必须老实交代!”

  “任何人不许对抗群众运动!”

  刘絮云觉得这些口号都不够劲,自己领头叫了一声更响亮的:

  “打倒反革命分子!”

  可是文工团的群众没有人跟着喊。

  “谁?”方鲁怒视着刘絮云问。

  “你!”刘絮云凶恶地指着他。

  “我是什么?”

  “反革命分子。”

  “你再说一次!”

  “谁跟彭其勾结在一起反对毛主席,谁就是反革命分子,你就是!”

  “你再说一次!”方鲁像霹雳般吼来。

  “我说了你,怎么啦?怎么啦?想吃人?张牙舞爪,嗬哟!我们这儿成了刘少奇的天下了!反革命分子这么嚣张!我叫你嚣张!”

  得不到群众支持的刘絮云,只得孤注一掷了,她像狼一样扑向方鲁,举手向方鲁的脸上打去。方鲁把手抬起来一挡,动都不需要动一下,就使刘絮云感到她的手臂要断了。恼羞成怒的刘絮云,再没有别的高招了,将手臂往怀里一抱,蹲下去,哭了起来,边哭边骂:

  “反革命分子,狗急跳墙,打人啊!他敢打人啊!毛主席,为了捍卫无产阶级革命路线,我们还要挨打呀!这里的反动路线嚣张得冒烟啦!彭其的死党统治了空四兵团,坏人当道,好人挨打,群众也死绝了,没有人敢说话了,害怕反革命分子报复,害怕他打人。你打吧!打死我我也要忠于毛主席,变成鬼我也要咬断你反革命分子的脖子……”

  有一个女医生来到门外,想把她的一个十来岁的儿子从门口拖开,那孩子不愿意走,母亲训斥了几句,还不走,母亲来火了,发生了另一起打人事件,传来另一种哭声。

  文工团的领头人向邹燕示意,要她把刘絮云扶起来引到别处去。邹燕领命,俯身劝慰了几句,要扶她起来。刘絮云这时也不知她的戏如何继续往下演,邹燕来扶,正好找到台阶好下,便顺水推舟地跟着邹燕走了。

  文工团的造反者,几个月以来对各式各样的革命行动都已经熟悉了,体会过了,新鲜感在逐日消退,代之而来的是疲劳和厌烦。最近,新兴革命家范子愚上北京去了,他一走好像把造反精神全带走了,余下的人们都显得有气无力,使人感到,这个新兴的革命组织已过早地发展到了强弩之末的阶段。今天的行动只来了少部分人,就连这愿意来的少部分人也信心不足;又加之刘絮云包打天下,搞了一场并不高明的使人扫兴的表演,使得大家更是像泄了气的皮球,有的人甚至感到害噪,惟愿早早脱离这场纠葛。好在领头人还能坚持挺下去,才不至于不欢而散。

  “这样吧!”领头人说,“大家都冷静一点,我们今天的行动是想把问题搞清楚,问题没有查清以前,咱们也不下结论。为了搞清问题,方主任,请你把有关的东西让我们看看,比如你的笔记本、你的日记,还有别的各种有关的东西。”

  “我明白你们的意思,”方鲁平心静气地说,“请你自己去看好了,我不需要一样样拿给你们。这是钥匙,我房里的所有柜子、箱子、抽屉都可以打开,给!”他从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交给了领头人。

  “请你到那边屋里呆一会儿。”

  有两个造反者领着方鲁到另一间房里去了。

  刘絮云被邹燕拉着回到了自己的家。她一进房间,把门关上,便凶狠异常地将满腹恼怒发泄在邹燕身上。

  “你们的人都死绝了?”

  “怎么啦?”

  “睁眼看着反革命分子打人,你们连屁都不放一个。”

  “是你去打他,他只挡了一下嘛!”

