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的步伐。”我希望“它们会成为集散地,不光是集散发达国家制造的精细产品,
更重要的是也能传播社会价值观、纪律、技术和专门知识”。十年后,两地果然都
做到了。那次访问香港之后,我致函经济发展局,说明因为有中国的因素以及99年
英租新界合约在1997年期满所引起的政治变数,新加坡可以从香港引进入才和技工。
我们也可以在香港面对缺乏技能和信贷的时候,借出这些资源。香港人在每一次受
挫后东山再起的能力,使我十分钦佩他们。70年代石油危机期间,香港跟新加坡一
样深受打击,香港人却能更迅速地自我调整。商品削价、员工接受减薪,香港仅有
的几个工会组织没有跟市场力量对抗。新加坡的情况则不同。我们必须努力减轻通
货膨胀和经济衰退带来的冲击,保护工友避免受到生活水平骤降的影响,并协助化
解劳资之间的问题。
香港人依赖的不是政府,他们自力更生,靠自己靠家人。他们格外勤奋,沿街
叫卖兜售,制造一些小巧玲珑的东西,或者买进卖出,做生意不放弃任何运气。香
港人谋求成功的意念无比强烈,家庭成员、家族成员之间的联系分外密切。早在佛
利民推崇香港为自由企业经济的模范之前,我已清楚认识到只设少许社会安全网。
甚至完全不设安全网的好处。这样的环境激发香港人力争上游。他们同殖民政府之
间没有一纸社会契约。香港人和新加坡人不同,香港人既不能管也不去管防务问题,
也不管群体利益。香港不是一个国家。
这就是港新之间的天渊之别。我们非是个国家不可。否则无法生存。教育、医
药、住房,样样都得提供津贴,不过我也设法避免社会因福利主义导致衰竭。但是
一谈到活力和干劲,新加坡人永远赶不上香港人。在香港,谁要是失败了,只会怨
自己,自叹倒霉,然后重新振作,东山再起,希望下一次会转运。新加坡人对政府
对生活的态度截然不同。n 他们选择就业保障,喜欢无忧无虎的0 生活,若不成功
就怪罪政府。因为新加坡人认为政府的责任就是确保他们生活得更舒适。他们期望
政府不只提供公平的竞争场所,最好还能在竞赛结束时。对赛绩不佳的人也能提供
一些奖品。新加坡人投票选出自己的议员和部长,并认为他们应该把所有的奖品分
给自己。
一名移居新加坡的香港企业家向我一语道尽新港之别。他在70年代初到新加坡
开设纺织厂和成衣厂,把在香港的几名管理人员带来,另聘几名新加坡籍经理。他
的新加坡籍经理在1994情仍为他效劳,而来自香港的几名经理却已各奔前程,自立
门户,成为他的竞争对手。他们认为既然自己对这门行业的认识不比老板浅,没理
由还得留下来帮他打天下。他们只需一笔小资本,一旦筹足本钱就走,头也不回。
新加坡人欠缺的正是这种肯冒风险争取成功,以成为大亨巨贾的企业家精神。幸好
近年来情况有好转的迹象。随着区域经济迅速增长,向外发展的年轻专业人士也多
了。他们总是先当个受薪经理,享有奖励性的股份选择权,在认清了风险所在,自
信有能力应付之后,才放胆去闯天下。我们成功吸引了一批香港纺织业、成衣业、
塑料业和珠宝制造业的企业家,几个玉器和象牙雕刻师傅以及一些家具制造商。六
七十年代,香港投资商深受新加坡欢迎,因为他们提供就业机会,为新加坡的商业
环境注入了乐观的激素。他们当中最出色的人才仍选择留在香港,怎么说在香港赚
钱要比在新加坡来得容易。但是如我们所愿,他们在新加坡开设了分公司,委派自
己的孩子前来管理。
1984年中英联合声明发表后,香港前途问题尘埃落定,我邀请一组香港商界和
专业界的主要代表人物,在8 月新加坡庆祝国庆的那一周前来访问。结果,一群香
港商业巨子联合投资了20多亿新元,在新加坡兴建全国规模最大的会议展览中心和
办公大楼,称为“新达城”。中心落成一年后,即1996年12月,我们在那里主办了
世界贸易组织第一届部长级会议。这个会展中心,也是香港集团在北美洲和澳大利
