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句:开田——
暖暖的眼泪无声地流了出来。
好了,起来吧。发泄完的詹石磴站起身子去穿衣服,同时把暖暖的衣服扔到了她的身上。
呜——暖暖捂着脸压抑着声音哭了起来。
回去告诉开田,让他盖房子吧,就在你们现在的院子前盖,想盖多大就盖多大,没人会拦你们。实话跟你说,没有啥子表格,也不需要填啥子表格,只需要我说一句“行”,你们就可以盖房子了!
暖暖依旧在哭。
有啥哭的?咱们也不是第一回,你又不是个大姑娘,担心我弄了嫁不出去。你娃娃都生过了嘛,多我这一回就不得了了?别给我装正经!我早就给你说过,在楚王庄,凡我想睡的女人,还没有我睡不成的!这下你信了吧?!你一次次地躲我,躲开了吗?
……狗……猪……暖暖呜咽着骂道。
回去吧,开田还在等着你的消息哩。当然,你要一直想在这儿哭也行,想喊人还行,想去乡上告我更行!你只要不想要自己的名声,不想在这楚王庄住下去,不想一家人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你干啥都行!
呸!暖暖把一口唾沫吐到了詹石磴的身上。
好了,消消气,门后的盆子里有水,把你的脸洗洗。詹石磴声色不动地说。咱是一回生二回熟,越弄越有滋味,哭啥?这种事有啥不得了的?!能难受得要死要活?比得了伤风发烧比受了凉拉肚子还难受?我就不信!
猪……狗!暖暖嘶声叫着……
暖暖那天走出詹石磴的院子时,去丹湖湖边站了好久好久,那种受了奇耻大辱的感觉使得她真想立刻就跳进湖里去死,死,死了就再不用去操心还账,再不用去操心给公公买药治病,再不用去操心盖房子,再不用去看开田那张忧愁的脸,再不用去想世上的任何事情,也再不会去受这样的侮辱……可她舍不得的东西也太多了,开田和儿子,爹、娘和妹妹,公公和婆婆,特别是儿子,一想到儿子从此将失去她的照顾,她的心就疼得受不了了……
她冷静下来后在湖边蹲下洗了洗脸,她把水捧起浸在脸上,在心里叫:老天爷,凌岩寺里的佛祖,还有湖神爷,你们该看见詹石磴对我做了什么,你们要是还能显灵,就治一治他吧……
暖暖勉强装出正常的神色向家里走,刚迈进自家的院门,开田就迫不及待地迎上来问:咋样?他答应了吗?
盖吧,就在院门前的空地上,咋盖都行。暖暖淡声说。
真的?开田脸上露出了喜色。
还能有假?!暖暖的声音一下子带了怒气。
好,好,可你的眼咋有些发红?
进了灰揉的,丹根,快过来让妈亲亲。暖暖赶紧转移话题,她怕再有一刹她就会因忍不住委屈而流出眼泪。所幸开田也没再细问,他已经高兴地出门去叫泥水匠了。
在开田盖房子的那些天,暖暖一次也没有走出院门……木
21
开田沉浸在盖房子的忙碌之中。在乡下,盖房子对任何一家来说都是大事,对开田更是这样,这三间房子几乎把他家里所有能投的东西全投了进去,还不说赊的那些砖和瓦。还好,房子盖得颇为顺利,开田请来的泥水匠、木匠和漆匠都很尽力,质量也还不错。完工的那天,尽管家里除了一点粮食再无别的任何东西,开田还是觉到了高兴,他把儿子丹根高高地举过头顶笑道:我们旷家办成一件大事了!暖暖当时啥也没说,只是背转脸抹了下眼睛。
楚王庄的人对开田盖起三间新房子多是不解,觉着他家的房子又不是不够住,家里有病人,外边又欠了一屁股债,不想着还账倒先去盖房子,真他娘的不会谋划着过日子。个别当初买他除草剂的人家,还走到开田的新房门前说:开田,你敢盖这房子,就证明你小子手里还有票子,为啥不还了欠我的那点钱?逢了这时,开田就紧忙抱拳作揖道:还,还,我在记着呢,手上一宽裕保证马上还!
