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田不再说话,只是端起酒杯兀自喝了起来……
暖暖那天回到楚地居给青葱嫂说:你别着急,不管他们谁去让你扒房腾地,你都不要答应,我谅他们没人敢强行去扒你的房子!青葱嫂听了这话才有些放心了,说:我赶紧回去给你长林哥说一句,好让他也放宽心,他中午一听到让扒房的消息就气得不吃饭了。
青葱嫂走后,暖暖坐下歇了一阵,正想去院子里洗丹根的衣裳,忽又见麻四嫂抹着眼泪哽咽着进了院门。暖暖诧异地急忙起身迎上前问:咋了四嫂,出了啥事?
那个猪……猪……麻四嫂一下子哭出了声。
谁家的猪?猪咋了?暖暖听得莫名其妙。
就是麻老四那个猪!四嫂这才算说清了。
四哥咋会惹你生气了?暖暖笑着问,她知道这两口子平日断不了小吵小闹,估摸又是为些柴米油盐的琐事生气,就急忙递个椅子让她坐下。
这个月你给他发了导游费后,他推三阻四地不想给我,后来我要得急了,他给了我三百六十块,说这个月你只给他发这么多,我当时就不信,你过去明明说好给他每月五百的,不会只给他三百六,我相信你不会赖他这点钱。我知道他给自己留下了一百四十元,可我当时没再多说,我想悄悄弄清他攒钱干啥,就注意留心他的行踪,你知道我最后发现了啥?
啥?暖暖被麻四嫂的认真神态逗笑了。不就一百四十块钱嘛,值当的?你得让他有点买烟买酒的私房钱。
我发现他没事就往赏心苑跑。
去赏心苑有啥了?他这导游员是两下里有团都要带的,我过去在那儿主事时,也让他去带过旅游团,再说,他在离别节目里演着重臣,在赏心苑那边有不少熟人,他可能是过去找熟人拉呱哩。暖暖依旧含笑劝着。
是呀,我一开始也像你这样想,以为他是找熟人玩哪,可昨天晚饭后,我看见他又去了赏心苑,恰好他舅那时骑车来找他有事,我就去赏心苑里找他,你猜猜我最后在哪里找到的?
在哪儿?暖暖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笑容没了。
在一间没有住游客的房间里。我去问那个值班的姑娘,见没见俺娃他爹在哪间房里,她摇头说没看见。我就一间房一间房地挨着找,最后在没有住客人的十九号房子里听见了他和一个姑娘的说笑声,我有些奇怪,谁家的姑娘会和他在这儿说笑?我上前推门,门在插着,我当时心里就一咯噔:一男一女在屋里把门插着说笑,这是想干啥?我就绕到后窗那儿找个窗帘缝向里看,你估摸我看见了啥?
暖暖没有说话,脸却先红了,她已经猜到四嫂看见的是啥了。
一个不是咱村的姑娘,赤了上身骑在他的身上,他正在眉开眼笑地晃人家哪,那个猪呀!猪呀!……四嫂又哭了起来。
暖暖上前拍着四嫂的肩膀。四嫂就又嘤嘤地哭着说:我当时不敢惊动他们,我怕我一喊叫,人都围过来咋办?咱丢不起那人呀!我就在赏心苑的大门外边,找了个暗处站那里等。一直等到他出来,你不知道他当时那个狗样子,他快活呀,哼着小曲出来的。我几步上前就抓住了他的脖领子,照他脸上就是一巴掌。他当时以为我不知道他做的事,凶着哩,朝我吼道:你这憨女人,你是想干啥?我咬了牙朝他叫:你狗东西做的好事!走,咱见了你舅之后再说清楚!他嘴犟着哩,说:见我舅我也不怕,我又没做啥错事。我没再理他,到了家见了他舅,我对着他舅说:让你外甥说说他刚才在赏心苑十九号房子里做的事情,他要是再不说,我就讲讲我看到的场面!狗东西一见我这样点他,知道我发现了他的把戏,慌得直朝我使眼色,用眼睛求我给他留个面子。我心软了,算没有当面揭他的丑,一直到今天早饭后他舅走了,他才向我跪着老实承认,他把那一百四十块钱全花在了那个按摩姑娘身上,他说他听说那些按摩姑娘只要给钱啥事都肯做,他就暗中动了心了,他说他觉着那些按摩姑娘浪得让他心里直动弹,他说他总想尝尝按摩的味。他是预先给那个按摩姑娘说好的,把一百块钱给她交到服务台,四十块钱交给姑娘本人。一百四十块呀!够称多少盐灌多少香油哪,他一会儿可就全花在了那个贱货身上!暖暖,你得给嫂子做主啊,你得把赏心苑里那几个贱货全都赶走,要不然麻老四说不定还会去找她们,猫知道了腥处它会忍不住再过去的!俺们的家境你也知道,咋能经得起这种折腾?!……