亚多个太平洋沿岸城市撒下的“留窝蛋”之一。香港媒体以为新加坡不过想要挖走
当地的精英,它们却不曾了解,香港在回归中国之后继续成功,才是真正符合新加
坡的利益。要刮尽香港的人才只是一次过的事情,欣欣向荣的香港却能带来源源不
断的商业机会和好处。
英国统治者治理香港,摆脱不了大英帝国的古老传统作风——孤傲自大,居高
临下,以恩赐态度对待当地人,甚至对我也如此,只因为我是华人。早期的港督人
选由英国殖民部升上来,这种现象在1971年以后有了改变。麦理浩原是英国外交部
一名资深官员,在走马上任前,他决定先到新加坡访问。香港当时饱受贪污之风的
困扰,他想了解我们怎么整肃贪污歪风,同时看看我们在教育方面的成就,尤其是
工艺学院,因为香港当时并没有这类学院,在工艺教育方面几乎从未进行任何投资。
他也想参观这里的公共住房,希望在情况恶化之前,及时改善香港的住房条件。
港英政府尚算清廉诚实,只有麦理浩出任港督前的大约十年例外。在那一段时
期,贪污猖撅,迫使他不得不采取以新加坡反贪污法令为基础而制定的严厉措施。
当然,殖民统治的游戏规则,难免对英国商人有利。汇丰和渣打是两大港币发行银
行。英资财团“洋行”(大型贸易公司,后来都成了集团企业)都享有特权。只不
过进入英国治理香港的最后十年,随着许多“洋行”逐渐由香港华人收购,原有的
种种特权才渐渐丧失。
下一任港督卫奕信在1987年走马上任以前,也到新加坡走了一趟,借此了解一
个以华人为主的社会如何组织起来和解决问题。卫奕信也是外交官,是中国问题专
家。他想了解新加坡争取独立的经验。我告诉他,我们的条件不一样。我们原已并
人马来西亚,而后意外地取得独立,以致我们不得不主宰自己的命运。香港特别行
政区将是中国领土的一部分,任何受委的香港特区行政长官在维护香港利益的同时,
还必须了解中国,学会同中国领袖共处。
一直到1992年为止,英国采取的治港政策是在打算进行任何政策性基本改革时,
必先寻求中国的意见,彼此磋商,然后才正式宣布。英国希望争取坐上所谓的“直
通车”。换言之,确保这趟直通车开到1997年7 月1 日,届时香港回归中国后,不
会更换车头或车厢。1989年天安门事件震撼全世界,待人们定下神来,英国政府深
感有必要做一些超越1984年中英联合声明协议范围的事情,才能自我安慰地说已竭
尽全力,为香港人在回归中国议后的生活方式提供了保障。天安门事件爆发6 个星
期后,我们主动提出为香港25000 个家庭提供“原则上批准的永久居留权”,允许
他们在必要时才移居新加坡。原则上批准的永久居留权有效期是5 年;之后还能延
长5 年。这样的安排使香港不致在极度动荡不安的时期,还要面对人才外流的问题。
消息宣布后,港人在新加坡驻港专员公署门前大排长龙,等着索取申请表格,几乎
酿成暴乱。1990年五月我在香港同卫奕信总督会面时向他保证,发出这类居留权绝
非有意摧毁香港。香港若欠缺技能和信贷,我们定然惜出这些资源,反之亦然,让
双方都能从彼此的资金、技术和人才资源中获益。引起如此纷乱激动的反应,是我
们始料不及的。好些申请者因为缺乏必要的教育和技能水平而过不了关。一年后,
我们总共发出庄万张原则上批准永久居留权的许可证,比原定的多了一倍。到1997
年,仅有8500人移居新加坡。香港很快从天安门事件的震惊中恢复过来,迅速上了
轨道。在香港赚钱要比在新加坡或其他地区容易得多。事实上,许多移民加拿大、
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香港人,后来都回流了,不过多数把家人留在国外。彭定康也
跟前任总督卫奕信和麦理浩一样,于1992年7 月赴港走马上任途中,先在新加坡停
留。经过一个小时的会谈,我感觉到他有意逾越中英协议的范围,于是问他:“你
手上有什么牌?有什么新东西?”他没有回答,反而重复了我的问题:“有什么新
