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楚国平民墓的发现,为楚始都丹阳在此地提供了有力的证据,也证明这些年我坚持的看法有道理。这些墓地和楚长城以及你们楚王庄出土的那些祭器,都在支持我的观点,这使我非常高兴……暖暖含笑听着,她虽然不是很理解老人的话,可老人高兴她就也高兴。
从这些平民墓里的陪葬品来看,楚国早期的平民,生活境况很不好,多是陪一个陶壶,个别的陪有一个陶鼎,有些干脆什么东西也没放,足见其活着时日子的艰难。谭老伯又叹息着说。
谭老伯,你现在可以依据这些陪葬品去推测那时人们的生活境况,咱们如今不让土葬,更没有陪葬品,那后人将来怎么推测我们今天的生活境况?暖暖问。
我们今天保存信息的本领和手段很多,这是前人没法比的……
两人边说边走,到村边时天已黄昏,暖暖正要问老人晚上想吃啥饭,却忽听村中传出了吵嚷声,同时看见村里人都在向青葱嫂家的方向跑,狗们大概受了惊,也一齐叫着。出啥事了?暖暖意外地停住步。谭老伯也是一愣。暖暖先是扭头对谭老伯交待:你先回楚地居。之后,就也向青葱嫂家跑过去。
跑近时暖暖才看清,原来是紧邻赏心苑的青葱嫂和九鼎他们几家的房子都被推倒了,九鼎家的小鱼馆也没了影踪,几家人的东西都露天扔在那儿,九鼎家做鱼的锅和桌椅包括几条尚活着的丹湖鲤鱼散了一地;附近几家的责任田里也堆了不少砖头、水泥和沙子。九鼎他们无言地蹲在那里,青葱嫂正坐在那儿伤心地哭诉着:你们还叫不叫人活了?让俺们去哪儿住?……旷开田则站在那儿摊着手说:让你们搬迁的通知早就发了,中间又登门催过几次,可你们一直不当一回事,执意不搬,没办法,人家五洲公司只好这样采取强硬手段,这可是你们逼人家做的。反正征的这些地是上边同意了的,既合法又合理。依我看,你们还是赶紧把这些拆房补偿款和占地补偿费领回去,想办法尽快在村里拨给你们的新宅基地上盖房子。边说边挥了挥手中几个装了钱的信封。暖暖顿时想起早上旷开田那番警告,看来,他们是早就做了今天强行拆房占地的准备。她气极地走到旷开田面前,瞪住他问:你今晚让这些人住到哪里?!
可以投亲靠友,先住到亲戚、朋友或邻居家里,然后抓紧盖房,平房盖起来很快,少则十天多则半个月就——
你可真是为赚钱黑了心肠!
哎,楚暖暖,你在这儿捣乱啥?这事与你有何关系?拆了你的房子?占了你的地?开田叫了起来。
我看不惯你们这样欺负人!
这咋叫欺负人?拆迁占地都有补偿——
你那点补偿钱够他们干啥?你心里能不明白?!
反正这完全是依法依理办事——
呸!暖暖没再理会旷开田,径直走到青葱嫂身边,将她扶了起来说:走,先住到我那儿去;九鼎,你们也赶紧去先找个地方住下,天立马就要黑了,再耗在这儿咋办?正说着,忽见九鼎手里拎了块砖头,猛地站起来向旷开田走去。开田见状惊得退了几步叫:九鼎,你想干啥?!
既是你不让俺们活了,那咱们就都别活了!九鼎拎砖头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好像浑身的力气都集中到了那儿。暖暖看见忙扑上前死死拽住九鼎拎砖的手道:九鼎,你不能胡来,你现在是有理的,一动手你就无理了!快来,四哥,把他拉走!她朝站在一旁的麻老四叫,麻老四就急急跑过来夺下了九鼎手里的砖,推着九鼎朝村里走了。惠玉这当儿已放声哭起来:天爷爷,你睁开眼看看我的小鱼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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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葱嫂一家四口被暖暖安排住进了楚地居的一间客房里。青葱嫂很不安,含了泪说:暖暖,你的房子是要接待游客的,俺们住一天你就少赚一天的钱。暖暖道:钱是赚不完的,再说,你们现在也已经是游客了。青葱嫂叹口气说:我想明天就去赏心苑把他们给的那点补偿款领回来,吃亏就吃亏吧,先盖两间小房子,有个容身的地方算了,反正胳臂拧不过大腿,咱也拿人家没办法。
他们肯定已经做好了应对你们上告的准备。暖暖沉思着说,不管他,我今晚还要再写告状信,我不信上边的人都会让他们买过去!我上次的告状信不是让公安局搜了他们一回?尽管没起大的作用,可总算吓了他们一场,我这回要给更多的市里和省里的领导写,我不信所有当官的都会袒护他们!
