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珠的远方》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欧珠的远方- 第2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堆,后来他便把自己的羊赶到旺堆的住处了,而旺堆的住处本来没有院子,因为格桑他从山上搬来石头,垒出了院子。

  创作谈:想象的西藏(10)

  尼玛来找旺推,发现他和格桑在一起,便用石头打破了旺堆的头。过了没有多久,格桑变成了大肚子。旺堆与格桑结婚了,但是尼玛又强迫格桑和自己睡了。我本来不愿意这么写,但是不想这么写却又无法到达我所要表达的东西。我想要表达什么呢?尼玛觉得自己想和旺堆一起使格桑怀上孩子。这个想法很奇怪,我在小说中问:“那些被他杀死的牦牛用皮和骨肉让尼玛有了这样糊涂的想法吗?”事实上,这个问题也不会有明确的答案,我只是觉得,虽然这件事说起来残酷,但尼玛事实上却是用自己的犯罪来表达一种爱。
  人世间的爱,对的,错的,无所谓对错的,明的,暗的,不清不楚的,总之,有无数种爱的方式。尼玛的这种爱,在我的理解中,既是对格桑的爱,又是对旺堆的爱。再深一步,这是他对自己生命的一种模糊的爱,这种爱使他迷失。但是,这个时候简单的旺堆已经不再简单了,他去找尼玛算账。他用铁锹砍在了尼玛的胳膊上,血流出来,旺堆说:“我很久没有梦到那些被你杀死的牦牛了,我的心里早就敞开了一个洞,所有的牦牛都从那个洞里走出去了,因为我有了院子和女人。”
  旺堆要走的时候,尼玛拉住了他,他拿出酒要与旺堆一起喝。喝了酒,尼玛说:“你看着我杀牛的时候,我觉得就像自己看着自己,你有了格桑就不看我杀牛了,我发现自己也丢了,我想啊,我的灵魂也被你带走了吧,可是我知道,我活着,现在,我想让你叫我一声‘朋友’。”尼玛比旺堆更奇怪,他说这这样的话。旺堆叫了他“朋友”,第二天尼玛杀死了自己。
  我个人非常喜欢这篇小说,喜欢的程度甚至胜过了对《欧珠的远方》的喜欢。我清楚,简单的人和事,看起来简单,事实在现实之中更容易形成问题和矛盾的焦点。因此,每次想到自己写过的这篇小说,我便会觉得,人在社会中,应该尽可能地去爱,正常地去爱,但是不要让爱泛滥成灾,也尽可能地不要让爱改变自己。爱一个人,应该允许所爱的人有自己相对独立的世界。看起来是简单的说法,这却是多么难得的爱的境界啊,世上又有谁能够真正做得到呢?!
  七
  这篇小说,是我西藏题材的小说的第一篇。那段时间,我正在《长篇小说选刊》工作,因是季刊,会有空下来的时间,我把那些闲时光用来写小说。当然,那个时间,我同样渴望爱情。小说正是反映那时的,我的这种潜在的心理。2005年8月下旬,莫明的,我感到爱情就要来临了,因此特别渴望用小说来表达自己的这一个愿望,这是我当时的创作与生活日记:
  8月26日晴
  我的爱情将到来?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似乎可以写下去了。不要要求太高。用心写便是了。写了,但仍然是跳不开思路一样,觉得写不好,又不想写下去了。
  自由是法宝。但我不能一厢情愿地把一切想象得太过美好。如果没有很好的感觉,就难以找到很好的语言,语言藏在感觉中。西藏,该有什么样的语言来描述呢?我感到困惑。放弃真实的,直接进入想象的,不要解释?!!
  要放开去写,简单地去写。不要不满意嘛。写出来了,感觉得了八十分,还算可以。是一个完整的短篇。
  这是我一天下来的创作心理历程,我大约是从早上起床,到晚上写出来为止,不断地在那一天的日记中记下了这样的过程。并不是每篇小说的形成都会有这样相对完整的创作过程的记录。但是,我的每一篇小说,都是要经过一番思考和内在的自我的辩证的;我的每一篇小说的诞生,都好像是要与假想的人或事物产生爱与感情。小说是我的情人,我要忍受小说对我提出种种要求,还必须得一一满足她。
  《独臂的扎西》这篇小说的扎西,有一个原型。但我一直不了解那个独臂的,一直在连队后面山坡上放羊的男人叫什么,他的手臂究竟是为什么没有了。因为他的家离连队并不远,我也曾见过他的老婆,即我想象中的卓玛。他的老婆是一个只有一只眼睛的女人,我同样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子。在现实中,他的老婆自然是没有走掉的。他们还有一个女儿,十多岁,也放羊。想起他们仨,和他们的那群羊,又想起那片天地,我觉得我可以写下去了。

