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华丽的商店后面的,是议会广场和一座美丽的公园,修筑在人造土堤上的一条公
园林荫路,一直伸到伏尔加河岸边。每逢黄昏时分,市民和在这里就读的外乡学生
们,都喜欢到这里散步。
科斯特罗马神学校就坐落在临河街的上游。春秋季节,学生常常三五成群地在
河对岸观赏风景宜人的美丽市景。在科斯特罗马河流人伏尔加河的入口处,有一所
在当地颇为著名的修道院——伊帕季耶夫修道院。它悠久的历史,以及它那镶嵌着
无数神奇壁画的墙院和塔楼、教堂、楼阁,无不散发着古代俄罗斯文化所特有的幽
光。每一个到过这里的人,无不为之倾倒。
在当地各种门类的学校中,华西列夫斯基就读的神学校颇负盛名。比之周围的
普通中学、师范学校、女子学校等学校,它的一个最大特点就是学生的思想相当进
步。有些布尔什维克党人就利用与教会的特殊关系,亲自在学校的学生中进行宜传
工作。然后再由这些学生将革命思想逐步传播到附近的科斯特罗马工厂的工人中去。
为此,也曾有学生遭到当地旧俄政权逮捕,但是,反动派的镇压非但不能阻止革命
思想的传布,反而在更多的学生中引起了同情和复仇的情愫。1909年全俄神学校罢
课事件在科斯特罗马神学校的反响就足以说明这一问题。
当时,华西列夫斯基刚刚入学不久。这次全俄性质的神学校罢课事件,主要是
为了抗议国民教育部禁止神学校普通教育四年级毕业生升入世俗大学或专科学院这
一决定而举行的。华西列夫斯基原本就对神学专业及毕业后的僧侣身份极不感兴趣。
实际上,这也是革命前很多神学教育系统内的进步学生的普遍观念。他们中的大多
数人都没有谋求神职立身的打算,而只是想把读神学校当作进入世俗高等学校的跳
板而已。因此,当全俄性的罢课消息传来后,该校的学生立即奋起积极响应,实行
全校罢课,华西列夫斯基自然也是这一行动的积极参加者之一。罢课事件发生后,
省长亲自来到该校,并与校长一起在大礼堂会见罢课学生,劝说他们停止罢课,并
要求罢课委员会收回他们递交的请愿书,明令立即复课。但是,学生们当场嘘了他
们,致使他们不得不在一片反对声中退出会场。嗣后不久,地方当局采取了暴力手
段,出动警察在24小时内把全部学生赶出科斯特罗马城,学校也被强行关闭。
当局的这种做法,更大地激怒了学生。学生们虽被赶出学校和科斯特罗马城,
但他们把抗议的思想撒向遍布全省城乡的各个角落,以至很多基层的教会学校和神
学组织也大感压力。最后,当局无奈,乃通过谈判答应了学生们的部分要求。于是,
经过几个月的斗争,学生们又回到了学校,当然,这次他们是以胜利者的高昂姿态
重返校园的。事实上,当时不惟科斯特罗马神学校的学生们不乐意毕业后奉职神业,
就是在全俄的许多地方也全皆如此。据当时的《基涅什马人报》载:“……上年伊
尔库茨克神学校有16人毕业,其中只有两人希望继续保留僧侣身份,其余的都想升
入高等学校……克拉斯诺雅尔斯克神学校今年有15人毕业,其中愿意接受神父头衔
的连一个也没有。”
也许是事出偶然的阴差阳错,也许是历史命运的召唤与注定,到底华西列夫斯
基也没有像他父亲希冀的那样成为一名神职人员。不仅如此,就连他老父殷殷盼望
的科斯特罗马神学校的4年学习他也没有如期完成。当然,这并不是由于华西列夫斯
基的偷懒不学或学业欠佳。完全相反,这是因为另一个极其重大的事件——第一次
世界大战——的爆发,才从根本上改变了这个年轻的神学校学生的终生命运!