别再给你惹来麻烦,开田可是在盯着你。青葱嫂摇着头。我会小心的,你们快歇了吧。暖暖走出他们的屋子,看见谭老伯还坐在院中的一块石头上,忙走过去问:咋还没歇?
睡不着。老人深长地叹了口气,你们村里出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唉,想想我其实也有责任,要是当初我不把楚长城宣传开去,人们不来这古楚地旅游,这些事就不会出了吧?
老伯,这与你哪有关系?!
有的,事情都是相互关联着的。看来,这世上没有只带利不带弊的事情,包括我们先祖留下的物质的和非物质的东西,并不是全能给我们滋养的……
快去歇吧。暖暖不由分说地拉老人去了他住的屋子。
暖暖几乎熬了一夜,写了十几封告状信,第二天一早,让妹妹禾禾借送谭老伯过湖的机会,到丹湖东岸上的邮局里,全用挂号信发了出去。她原本想让谭老伯替她转转告状信的,后想想他也只是一个退了休的研究员,无职无权,把他卷进这不知结果的事情里,说不定会给他带来麻烦,所以最后决定还是自己来办,有啥麻烦全由自己来承担,她不愿让老人再为这事担惊受怕。
赏心苑显然早有准备,扩建的施工队第二天中午可就到了;下午就开始挖地基;第三天,大批的钢筋、木材、砖头、水泥、沙子可就源源不断地运来了。暖暖只能和青葱嫂、九鼎他们无奈地默站在远处看,暖暖知道自己是无法阻止他们了。她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在心里盼着自己写的那些告状信,能早日被领导们看到,然后派人来阻止他们。
暖暖在心里默数着告状信寄走的天数,大概是第十一天的傍晚,旷开田忽然又来到了楚地居,正在忙着为游客盛饭的暖暖把头一扭,装作没看见他。旷开田倒没着急,直等到她盛完饭进了自己的屋子,才走过来说:我要让你看一个东西。啥?暖暖可没好语气。开田慢腾腾从衣袋里摸出了一张纸朝暖暖递过来:这是你写的吧?!暖暖瞥了一眼,发现那是她前不久让禾禾寄走的那批告状信中的一封,不由一惊:信怎会到了他的手里?她伸手想去夺过来,可他迅速缩回了手。
想不到它会到了我手里,对吧?旷开田阴沉沉一笑,我告诉过你,不要与我作对,你不听,你以为你本领大,可以把我这个皇帝拉下马,怎么样,现在明白了吧?你跑不出我的手掌心,你想通过告状信把我弄倒,那是异想天开!你低估了我和五洲公司的本领!别说你告到了市里和省里,你就是告到了北京,也没球用!
暖暖一时无言,她从没想到自己的告状信会落到旷开田手上,这令她震惊,是谁把信又最终转给了他?她想弄清那封信是自己写给谁的,可信紧紧攥在旷开田的手里。
我一再给你说,你不要多管闲事,只做自己的生意,我并不想难为你,我们毕竟做过夫妻,何况我们的儿子丹根还在跟着你,你赚钱多了,对你,对丹根,对你家的老人都有好处,可你一直不听,把我的忠告当耳旁风,执意与我与五洲公司作对,那我就没有办法了,你既然逼着别人朝你动手,就别抱怨了!旷开田,我敢做就敢当,你动手吧!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姑奶奶不偷不抢,不强扒人家房子,不强占人家耕地,不逼人为娼,你还能把我咋着?你以为这楚王庄就是你一个人的天下?你可以称王称霸为所欲为?!