在麻四嫂哭诉的时候,暖暖真觉得自己的脸没处放了。天呀,出这种丑事,自己是应该负责哩!早应该弄清她们是在干啥事,自己真傻呀!竟然完全相信了她们。现在咋办?薛传薪不让自己再插手赏心苑的管理,想赶她们走也不行了。只有让开田处置这事了。送走麻四嫂后,暖暖坐在那儿生了好一阵闷气,嗳,自己当初真是大意,竟没弄清那些姑娘的真实身份,没有动手把她们赶走。
眼看到了吃晚饭时间开田还没回来,暖暖就有些着急,以为她又要在赏心苑吃了,便打了一个电话过去,要他今晚回来吃,她是想即刻把麻老四家出的事告诉开田,让他立马催薛传薪把那六个按摩的姑娘赶走。不想那边总台值班的姑娘说:旷主任去村委会了。暖暖心里着急,就出门向村委会走去。
暗夜早已压上了屋顶,村委会院里没有别人,除了树上归鸦的鸣叫,院子里一片安静。暖暖一看见那间门上写了“主任”两字的屋子,心里立马就有些不好受,不由得忆起了过去詹石磴对她所做的那些事来。不过想到现在坐在那屋里的是开田,她又舒了口气。她看见那门上没锁,就过去推了推,没想到门是从里边插着的。开田,是我,开门!暖暖喊了一声,心上不免生了点奇怪:这个时候插上门干啥?屋里传来一阵响动,随后门闩迟迟疑疑地拉开了,暖暖没想别的,哐啷一声就推开门闯了进去,进屋后才发现,屋里除了开田,还有悠悠。暖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嫂子,你来得正好,我来找主任说宅基地的事时,正遇到他头疼,我就让他躺在床上,给他按摩了一阵,现在你来了,还是你来给他按吧。
你别说,悠悠还真从赏心苑那些懂按摩的姑娘那里学到了本领,给我按了这一阵,我觉着头疼好多了。开田这时不自然地笑道。
是吗?那就继续让悠悠给你按吧。暖暖依然笑意盈脸,声音中也没露出任何不快。其实,暖暖这样的聪明人,还能看不明白?一男一女关到屋子里按啥摩?何况那悠悠衬杉上的扣子都在慌乱中扣错了。以暖暖心里的那股气恨劲,她是真想大骂大吵一场的,旷开田,你竟也敢做这种事了?!你个杂种!可暖暖也清楚,眼下闹开,她手上并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两个人肯定都要狡赖,罢罢罢,咱也向四嫂学学,先沉住气。
嫂子,我家里还有事,先走了。悠悠说罢,慌不择路地就向门外走,在门口,脚还绊了一下门槛,使得她踉跄了几步。暖暖眼闭了一刹,使劲把要冲出口的吼骂咽到了肚里。
咋,找我有事?开田见悠悠走了,神情自然些了,就看着暖暖问。
没事,我是从这门前过,顺便拐进来看看。暖暖轻描淡写地说。此刻她已经心乱如麻气恨满腔了,哪还有心情和他说赏心苑的事,和自己遇到的情况相比,麻四嫂的苦痛已经算不得什么了,麻四哥不就是让女的按摩了一回吗?而旷开田和悠悠,怕已不只是按摩的事了。
暖暖那天回家后,装得像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样,正常地处理着楚地居里和家里的各样事情,开田的爹和娘都没有看出暖暖的心里其实已和起了大风的丹湖水面一样,波翻浪涌了。这件事我一定要弄清楚,如果他们真的只是按摩按摩,那就警告他们一声作罢;倘如真的是已到了那一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尽管暖暖已经觉得他们十有八九是已走到了那一步,可她的内心里还是希望那不是真的。
自这一天起,暖暖表面上和过去一样,暗地里却在仔细观察开田的一举一动。凡开田去村委会开会或办事时,暖暖都要悄悄去看一回。就是他们表演离别节目时,她也要悄悄去观察一下。她现在觉得,开田和悠悠两个人一定是在演那个离别节目时慢慢挂上的,开田演楚王赀,悠悠演赀的王后,俩人经常在一起,把假的就弄成真的了。嗨,当初真不该答应薛传薪上演那个吸引游人的破节目。不过一连好多次,暖暖都没发现什么,即使在表演中,也没有发现两个人眉目传情。但这并没消除暖暖的疑心,她估计他们是受了惊,便决定给他们创造一个条件,如果有了这个条件他们还没啥不正常的,暖暖就打算丢了这份怀疑作罢。