东西?”对他满脑子尽是抵触中英协议的改革计划,我深感不自在。香港记者专程
来新加坡,准备在会谈结束后访问我。然而为了确保传媒不会错误报道我的立场,
我没有接受他们的访问,而是发表声明:“我相信,如果他(彭定康)定下来的目
标,不逾越联合声明以及基本法的架构,他能争取到治理香港的强有力的支持,并
在既有的基础上发展……对他的治港政绩进行评估的最好标准是,他为香港遗留下
来的制度能不能在97之后继续顺利运作。”
1992年10月,在一次访华之行后,我取道香港。当时彭定康刚宣布将扩大工商、
专业和其他特殊利益团体等功能组别的选民人数,使功能组别代表的所有雇员都成
为合格选民。我在接受媒体的访问时说:“彭定康为深化民主提出一套想像力非常
丰富的建议……创意十足。他的建议专定基本法和联合声明的漏洞。”但是我不忘
补充:“(彭定康)这份蓝图,与其说是即将卸任离去的殖民政府总督的告别之作,
倒不如说像一份民族主义领袖发动人民反对殖民统治、争取独立的行动纲领。”后
来在总督府同彭定康会面时,我私下提醒他,把原本只包括专业人士或法人的功能
组别范围无限制地扩大,把所有受雇于这些专业人士和法人的员工也包括进去,他
这么做,是背离“功能组别”的原意的。
12月中,我再次赴港到香港大学发表演讲。彭定康以港大校长的身分担任讲演
会主席。有人针对他的政治改革方案向我提问,我当场引述两位前任港督麦理浩和
卫奕信在上议院发表演讲的部分内容,以及曾经同中国进行谈判的撒切尔夫人的政
治顾问珀西。柯利达爵士的访谈。3 份记录清楚显示,彭定康的行动方向,已经违
反了英方代表同中国政府商谈后达成的协议。我原以为在他面前清楚表明立场,能
给他一个回应的机会,岂料他竟默不作声。彭定康就这样消磨了英殖民政权的最后
5 年,同中国政府纠缠不清。彭定康的行动激怒了中国。英方若是一意孤行,中方
随时准备取消整份协议内容。中方宣布,彭定康的任何政治改革都会在97香港回归
后一笔勾销。1993年7 月,中方成立筹备委员会的预备工作委员会,为1997年7 月
1 日香港回归做好准备。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在1994年8 月表决通过议案,
支持把根据彭定康政改方案产生的香港的立法局、市政局。区域市政局和区议会全
部撤换。彭定康和英国政府不把中方否定这些机关当一回事。彭定康在1995年9 月
举行立法局选举,包括设立9 个新的功能组别议席,并把合格选民的范围扩大,涵
盖了全港270 万工作人口。中方领导人声明绝不承认选举结果,表明英方一手建立
的政治体制完全不符合基本法和联合声明,的年香港回归后必须解散,立法局也要
改组。彭定康满以为中国政府最终会默许这些政改,因为不这么做便是违背人民的
意愿行事,在国际社会得付出重大的代价。
1993年5 月,我同当时担任英国国防部副部长、后来当上外长的马尔科姆。里
夫金德进行了一轮详谈,对英国官方的想法有了一点了解。英国人觉得他们有义务
确保在97来临时,民主成了香港人的基本生活方式。我说,要使香港继续繁荣发展,
最好的解决办法正是让香港行政人员和有潜质进入领导班子的人士,认识和了解中
方领袖,并学习如何保护香港的特殊需求。里夫金德指出,英方不过想在香港奠定
更稳固的宪制,使中国不致那么轻易地摧毁香港的民主,实际上就是希望在香港建
立起西方视为理所当然的自由保障制度,保障香港人免遭逮捕和有出人境之类的自
由。如能巩固这样一个制度,中国就更难加以摧毁。我却认为,再怎么费尽心机都
徒然,香港特区行政长官不可能不以中国利益凌驾一切的要求,顺应行事。要在仅
剩的4 年内,在香港鼓吹和注人百年来从未存在的民主价值和文化激素,简直是天
方夜谭。这是一场意志之战,英方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