1914年夏,像往常一样,华西列夫斯基回到生养他的诺沃波克罗夫斯克耶村度
最后一个暑假。俄历7月20日,他正与家人在菜园里从事劳动,突然听说第一次世界
大战已于先一天爆发了。他提前赶回了学校。他怀着纯朴的爱国主义感情,立即与
几位同学商议,要求提前参加毕业考试,然后报名参军,以求报效祖国。
他的要求当然得到了满足……
但是,他没有意料到这次战争能打得那么久。他更没有预料到的是,此次投军
竟改变了他终生的命运……
华西列夫斯基在回首这段经历时曾不无感慨地写道:
战争打破了我原先的一切计划,将我一生推向了原来根
本没有想象过的另外一条道路。我曾经幻想在神学校毕业后
到某个农村学校当上3年教师,积攒一点钱,然后再进农业
学校,或者进莫斯科测地学院。然而,现在战争打起来了,爱
国主义的感情激励着我,保卫祖国的口号使我心潮澎湃。因
此,我当了兵,这是出乎我自己和亲人意料的……
(进入莫斯科阿列克谢耶夫军事学校之后),我所以决定
当一名军官,并非为了想在军界飞黄腾达。我仍然幻想着成
为一名衣学家,打完仗之后,在俄罗斯广阔无垠的大地的某
个角落里从事劳动。当时我并没想到一切都将来个大变样:不
仅俄罗斯变了样,我自己也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在这里,华西列夫斯基所说的“大变样”,当然是指俄国1917年十月社会主义
革命之后的事情。正如我们已经知道的那样,他由一个旧俄军官成了苏联红军的一
员,到后来甚至成为苏军的高级领导人和统帅。
梦想中的农学家没有当成,不知华西列夫斯基后来作何感想,也许干脆早就忘
了。但是,尽管他不喜欢神学和神职,可他的出身于神职家庭这一不可更改的事实,
却在后来给他带来了许多麻烦,以至他在1926年以后不得不与自己的生身父母断绝
了一切关系——不然,他很难在苏联红军中得到重用,更难于加入他所竭诚拥护的
共产党组织。或者,他也很可能被迫要求脱离军界。因为,他的父亲直到30年代—
—那是一个可怕的年代——仍然没有脱离教会组织,仍在从事他大半生一贯从事的
神职事业。
华西列夫斯基是个极重感情的人。从小因很得父母的喜欢和宠爱,所以他向来
都敬重自己的父母,留恋自己那亲切的童年时光。但当革命和党的事业要求他在这
两者之间作出非此即彼的选择时,他还是选择了后者,就像当年许多出身于所谓非
革命家庭的革命者一样。对此,恐怕我们中国读者是最好理解不过的了。可是,尽
管如此,这并不能说明在华西列夫斯基的内心世界中没有产生过任何想法。
说来有趣的是,这个问题的解决还是在斯大林的亲自过问和关怀下实现的。
大概是在1940年春天吧。那时,华西列夫斯基已经是总参谋部作战部第一副部
长了。为了讨论当时还在秘密状态下的对德“反击侵略计划”,他经常与当时的总
参谋长沙波什尼科夫元帅到斯大林那里去汇报工作或研究问题。由此开始,他便与
最高统帅熟悉起来了,斯大林也赏识他的机敏和干练。由于工作关系,斯大林有时
也请他们与自己一道吃饭,席间话题非常广泛。有时斯大林还与他们一起开玩笑或
随便聊天。一般地说,在称呼华西列夫斯基的时候,斯大林喜欢直呼其名,有时也
加“同志”二字,而有时干脆则称他为“沙波什尼科夫的人”。这一方面是因为他
是总参谋部的人,而沙波什尼科夫元帅是当时的总参谋长。另一方面,斯大林知道
沙波什尼科夫特别欣赏这位中年人,后者经常在他面前对其夸奖不断。此外,他还
知道华西列夫斯基的调入总参及升职,都是由沙波什尼科夫举荐的。
一次,在开得相当冗长的政治局讨论会议过后,斯大林邀请所有与会人员在克
里姆林宫进餐,其中包括向政治局委员们报告“反击侵略计划”起草经过的沙波什
尼科夫和华西列夫斯基。由于会上就总参谋长的工作报告通过了一系列有关作战部
署的相当紧迫的决定,沙波什尼科夫便指示华西列夫斯基立刻返回总参,以便从那
里立即发出与此有关的新命令给各作战部队首长。待华西列夫斯基回到总参45分钟
之后,斯大林便叫秘书打电话给他,说是现在克里姆林宫内所有的人都在等他吃饭。
华西列夫斯基很快便办完了交代的事情,几分钟后便谦恭地回到了克里姆林宫。
在祝酒中间,斯大林忽然举着酒杯来到华西列夫斯基身边,说:“我提议,为
我们可敬的沙波什尼科夫将军的人的健康来干一杯!”华西列夫斯基连忙站起身来,
说了声:“谢谢!”照常理,这只是礼节性的场面,放下酒杯也就过去了。哪知道,
这次斯大林并未离开他,相反,倒是向他提出了一个根本意想不到的问题。“米哈
伊洛维奇,我很想问您一个问题。请问您在神学校毕业后为什么不去当神父呢?”