你等着吧!旷开田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我等着!暖暖使劲朝外喊了一声。可喊归喊,暖暖的内心还是受到了震动,她的揭发信都是写给上级领导的,可最后竟会落到旷开田的手上,这让她意识到,旷开田和薛传薪在上边的关系的确厉害。这使她开始忧虑楚地居可能遭到的报复。旷开田那天走后,她把青葱嫂找来,交待她在处理楚地居的各项事务时务必处处小心,不要让别人抓到什么把柄。青葱嫂是聪明人,当然知道这话的含意,当时就说:暖暖,你放心,嫂子知道你当初创办这楚地居不易,经营时绝不会胡来,咱一切都按规矩办,不会让别人找出毛病。
说话期间,盛夏可就到了。前几年,到丹湖西岸楚王庄旅游的黄金季节是春秋两季,现在由于避暑的人多,楚王庄又依山滨湖温度比别处低出不少,所以盛夏也成了旅游的旺季,一拨又一拨的客人坐船来到楚王庄寻找清凉。暖暖为了吸引游客到楚地居住宿,除了办好原来的楚长城游、湖心三角游、凌岩寺游之外,又开展了夜宿山顶和暮钓湖畔两个项目。她特意买了些小帐篷、睡袋和钓鱼的用具,后山的山顶夜晚很凉快,她就在上边搭了些小帐篷,摆了些睡袋,供那些愿意露宿乘凉的游客用;傍晚的湖边凉风习习,是垂钓的好时机,她就在湖边摆了座椅和钓竿,供那些喜欢垂钓的游客过瘾。楚地居虽没有“按摩小姐”开展“有色服务”,可也照样生意兴隆。
这天傍晚,楚地居来了几个年轻人,进院刚办完住宿手续,就吵吵着要找麻将牌玩。青葱嫂向他们解释,来楚地居住宿的人,都忙在外出看景点上,少有人玩麻将牌,所以没有准备,请他们原谅。可那几个客人不干,执意要让青葱嫂为他们找麻将牌,说没有麻将牌他们就退房去赏心苑住。青葱嫂问暖暖咋办,暖暖当时没有多想,说:既是客人想玩,你就去附近的杂货铺子给他们买一副来,反正那东西也玩不坏,以后还可以给别的客人玩。青葱嫂就点头说行,拿钱去买了一副麻将牌来,交给了那伙人。
暖暖那天晚上临睡前巡查院子时,听见那伙人还在自己的房间里玩麻将,她当时只在心里感叹了一句:真是兴致高。依旧没想别的,就进屋睡下了。其实,那晚还发生了另外一件事,她也没去细想,晚饭后丹根的奶奶来把丹根领走了,说丹根他爹给他买了一身衣裳等着他去试穿。她那晚因刚来过例假,困乏得很,睡得也很沉,她在被一阵喧哗声惊醒的最初一刻,还以为是哪个游客去湖边散步回来晚了,与看门的保安发生了争执,所以仍旧没在意,翻个身想继续睡去,不想,她的屋门这时突然被擂响了,同时响起了一个粗硬的男人的声音:开门!暖暖残存的睡意被这喊声一下子惊走,她急忙坐起身问:谁?
警察!门外的回答干巴强硬。
警察?暖暖边急急地穿衣边惊奇地自语:半夜三更的,警察来干啥?她下床拉开门一看,只见院里黑乎乎站了不少警察,她吃了一惊,刚要开口问,那个站在她门前的警官先已开了口:有人举报,说你们楚地居长期聚众赌博,我们来一看,果然如此,喏,人、赌具、赌资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暖暖这时才看清,傍晚入住的那几个要打麻将的年轻人,都双手被铐蹲在院中。这么说是因为他们?暖暖原本悬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她平静地开口:他们是傍晚才来——
走,跟我们去派出所里说!那警官一挥手,立刻有两个女警察向暖暖走过来。暖暖心里咯噔一下,知道麻烦是真的来了,忙朝闻声赶过来的青葱嫂点了下头说:家里的事你来照应……
乡派出所的警察向暖暖反复追问的是:你容留客人赌博已有多长时间?你收取的抽头是多大?赌客最多时开几桌?提供了什么其他的服务?暖暖一直坚持答道:那几个人是昨晚才来的,这是楚地居第一次有人打麻将牌,她从未向任何一个人收过一分钱的抽头,更没提供过任何方便赌博的服务。审问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上午,负责审问的警察最后也乏了,向她说了那几个赌客的审问结果,那几个赌客一致承认,他们先后在楚地居赌博三十余次,赌客最多时有四十余人,每人每次向楚地居总台交抽头十五元。暖暖听罢身子打了一个冷战,脸色也随之骤变,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这是一场误会,她一直相信事情会真相大白,在听了警察转述的那几个年轻人的交待之后,她才真正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才明白事情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简单,那些人能口径一致地说这种假话,肯定是预先就串通好的,而如果事情真像他们交待的那样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