  创作谈:想象的西藏(11)

  一开始,找不到语言,因为西藏还没有在我的心中完全展开,写一两句,便感到没有话可以写了。我抽烟,在房子里走动,在外面走动,吃饭,躺在床上,似乎从未停止过思考,也不敢放弃。终于,我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一个说话的方式,自然而然,随心所欲的,以天蓝为底色的说话方式。
  “山守住的一片天地里,扎西的家在一条大路旁。扎西的家,只有他一个人,一群羊。房子很老了,是他阿爸给他留下的。房子上插着五色的经幡,扎西认为,风是会念经的。三年前,有一个叫卓玛的女人,来到了扎西身边。那一年扎西二十九岁。卓玛只跟着他过了半年就离开了。有时候扎西想,卓玛,卓玛,现在你在哪里呢?你像一阵风,吹过来,又吹走了。天空中刮过的风,以及天空的鹰,都不会告诉扎西有关卓玛的消息,倒是他的朋友,羊贩子达娃在半年前说过,他说,南飞的大雁捎来的消息,它们告诉我,卓玛在北京……”
  这些人物,就像卓玛,就像阿爸,就像达娃,在第一段,他们都出现了。下面我必需组织他们之间的关系(事实上,人们的关系可以组得更简明,这在后来的小说中我注意到了)。在这一段,也有一种空间出现了,山守住的一片天地,家,三年前的卓玛,羊贩子达娃说大雁告诉他,卓玛在北京。这些都是我的想象,我的想象是自由的,放开的。我很满意这种想象。我找到了感觉。
  接下来是对话,对话显然是不合平常人的逻辑。我允许小说中的人物说特别的话,只要他们所说的话能使这篇小说流动起来,符合我虚构的人物的心理。我觉得小说应该有这样的自由,小说也应该有抽象的,想象的现实。抽象的,想象的生活,也是我们现实生活,真实心理的映像。小说,从某种程度上就像一面镜子。好小说可以照见人的灵魂,可以使人发现人生的美好。
  卓玛的出现,让扎西以为他一直思念的,那只丢失的胳膊又长到他的身上了。晚上睡觉时,卓玛就躺在他缺少胳膊的一边。卓玛走了以后,扎西觉得自己的胳膊也丢了。不过,扎西还是扎西,他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世界。接下来,扎西来看他的生活的地方:“那棕色的山上,草很短小,一点儿也不打眼。扎西看着自己的羊吃草,觉得山上的草还不如羊多,于是他想,羊那里是在吃草,简直是在吃石头嘛。其实扎西心里明白,羊是不会吃石头的,如果羊吃石头的话,长出来的不会是毛和肉,应该是珊瑚和鲜苔。”
  这样类似于废话的语言,终是要反映的是一个人,就像扎西,他特别的世界。这对于他来说,他所看到和想到的,都是一种事实。对于读者来说,也可以有一种宁静的欢腾,在我们的心间弥漫,使人感觉到想象的空间,与我们心灵应有未有,有也不同的感受。当然,小说内在的自由,不能一味胡说八道,重要的是还要能自圆其说。因此我说扎西的眼光是粗枝大叶的,他看不到草的存在,便相信羊是吃石头长大的。接着,我又扯到走失的卓玛身上,扎西有很多奇怪的想象,他不去找她,是因为他觉得卓玛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事实上,这在现实中是不可能的,除非扎西是一个彻底的傻瓜。小说中的“傻瓜”这个词,使我想到我西藏系列的小说中的男人,大部分都有一些傻气。这样的傻,我以为是美好的。他们看似愚钝的心,实际上是穿透了很多聪明的心和复杂的事。
  扎西清楚达娃想买走自己的羊,但是,当达娃提醒他去找卓玛的时候,他的心还是被触动了。扎西的世界,一旦确定卓玛走失了,卓玛在羊群里的想象这就难以立足了。他感到孤独,烦恼。他回想和卓玛在一起生活的时候,他望天,天空管不了他和卓玛的事;他去捉山石上晒太阳的四脚蛇,用嘴唇做出要亲它的样子,把四脚蛇当成卓玛;四脚蛇不是卓玛,獐子不是卓玛,雪猪不是卓玛,狐狸不是卓玛,惊跑的兔子使扎西想到是走掉的卓玛。像卓玛的兔子跑丢了,扎西想要跳一下,跳一下,过去的时光似乎就可以一下涌现在他的面前,让他重新选择自己的人生。

