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盾文学奖]第7届 周大新-湖光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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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盾文学奖]第7届 周大新-湖光山色-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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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里边传出了开田的快活笑声:哈哈,你这个悠悠,可真是会给我戴高帽子!暖暖闻声一愣,不由得停了脚:悠悠咋会在这儿?暖暖知道悠悠这个年轻媳妇平时好吃懒做,常爱和男人们绞缠在一起打情骂俏,传说嫁来楚王庄前就已经打过两回胎了。当初那个导演挑出悠悠来演楚王赀的王后角色时,暖暖心里就多少有些别扭,不过因为那是表演给游客看,暖暖也就没说什么,这会儿忽然听见她和开田在这楚地居里笑着说话,就不由得吃惊了。

    我这咋是给你戴高帽?我这是说的实话!悠悠那分明带了献媚的声音又响起来:自从你上任后,咱楚王庄确实是天格外蓝水格外清,家家的钱袋子都当啷当啷地响起来,连狗的叫声都比过去威风了许多,大伙都说,没有你,楚王庄就不会有美好的明天!

    好了好了,直说找我有啥事吧?这是开田带笑的声音。

    俺就是想再要三间房的宅基地……暖暖不想再听下去,转身刚要走,青葱嫂这时恰好出来了,看见暖暖,急忙上前扯住暖暖的胳臂说:哎呀,好妹妹,都到这里了,还不快回家看看丹根?我每回看见那娃娃,都听他在哭着要找你哩。说到这儿,转向院中喊:旷主任,快来迎暖暖回家呀!院中的说笑声这才停止了。暖暖扭头朝院里扫了开田一眼,见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消退,心里就又有些难受:自己没在家,他倒是高兴着哩,满脸都是笑纹!可她实在不想放弃这个回家的机会,就在青葱嫂的拉扯下,半推半就地向后边家里走了。进了院门,一看见儿子丹根朝自己扑过来,暖暖的眼泪就刷地涌出眼眶了……

    这场风波就这样算是结束了。外人看来,旷家的日子又恢复了正常,但暖暖知道,如今的日子其实和过去已经不太一样了。由于开田到最后也没有认一句错,暖暖心里一直结着一个疙瘩。开田呢,很少再同暖暖主动说话,而且脾气也越来越大,动不动就发火,有时是对其他村人发,有时是对参加离别表演的人发,有时是对小丹根发。暖暖也没再理他,只是照常去赏心苑上班,到楚地居帮青葱嫂处理有关事情。到了责任地里有活要干的时候,两个人也会一前一后地去到责任地里,暖暖是亲手干起来,开田则是从村里叫几个庄稼把式来帮着做,自己去别人家的地块里做着检查。

    到了晚上,开田常常回来得很晚,他不是在这家吃请就是在那家吃请,有时回来,也是上床倒头就睡。两个人在一起亲热的事差不多没有,开田很少再碰暖暖,有天夜里他喝了些酒回来,满嘴酒气地上了床,一句话不说伸手就去扳暖暖的身子,暖暖尽管心里很不高兴,可也没有表现出来,让他随意去做,可那种感觉真不好,就像在做一件活,没有任何乐趣可言。暖暖觉得,有了这一次还不如没有这一次……暖暖觉得日子变得没滋味了,可没滋味的日子也得过呀。她每天只是按惯性去上班做事,心里再没有快乐可言。人们不仅很少听到她的笑声,连她的话声都很少听到了。所幸这时下雪了,随着第一场大雪的到来,游人完全绝了迹。按照往年的惯例,暖暖关了楚地居。薛传薪这时也关了赏心苑开始结账。薛传薪在回省城过年之前,把当初旷家投到赏心苑里的那十二万三千块本金退到了暖暖手里,笑着说:本钱已经捞回来了,明年就要净赚了,好好过个年,咱们明年再大干!……

    拿到那些钱,暖暖心里略略得到了宽慰,一年多的辛苦到底没有白费。她把当初借村里的那三万四千元还给了村会计,拿回了借条。把剩下的八万九千元连同楚地居里这一年赚的三万来块钱,一沓一沓全摆在了褥子下。晚上开田回来要上床睡觉时,暖暖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止住他上床,掀开了褥子让他看。开田把那些钱一沓一沓看了一遍,说了声:睡吧。

    钱就压在他们的身下。开田很快打起了呼噜,暖暖却久久没有睡着……

    大年初一上午,开田朝暖暖要赏心苑大门的钥匙,暖暖不由得问了句:干啥?演一场《离别》,热闹热闹。暖暖很惊奇:又没有一个游人,演给谁看?自己看呗!这表演不一定非要别人看不可。说着就拿着钥匙喊邻院的麻老四去通知参演的人们。麻老四很不情愿地隔了院墙叫:我的主任哎,你不是演上瘾了吧?这大过年的,你不好好在家陪老人娃娃还有弟妹好好乐和乐和,去演啥球《离别》?