  “什么?我打他?你的立场可鲜明啊!站在反革命分子一边,为他说话,你最好写张大字报贴出去。”

  “这是真实情况嘛!大家都看着的。”

  “还说!”

  “……”邹燕无话。

  “你一定是内奸,你老实说,是怎样跟方鲁勾结起来的?他对你许了什么愿?”

  “你要这样说,那就随便你去,本来是共同战斗的战友,斗争还没有完,就怀疑起自己人来,我害怕了,不敢跟你一起搞了,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我回去,硬要说咱是老保也没有法子。”邹燕说着,拉门要走。

  “别走!”

  刘絮云慌了手脚,急忙把邹燕拽住,一时又不知说句什么话好,只得连连叹气,“唉!真是,唉!真是……”这时她不得不把威风降低了,改变成温和的埋怨声调对邹燕说:

  “斗争那么复杂,同志间言语不到的那么计较干啥呀!这还不是常有的事?可别叫敌人看笑话,咱们自己内部,有话好说。”

  邹燕没有说什么。

  “你们怎么只来了这几个人呢?”刘絮云又问。

  “有些人不愿意来,说是门诊部的事,咱们别管!”

  “你们要做做思想工作嘛!路线斗争不分你们单位还是我们单位,谁反对毛主席革命路线就是我们大家的敌人。”

  “你去跟他们说说吧,我们说不清楚。”

  “怎么头头也不来呢?”

  “那不是头头?领我们来的就是头头嘛!”

  “赵大明呢?”

  “赵大明检查大字报去了。”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检查大字报?”

  “因为都是方鲁问题的大字报,今晚斗完方鲁就要贴出去的,他说要严格一点,过细检查一下,有毛病的不能贴出去。”

  “唉!范子愚一不在,你们就蛇无头了,赵大明像个学究一样,只会咬文嚼字。唉!阶级斗争真困难!哦!”她发现此话不当,“你可别这么想,虽然你们文工团走了范子愚,但我们兵团领导机关还有坚强的文革领导小组,以江部长为首的,只要江部长领导着运动,我们就一定胜利。”

  邹燕仍是有气无力,默默的懒于做声。

  抄家的人们正在努力工作。他们把所有箱笼抽屉全部打开,将里面能够写字的东西全部拿出来翻看。连床底下,柜子背后,像框背面,所有可能藏住一个小本子或一张纸片的地方都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他们需要的东西。记录本在书架上摆了一大排,一个个都要翻遍是要费时间的,人们一人分一本,专心致志地检查着。有些人并不认真找东西,却对书架上的某些医学书籍产生了兴趣。尤其是其中有一本《法医学》是最受欢迎的,这本书在书店的公开书架上买不到,专供有关专业人员使用,文工团的演员们从来还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门学问,一看就产生兴趣了,好几个人围在一起,都想争着拿在自己手里看。那上面讲到一些大家都感兴趣的问题,比如:食物中毒死去的人,有什么样的特征,各种不同的毒物又如何从尸体上区别出来;自杀上吊跟他杀勒死这两种死因怎样从颈部的伤痕区别开来;强奸与通奸怎样通过检查身体做出准确判断等等。

  抄家正在进行,刘絮云来了,她叮嘱大家说:“抓紧时间,快点搜查,完了还有事呢!”又走到方鲁呆着的房间,指着方鲁说:“你不要得意,马上就给你把假脑电图的证据拿来。”说完她就走了。

  在方鲁所有的笔记本上,到处都记录着他的医学业务,有的还是五十年代他在医学院进修时用过的笔记;有的记录着各种奇奇怪怪的病例;有的写着某次某次会诊的情况;还有的是抄录着一些中医中药学知识。在这些笔记本中,也有着不少能够引人发生兴趣的东西,特别是那些奇奇怪怪的病例,如果是一个刚出学校门的实习医生得到这么一本,他会高兴得跳起来。在他这里,翻不到一本毛主席著作学习心得,也没有日记之类的东西,更找不到手抄诗本和歌本。仅仅在那些医学业务记录本上又怎能查出他与彭其勾结的证据来呢?这次抄家显然要失败了,但人们并没有立即宣告结束搜查工作,因为《法医学》和病历故事还没有看完。