房子收拾好不久,冬天就到了。开田用剩下的碎木料又打了八张简易床,在新房的东西套间里各放了四张;又用家里过去积下的高粱秆织了八领箔,去舅家表哥那儿又借了点钱买了八床褥子,让暖暖和娘缝好了八床被子。当这一切收拾好后,开田和暖暖开始焦急地等着北京谭老伯的消息,他们现在最怕的就是谭老伯改变主意。天哪,你可是一定要来,你要不来,我们这日子怕是都过不成了,投入的东西太多了!快到学校放寒假那些天,开田和暖暖吃不下睡不好,一天几遍地跑到丹湖边的小码头上去看,只怕谭老伯不来了。
还好,谭老伯说话算数。在一场小雪过后的一个后晌,开田正在院子里用垛起的干草喂羊,就听见谭老伯在院门外喊:开田、暖暖在家吧?开田闻声高兴得一蹦好高地跑到门外去迎,好家伙,他果然是带了一帮青年学生来,开田一数,连谭老伯一共是十一个人,四女七男。谭老伯笑着:我信上说只带七八个人,临时又加了名额,你这里怕是住不下了吧?
住得下,住得下!暖暖也在脸上露了笑意,她已经许久都没笑了。她让开田在新房子里安排住八个人,四男四女,让谭老伯一个人住在原来的仓房里,让另两个男的住她和开田的睡屋,她和开田、丹根仍搬到灶屋里打地铺。谭老伯看着旷家的新屋直夸奖:好,好,我原来还以为你们帮我去邻居家找了房子,得分散住,这下好了,大家晚上也能聚在一起讨论问题,这三间房子已有了客栈的味道,怎么样,我给你这新房子起个名字行吧?
中,中。开田笑着。
谭老伯转对他的一个学生问:我走时让你带几支毛笔和一筒红漆以备考察时做记号,带了吗?那学生一边答着带了带了一边就去背包里掏出了毛笔和红漆。谭老伯拿过笔,蘸了漆,在新房的门楣上刷刷就写下了三个字:楚地居。学生们都拍手说好。开田和暖暖虽看不出好在哪里,可也拍了手。把人们安顿下来后,暖暖就紧忙问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谭老伯,这每人每天的费用您说个数,我们好去操办!
咱们之间好商量,我先说个数,你们嫌少了就再添些,连吃带住加上你们其中一人当向导,每人每天付你一百块,如何?
中,中。开田不敢让自己笑出声,天呀,这一天就是一千一百块哩!咱啥时做梦一天挣过这么多的钱?
先给你六天的钱,你抓紧去买米买面买菜买肉,顺便再买十一个枕头,你既然开了这楚地居客栈,就要给每个客人配个枕头。谭老伯边笑着说话边给开田数出了六千六百块钱。开田捏着那些钱手都有点哆嗦了,长这么大,他的双手可是从来没有一次拿过这样多的票子。他回到灶屋,摸出那些钱先让暖暖看看,然后抽出二百块钱装进自己兜里,把剩下的钱一张一张仔细地全塞进暖暖胸前的贴身衣袋,直塞得暖暖的胸脯鼓起好高。暖暖说:还不如把钱放家里,你看我这胸脯子,高得像刚生了丹根时那样,多难看。开田说:还是塞到你胸口我放心,难看就难看吧。接下来,暖暖开始为谭老伯他们准备晚饭,开田自己骑上从麻老四那里借来的一辆破自行车,赶紧去聚香街上买了枕头买了几斤猪肉几斤羊肉几只鸡和一些青菜,外带一瓶三块六毛钱的白干酒。回来时顺便拐到岳父家,要暖暖的妹妹禾禾明天过来帮忙做饭,并且声明:每天给禾禾开六块的工钱。岳父一听有些不高兴:说啥工钱,该帮忙就帮忙,哪有一家人办事先说钱的?
当天的晚饭就在新房的当间吃,没有可供十一个人围坐的大桌子,开田就把灶屋的两扇门板卸下,并排放在地上,把饭菜摆在门板上。因为是头一顿饭,暖暖做得很丰盛,肉块子切得也很大,好让他们有嚼头,又把那瓶酒分倒在两个大碗里,让大家轮着喝。谭老伯和他的学生们在城里显然没有按这样的方式就过餐,一个个都觉得新鲜,吃喝得十分兴奋。村里的小孩子们见一下子来了这样多的城里人,也都感新奇,便围在门前看热闹。开田去赶开那些孩子们时,忽听麻老四站在近处的暗影里问:开田,来这样多的城里人是要干啥?亲戚,都是亲戚,来看看我爹娘。开田答,他可不想让麻老四知道真相。球亲戚,你以为我是傻瓜?我刚才问过两个城里的学生娃,他们说他们过去根本不认识你。是,是,他们中只有几个是咱亲戚,剩下的是这几个亲戚带来玩的学生。开田又紧忙遮掩。你驴日的肯定在玩名堂!你玩吧,老子早晚会弄明白!麻老四使劲朝地上吐了口痰。你看你看,四哥,我给你说瞎话弄啥?开田有些着慌,他怕麻老四弄明白了真相,会抢走他赚钱的机会。谁家不会让人留宿吃饭?谁家不会带人上山去看那石头堆的长墙?