斯大林半严肃半带笑意地问道。
华西列夫斯基先是一怔,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最高统帅会在今天这种场合问他这
样的问题。窘了一阵儿之后,他结结巴巴地说:“无论我还是我父亲都没有过这种
愿望,至少是我没有过这种想法。况且,我父亲的4个儿子中没有一个是当神父的。”
听了华西列夫斯基的回答,斯大林微微一笑,说道:“是啊,是啊。您没有这
样的愿望。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当年我和米高扬都曾想去当神父,却不知人家
为什么不收留我们。这其中的原因,我们至今都不清楚呢!”
大家听后纷纷笑了起来。
然而,谈话至此并未结束。
“请您说说,”斯大林忽然变得有些严肃了,“您和您的兄弟们为什么在经济
上一点都不帮助父亲一下呢?恰好,我多少知道一点你们家的情况。您的一个兄弟
是医生,另一个是农学家,第三个是指挥官、飞行员,而且收入相当丰厚。如果老
人不是现在、而是很早以前就离开教会的话,我想你们都会帮助双亲的。他所以需
要教会,也不过是为了维持生活嘛!”说到最后,可能觉得对方会认为言辞过重了
一些,于是,斯大林把口气缓和下来。
听了这番很富人情味的话,华西列夫斯基心里很感激这位领袖兼长者,但他也
确实有自己的难言之隐。说不说呢?他抬头望了望最高统帅,决定还是把话说出来
为好。
“是的,自1926年起,我就同自己的双亲断绝了一切联系。”华西列夫斯基毕
竟心情沉重,语气也是缓缓的。”当时如果我不这样,那么显然,我不但不能加入
到我们党的队伍里来,而且未必”能够参加我们的军队,甚至更谈不到现在到总参
谋部服务了。”说完后,他没敢去看斯大林,只是低头用余光扫了一眼周围的几个
人。
在座的听了,不禁为之哑然。确实,苏联党内长时期的“肃反”及一系列政治
斗争,曾使多少人无事地因为并不十分重要的家庭问题或历史问题而被清除掉了啊!
但是谁敢当着斯大林的面诉说这些呢?
斯大林一语未发,似思似听的样子。
见得此状,华西列夫斯基略略地挺了挺身子,继续补充说:“几周前,我突然
收到老父亲的一封来信。”他顿了顿,像是吞入口中一种什么东西似的,“这是我
十多年来第一次收到他给我写来的信。但是,由于在我至今填写的履历表中一直说
同双亲没有任何联系,所以,我立即将这封信的事报告了我的党组织书记。他告诉
我说,你今后在同双亲的过往关系方面,还应保持过去的一贯做法。”
“什么?”斯大林突然叫了起来,眼睛也瞪大了许多。
在座的好多政治局委员也不胜惊讶。
“你应该立即与你的双亲恢复联系,并一定要在经济上给他们一些帮助。”斯
大林有些激动了,继续道,“因为,他们是你的生身父母!这是任何时候、任何条
件下都不能改变的。我们共产党人和革命军人当然需要坚定的立场和革命的品格,
但这并不是说要做冷血动物!更不提倡六亲不认!更何况自己的双亲呢?!”他稍
停了一下,又说,“对了,请你将这样做已被允许的情况,直接转告给你们总参的
党组织。就说是我的意见,当然,也是在座的各位政治局委员的意见。”说完,他
看了一眼在场的政治局委员,大家纷纷表示支持和首肯。
事后,华西列夫斯基曾对友人说:“我确实由衷地感激最高统帅对我的关怀,
更感激他对我父母双亲的真挚感情。通过这件事,我最近距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