  搜查工作的领头人把大家叫回原来的房间,方鲁也过这边来了。不久,房门打开,走进来不可一世的刘絮云,随后跟来的是胡连生处长。

  “同志们,”刘絮云振振有词地说,“敌人都是不老实的,他们不会自己缴械投降,你不打,他就不倒。方鲁这个反党阴谋分子,在胡处长问题上,跟某些人勾结在一起,制造假病案,要尽了阴谋诡计,斢换脑电图,以假的冒称真的,直到现在还要负隅顽抗。同志们!我现在要揭穿他的阴谋。胡处长当时在医院做脑电图的时候,就已经防着他们搞阴谋诡计了,所以,做完以后,他把脑电图拿过来,用右手的大拇指在正中间按了一个指印。现在,给胡处长做精神病结论的那张脑电图已经请保卫部化验过了,上面根本找不到胡处长的指印,证明那张脑电图是假的。我把胡处长请来了,让他来作证吧!请他说一说,他是怎样在脑电图上按指印的。”

  方鲁听了她这一段话,着实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胡处长是那样细心,也万万没有想到刘絮云能掌握这些情况,问题变得非常复杂又非常难办了。目前还存有一丝希望,好歹的关键全看胡连生,他要是果然当众申明按过指印,就很难把真相继续掩盖下去,倒霉的不仅是他方鲁和彭其,更悲惨的是胡连生自己;他要是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明确声明没有那回事,那就化险为夷了。胡连生不至于那样糊涂吧?不过这个人很难讲啊!他是从来不以为反对红海洋就是反革命的,自始至终恨着把他搞成精神病的人,他很可能在这个场合作证。要怎样暗示他一下呢?方鲁急得将衬衣都汗湿了。

  胡处长被刘絮云从家里拖来一路上反复表示他愿意作证,还是那句老话,“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走进门见到这个场面,他愣住了,原来又是文工团那些人。在他看来,这些人都是一些不懂事的小孩子,又受了坏人挑拨,变得十分淘气,有理也跟他们说不清。他又联想到,前两天赵大明到他家里去找刘絮云,说到“反党集团……补充材料……证据……”这样一些话,他心里犯疑了,暗自嘀咕着:“娘卖X的!只怕是要害彭其吧?反党集团不是彭其又是哪一个呢?要我来作证,就是要我拿出证据来打倒他吧?娘卖X的!又是一个阴谋。”正在想着,又听刘絮云提到方鲁“跟某些人勾结在一起”,某些人是谁?为什么不讲出名字来?你就公开讲嘛!“阴谋!”他又敲了一下警钟。但是,“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怎么办呢?讲还是不讲呢……?

  “胡处长,”方鲁决心要暗示他一下,“您如果感到头脑不太清醒的话……”

  “你干什么?干什么?”刘絮云及时切断他的话,“想暗示他?叫他不要说真话?同志们,我们可得注意着,不许他搞鬼。”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呀?啥?”胡处长发言了,“方鲁要跟我讲话,怎么讲不得?讲嘛!你讲得他就讲得嘛!有话就要讲出来,不讲,病就来了。你讲吧!”

  刘絮云又着急又不能得罪胡连生,恨不得使方鲁立刻变成哑巴,但没有办法,他已经开口了。

  “胡处长,”方鲁接着刚才的话说,“您如果感到头脑不太清醒的话,先回去睡觉吧!可不能随便说话呀!说错了会把问题弄得很复杂,您知道吗?”

  “怎么不能讲话?我清醒得很,我就是要讲,不讲话,病就来了。”

  “对!”刘絮云趁热打铁地鼓动说,“胡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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