    你懂个啥?人一表演起来心里就会快活,村子里也显得热闹,快去喊人吧!开田不高兴地说。

    那人们演出的劳务费谁出?薛传薪总经理可是回省城过年了。老四提醒道。

    干一点事情就想要钱?今天这场演出是我这个主任让演的,没钱发,可平日参演的每个人都得参加,谁敢不来,我以后就加他的摊派款!

    麻老四一听这个,哪敢违抗,只能点头说:中,中,我这就去喊人。你是我的主任又是我的老板还是我的国王,我是你的村民又是你的雇员还是你的下臣,咱服从就是。

    这大年初一的《离别》表演哪有观众。村里人已经看过无数次表演了,谁还有来看的兴致?连一向喜欢看热闹的娃娃们也只顾玩自己的鞭炮,少有人跑过来。所有的参演者都显得无精打采,独有开田演得兴致勃勃。暖暖站在稍远处不解地看着,不知道开田这是兴从何来……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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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是丹湖岸边的薄冰慢慢消去,继是后山上的积雪逐渐化尽,再是湖边的草地渐渐露出了一些青芽,后是一些山桃树孕了红蕾,跟着便是远徙了的鸟儿返回了山林,春天,到底耐不住寂寞,又袅娜着来到了丹湖西岸。

    楚王庄的人们又开始为春种忙碌了。山脚湖畔的地块里,家家都在栽红薯、栽辣椒、栽茄子、种韭菜,要不就是点包谷、种南瓜、撒菜子,一年之计在于春,人们惟恐错过季节,晚睡早起地忙着。在这全村人最忙的时候,旷家人却还保持着原来的生活节奏,按时起床,照时吃饭,一副不急不忙的样子。这其中的原因,是开田和暖暖把自家的责任地转借给了詹同方一家种。这主意是暖暖出的,暖暖说咱们要忙楚地居和赏心苑的事,地里的活常会耽误,再说,种地也赚不了啥钱,还不如把地借给别家种,咱也好腾出手全心把旅游的事办好,反正只要手里有钱,买粮食和菜也都方便,如今的粮和菜都很贱,卖不出钱,咱只要多接待几个游客,买粮买菜的钱就有了。开田原本对种庄稼就兴趣不大,过去学会种庄稼的手艺是迫于生活的压力,自从当了主任后,就根本不想再在种庄稼上费心,听了暖暖的话,自然同意。暖暖和詹同方签的合同是借种合同:旷家自愿把地借给詹同方种;种地所得归詹家所有,同时负担上级随土地亩数而来的各样摊派;旷家随时可以把地收归自己耕种。

    没有了土地,暖暖觉到了一种轻松,再不用去操心风大风小雨多雨少,再不用起早贪黑遭风刮日晒雨淋。看来,不离开楚王庄也能摆脱土地的牵累。

    在村人们忙着春种的时候,暖暖轻轻松松地打开了楚地居和赏心苑的大门,着人打扫收拾,准备接待游人了。

    这个春天赏心苑接待的第一拨客人,是来自南方的两个富豪和他们的家人,这是暖暖第一次见识这种富豪们的生活。两位富豪一位姓储,薛传薪叫他储老板;一位姓苟,薛传薪喊他苟老板。两人都有四十多岁,他们的夫人却都是二十多岁的少妇,两位夫人抱来的孩子也都才一两岁。两个三口之家都分别带着四个保镖和两个保姆。这两家人是由省城五洲公司专门派人送过来的。储老板进了赏心苑问的第一件事是:你们这儿都有什么好吃的?薛传薪示意暖暖作番介绍,暖暖便说:俺们这儿是南北气候的过渡地带,好吃的东西太多了,所有南方有的蔬菜和水果在这儿都可以生长,由此往北就不长了;所有北方的蔬菜和水果在这儿也都可以生长,由此往南就不长了,所以你们想吃啥蔬菜和水果都能满足。储老板摇头道:蔬菜水果没啥稀奇的,到处都有,我问的是只有在你们这儿才可以吃到的好东西。暖暖这时又答:俺们这儿有山有湖,这好吃的东西就藏在山上和湖里,老百姓叫山珍湖珍。储老板这才来了兴致,问:山珍湖珍中以什么东西为最珍贵?暖暖答:山珍中以花点猴头那种山菌最珍贵,湖珍中以黑肚湖鲇那种鱼为最珍贵。那储老板立刻点头说:今晚就吃这花点猴头和黑肚湖鲇吧。暖暖刚要去吩咐厨房准备这两道菜,不想那位储夫人又开口问道:这两样东西怎么个吃法呀?是干烧呢还是煲汤?要是煲汤的话,至少要煲上四个小时,可不能马虎应付,另外还要加上六道凉菜和八道热菜……暖暖让厨房按他们的要求把晚饭准备好,正要开饭时,那位苟老板又问:我们在什么地方吃呢?暖暖被问得一愣,答:在餐厅呀。在餐厅吃没有味道。苟老板摇头道,最好能在湖边吃,边吃边看湖上渔船归岸的景致才有意思,我们来你们这儿就是想吹吹山风闻闻湖味。薛传薪听罢立刻命人在湖畔搭了个简易帐篷,把餐桌摆到了帐篷里……