第二天吃早饭时,暖暖的妹妹禾禾来了,开田说:你姐昨晚熬夜蒸包子预备我们今天带上山,累得够呛,你今儿个多辛苦点,让你姐歇歇。暖暖挥手让他快走: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开田于是就带着谭老伯他们一行人上了后山。
到了山上见了长城,那些学生们自然又是一阵惊叹。这时他看见有个小伙子从一个小箱子里抱出了一架机器,对着楚长城就嘤嘤响了起来,他很感新奇地问这是啥家伙?那小伙子说:摄像机,拍电视片子用的,你看过电视吧?那里边的东西都是用它拍的。开田惊奇地上前摸摸,有些不相信地问:你能把这楚长城拍到电视里去?那小伙子笑着点头:当然。这当儿,就有一个女学生拿了个玉米棒子似的话筒,站在那摄像机前一本正经地说:我现在就站在丹湖西岸的楚王庄后山上,我的身后这条用石头砌成的石墙,就是前不久经谭文博先生考察,认为是楚时修的长城的一段……开田看着那女学生,觉得她的声音很好听,脸也长得耐看,可奶子不大,胸脯没啥看头,屁股也小,没有让人想摸的感觉,要是暖暖穿上新衣服站在那儿,准定比她好看比她让人心动。正这样想着,那嘤嘤响的摄像机忽然朝他对了过来,他吃了一惊,忙向在一旁测量着啥的谭老伯跑过去叫道:老伯,你看你看,他咋会对着我了?谭老伯笑道:你对这楚长城的考察也出过力,拍拍你也是应该的,你也可以把你对这长城的了解说说。说啥?这东西老辈子就撂在这儿,我爹小时候就在这儿放羊,我小时候也经常来山上砍柴,累了,就在长城上睡一阵,有时也在上边撒尿,没有谁知道它的金贵,自达谭老伯你来了一趟,才让人想起它了……
开田那天还跟谭老伯说了好多话,没想到拿机器的小伙子都把他和他的话弄到机器里了。傍晚下山的时候,那小伙子就放给开田看,开田一见自己出现在一个小电视机里,又是挥胳臂又是跺脚地不停说话,吃惊之余又十分欢喜,连声叫着:我日,我日,我日!
就是从这天起,谭老伯他们开始了他们的考察活动,他们从长城的起始处开始,又是用眼观察,又是用钢尺测量,又是用锤子敲打,又是用钢笔记录,又是用摄像机和照相机拍照,上上下下,跑左跑右,忙得不亦乐乎。开田的任务就是给他们说出周围的山、谷、川、河、村、坳的名字,说出大树、灌木、野草、石头的叫法,指出上山下山的路径,判断天是阴是晴有风没风风大风小,再就是提着两暖瓶开水,背着中午吃的肉包子和咸菜。天很冷,山上的风比山下的风还要扎人,吹得人脸生疼生疼,开田看着他们嘴上哈着白气在石砌的城墙上下忙碌,心里直想笑:这划得着吗?可他却希望他们能长期这样忙下去,他们忙一天就要给他一千多块钱哩!
有一天谭老伯他们正在忙,开田放下身上的东西去一个山洼里撒尿,忽然看见麻老四在那个山洼里趴着,开田吃了一惊叫:你在这干啥?!麻老四冷笑着:干啥?弄明白你小子玩的把戏!开田故作听不懂:啥把戏?我能有啥把戏可玩?麻老四道:你不是说你这些亲戚是来看你爹娘的吗?那他们跑到这山上干球?开田笑着:城里人到了乡下不是觉得新鲜嘛,总想四处走走看看,这山上他们没来过,就上来了。麻老四瞪起了眼:你他娘的去骗傻瓜吧!我这双眼又没瞎,他们明明在量那条石头墙,你以为我没看见?你老实说吧,他们是不是想买这石墙上的石头?开田一听,差点大笑起来,狗日的麻老四,咋能往这上边想?!不过开田觉得,让他这样想也可以,只要他不来干扰自己挣钱就行,于是就故作神秘地说:他们是有这个意愿,不过眼下还没说要多少。麻老四一听这话,扑过来抓住开田的手恳求道:一旦他们定下来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