这天早上吃早饭时,暖暖对开田说,长沙来了几个研究屈原的人在咱楚地居住着,想去后山看看楚长城,顺便看有没有屈原在这一带活动的遗迹,要我亲自陪他们上去,估计回来就天黑了。开田哦了一声,说:去吧,留心听听他们都说些啥,咱们以后也好向别的游客学说。暖暖点点头,就走了。
其实暖暖那天只把那几个研究屈原的人送到后山坡上,就又返回了村里,进了占坤叔开的小茶馆。占坤叔当初开这茶馆还是暖暖给他建议的。暖暖当时说:占坤叔,来咱楚王庄的游客这样多,喝茶的人肯定也不会少了,你要是开个茶馆,保准能赚钱,水就用丹湖水,茶就用南山上的大叶茶,木柴家里又有,花不了多少本钱。占坤叔一听有道理,就动手干了起来,这不,眼下每天赚三十来块钱还是很轻松的。占坤叔这会儿一看见暖暖进了他的茶馆门,忙不迭地迎上去叫:嗨呀,暖暖,你可是稀客!暖暖笑着:叔,早就说来你这茶馆里坐坐,一直没得着空,刚才把一帮游客送上了后山坡,趁他们在山上玩的工夫,来你这儿歇歇。快坐快坐,我给你泡上一碗茶,你慢慢喝。占坤叔忙着提水拿茶叶:暖暖哪,你可是咱村里第一能干的人,又是楚地居又是赏心苑,一月都赚多少钱呀,让人眼气哩!暖暖一边笑着说:叔说过头了,不过是赚个日子宽裕些;一边拿目光在村委会的院门前晃,坐在这里,刚好把村委会的院门看得清清楚楚。
暖暖就这样喝着茶,一边心不在焉地应和着占坤叔的话,一边等待着。她今天一定要等出一个结果,不管那结果是什么。约摸快晌午时分,才见开田晃晃悠悠地由远处走来,暖暖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掏钥匙开院门,心里却在紧张地猜:悠悠会来吗?在她的内心深处,她实在不想看见悠悠出现,她希望自己对他们的怀疑是错的。然而,没有多久,悠悠竟真的出现了。在看见悠悠的第一眼,暖暖就陡然觉得自己的心一沉,一团搅和了不安和愤恨的东西开始堵在了胸口处。
暖暖要交茶钱,占坤叔不让,暖暖就没再多推让,出了茶馆便向村委会走去。她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在抖,她朝自己无声地喝了一句:你抖啥子?又不是你做了坏事,该见的你早晚得见!她轻步向用黑墨写有“主任”两字的那扇门靠近,同时去衣兜里摸出了她早就配好的一把钥匙。她先小心地推了推门,确认门是锁着的。她开门的动作十分麻利,以至于屋里的人要做出反应是来不及的。她轰隆一声把门推开,她看见了她早就估计到的场面,她惊奇自己的冷静,她没有扑过去,只是站在那儿冷笑了一声。床上的两个人僵在那儿,悠悠的两条腿还在向天举着,一刹过后才想起去抓衣服,他们是那样的慌乱,以至于衣服怎么也穿不到身上。呸!她朝地上吐了一口。暖暖嫂子……我……悠悠带了哭音想说点啥。
滚!暖暖怒不可遏地叫了一声。
悠悠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旷开田,你还有啥说的?暖暖咬了牙问。
还有啥说的,你都看见了。开田这时已经穿好了衣裳,脸上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你当初想娶我时是咋说的?
开田搔着头发,一副沉入回想的样子。
想起来了?火苗分明要从暖暖的眼里喷出来了。
娃子都这样大了,当初说的话还能记住?开田分明是想笑一下,可因了刚才的惊吓,笑容已经全藏起来了,他竟没能把它们调到脸上。
你个狗!驴!畜牲!暖暖终于没有忍住怒气,抓起门后的一个笤帚朝开田砸过去。开田闪了一下头,笤帚砸到了墙上,发出咚的一响。
你当初给我说你一辈子都会对我好,再不会看一眼别的女人,你……暖暖因为伤心和气噎说不下去了。
薛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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