    这顿饭直吃到月上柳梢,两家人在湖边有说有笑还让他们带来的四个年轻保姆唱了歌。吸引得村里的人都跑过来看。赏心苑几乎所有的人都跑前跑后地忙个不停。不过最后收费时薛传薪也没客气,饭费和服务费加在一起收了一万八千八,惊得暖暖张大了嘴,她原以为那两家人会嫌收得太贵闹起来的,不想储老板连眉头都没皱一皱,打了个响指便让他的一个保镖付了款。

    这两家人住到第三天,便说他们吃够了山珍和湖珍,要换换口味。薛传薪问他们想吃啥,那位苟老板说:我这两天已就吃的问题在你们这儿作了一个调查,你们这儿的山鼠个头很大,可以尝尝;另外你们南山溪里的娃娃鱼可是非常出名,我们也想尝个新鲜。暖暖听见吓了一跳,忙回道:俺们这儿的人从来没吃过山鼠,那东西脏,厨师也不会做那东西;至于娃娃鱼,那可是政府禁止逮的东西,没谁敢吃。不想那人听罢笑道:越是没人吃过的东西,我们才越愿尝尝它的味道;越是禁止吃的东西,证明它越是值得吃。这山鼠你把它的皮一剥,内脏掏出,和红烧兔肉一样红烧它就行;那娃娃鱼政府不让公开逮,你们可以派人悄悄地逮嘛,我们出高价就是!

    既然你们一定要吃山鼠,我们可以派人去给你们逮;但娃娃鱼是决不能逮的,那是国家明令保护的东西,逮了就会犯法。暖暖耐着性子解释,她真没想到这两家人在吃上会如此动脑筋。

    别把事情说得那样严重,储老板呵呵笑了:事在人为嘛,什么样的法其实都是可以避开的,我们在商场上混的人,哪一天不跟这样那样的法律打交道?可我们从来就没让法咬住过,比如说税法吧,哪个经商的人没逃过税?不逃税怎么能赚钱?逮娃娃鱼的事你们完全可以悄悄地进行嘛,这种鱼不是晚上爱叫容易逮吗?你们就找两个逮鱼能手晚上去逮,谁能知道?谁会在晚上去山沟里看管一条小溪?这样吧,一条娃娃鱼我给你们一万五,你们也能有些赚头,如何?

    暖暖刚想摇头拒绝,不料薛传薪却已抢先应道:好吧,你们要几条?

    最少四条,六条最好。苟老板举起手指头。

    你们先付五万,余下的钱待把娃娃鱼捉到之后再付吧。

    暖暖吃惊了,定定地看着薛传薪手上捏着的钱。那两个老板刚一出门,暖暖就朝薛传薪叫开了:你咋能答应他们?你怎么能收他们的钱?

    薛传薪没有说话,只是拨了开田的电话说:旷主任,你过来一下。之后才转向暖暖压低了声音道:甭那么高声大气地喊叫,有钱赚咱为啥不赚?咱傻呀?六条鱼就是九万块,九万块是容易挣来的?

    可挣这钱犯法你知道吗?暖暖的话音未落,开田进门了,薛传薪转向开田简洁地把事情说了一遍,然后把手上的五万块钱朝开田手上一扔,问:这九万你说咱们是挣还是不挣?你是村主任,我听你的。挣!凭啥不挣?开田一点也没犹豫,边把钱往薛传薪的桌子上放边点头应许:我这就去找逮鱼的人!

    开田,你是真想犯法呀?暖暖扯住了开田的胳臂。

    好了好了,这桩事你不用管,由我和薛总来办。开田边说边把暖暖拉出了薛传薪的房间。暖暖气得猛然甩手回了家,边走边说:旷开田,出事了你可要自己负责!明给你讲,这笔卖鱼钱永远不准你带回家,我看见它们会恶心!暖暖回家就睡下了,而且一连两天没有到赏心苑上班。待她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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