  创作谈:想象的西藏(12)

  “扎西想,如果跳一下,再跳一下,持续地跳下去,大地上那些有灵性的事物都会被吸引过来,这样,这样大地就沸腾了,就会惊动天,如果天被惊动了,也许他的阿爸就会从天上走出来,站在云端里朝他笑。他的阿爸虽然离开他已经有十多年了,他还是很想念他的老阿爸的啊。扎西的阿爸,说唱一生,死去以后,自然是要被封成神仙的,如果他看到自己的儿子扎西在数座群山中间跳高,也许会告诉扎西卓玛在哪里,下一步该怎么办!”
  孤独的,六神无主的扎西,借助于对过去的想象来敞开自己的思路。接下来,他照着自己的想法去做。他跳高,结果摔倒了。他看到了央金却以为是卓玛出现了。但是现实不是他们想象,不然他通过想象就可以让卓玛回到他身边了。扎西和央金的对话是有趣的。央金躺在扎西的身边,使扎西以为自己的胳膊长出来了,但也越发让扎西确定了自己要去找一找卓玛。找不找得到,他都是要去找一找,这算是对过去的一种告别。如果没有告别,哪里会有真正的开始呢?扎西是爱卓玛的,对于他这个心里有想象,相信爱的人,这是一次必要的行动。他自然也会清楚,走出去的路费,将会使他失去羊群,但他还是动身了。
  扎西在我的虚构中是有灵性的,他和普通人不一样。我以扎西这个人物的内心活动,与他的行动为线,用语言画出一幅幅画。我感受到语言的色彩,这使我高兴,使我感到我从未有过这样好的对语言的感觉,也从未想过用语言所能表达的想象竟是这样的瑰丽多姿。我的心拉开了想象与现实的距离,架起了一种从虚到虚,从虚到实,虚实相间的桥梁,而语言从那桥下淙淙流过。这种美好,就好像自己发现了自己无比喜爱的人。
  卓玛真的在北京吗?在写作者的我想来,卓玛也是我的女人,我不知她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我也想找到她。我借扎西的鼻子闻了一下,十分清楚,当时的北京,对于我来说,也没有我的女人,我的爱情。小说与心理现实的距离,就是这样的巧妙。其实,小说藏着写作者的私心,这是写作的乐趣所在。写作者更大的私心,对于我来说,是想传达一种存在的美好。
  八
  我想写一个老人,他们经历岁月的洗礼之后的世界。《透明的杰布》这篇小说,是让我废了很多思考的。显然,这也是一篇纯虚构的小说,我的生活之中找不到原型。照我的想法,我想写一写老人相对透明的世界。就像有些人老了,原来的脂肪几乎就都没有了,他们只剩下皮肉和骨头,而头脑中所想的,或许与正年轻的人是不一样的。
  在《透明的杰布》这篇小说中,老杰布在放羊的时候看着河水发生了错觉,他觉得过去的光阴变成了水,顺着河套流走了。过去的光阴从杰布的感觉中来,在瞬间化为河,随水流去,接着,他觉得自己看到河干涸了。水隐去了,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化为别的事物。那个时候的老杰布其实已经感受到消失的世界,那消失的世界在他的潜在的想象中是变幻不定的。
  老布杰清楚河里是有水的,他怀疑自己他眼睛出了问题,眼睛骗了他的心。但杰布仍然想要走到河里去,想试一试自己走进去会不会变成鹅卵石。他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因为骨头在身体里死气沉沉,他不想再继续在现实中,安于现实,他走到了河里,结果身上全湿了,这下他知道河里果真是有水的。
  老杰布的这场没有人在场的表演,从不确定自己的世界,到确定,这中间有内容,有什么内容呢?村子里的巫师单曲对老杰布说过,他可以改变世界,因为他发现了神的秘密,他需要千变万化。老杰布相信了单曲的话,自己也想要变。显然,这样的想法是傻气,有这样的行为更是不可思议,但是这样的傻事实上也正是每个人生命中潜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