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6日,星期五。弗拉基米尔·普京这一天是在纽约度过的。这也是他此次访问美国情绪化色彩最浓重的一天。在纽约市长鲁道夫·朱利安尼的陪同下,普京凭吊了“九一一”事件发生地。这是位于曼哈顿中心的一片残迹,当时这里还弥漫着烟尘,几百人仍在昼夜忙碌着。所有这一切都给普京留下非常郁闷的印象。普京向用木板临时制作的死难者纪念碑鲜了花圈,在罹难者的名单上还有100多俄罗斯公民或者来自俄罗斯的移民。
总统专机飞离美国前夕,弗拉基米尔·普京前往那座于20世纪初由私人捐助建成、归莫斯科东正教圣大牧首教署管辖的圣尼古拉大教堂,为因遭受恐怖袭击而罹难的人祈祷。
俄罗斯的社会舆论和布什、普京会晤
毫不奇怪,美国社会大多数人都对俄美高层会晤给予高度评价。美国报纸毫不吝啬地夸奖普京。美国实业界主流报纸《华尔街日报》撰文指出:“弗拉基米尔·普京就任俄罗斯总统之后,尤其在最近几个月都做了些什么?他牢固地控制着这个名叫‘俄罗斯’的巨轮舵轮,果断地改变了轮船的航向,这是为了避免与经济下降、政治隔离的珊瑚礁发生碰撞,否则就会被撞破船底。”
俄罗斯社会舆论又是如何评价这次高层会晤的呢?
俄罗斯共产党发表了一个特别声明。这份声明对俄美总统会晤的评价是“俄罗斯的战略投降”。如果说得更准确的话,是“俄罗斯执政阶层对西方的投降”。“普京正在重走戈尔巴乔夫、叶利钦的老路”,“普京大洋旅行的迷雾般成果”,“普京破坏了俄罗斯的战略屏障”——类似的评价充斥2001年11月的共产党报纸。这些报纸不仅竭力进行带有明显偏见的渲染,而且还明目张胆地说谎。
耶·波希塔伊洛在《苏维埃俄罗斯报》上撰文说:“普京连续到东方和西方旅行——这是他的个人嗜好。普京的体力和智力不是用在复兴俄罗斯的耐心细致、墨守成规的工作上,而是用在接见、演讲、参观、授奖、祝贺、结识、欢迎、照相上。实际上,普京就是懒得工作,他在假装工作,实际上就是空虚的表现。正如马克西姆·高尔基所说的那样,空虚的表现就是懒惰,懒惰将引发思想上的马虎大意,这几乎就是犯罪。” 久加诺夫声称,“俄罗斯正在遭遇灭绝的威胁,毒品紧紧地套着俄罗斯,丘拜斯的班子用疯狂的电价扼杀俄罗斯的经济,俄罗斯就要被盗光,可普京先生却在保持沉默,他不过是在回避解决国家生活保障的重要问题。不能容许他在出国旅行的飞机上领导国家。” 亚历山大·普罗汉诺夫在《明日报》上也阐述了同样的观点,只是他采用了惯用的表达方式:“为了欺骗僵死的国家,为了让遭受不幸而疯狂的人群围着一个手指转动,政权编造出没完没了的概念和游戏——大国思想、新路线、干部政策改革、公民论坛、打击腐败。而现在他们把面罩都给摘了。人们一直观察着普京的双重个性,两年的精神分裂症已经结束。普京的‘大国方案’——所谓主权、反击、人民、复兴、强大独立的俄罗斯,都不过是一些空话而已,所有这些陈旧的粉饰如今都被抛到一边。现在,普京的意识形态观已经转为全球化、美国化,并最终会将我们这个不幸的国家引入一片泥潭之中。我们给自己的国家接连选了三个破坏式的总统。普京先生,你是什么人呢?你什么都不是。”
正如人们的预料,民主派媒体支持普京与西方接近,尽管也不时地批评普京对外政策透明度不够。姆·格利金在《共同报》上写道:“弗拉基米尔·普京向西方走了很远。脱离了社会舆论,也脱离了社会精英的大多数。”谢尔盖·卡拉加诺夫反驳说,“问题不在于普京,而在于社会,它往后拖着普京,对俄罗斯对外政策的改变没有思想准备。问题在于,政权会不会用通俗易懂的方式讲述自己的打算。到目前为止,普京还没有解释,他在对外政策中想得到什么,就像他没有解释对内政策的目的和任务一样。人们相信普京,感觉到他在为俄罗斯争利益,和叶利钦执政的时候不一样。但是,停留在这个层面,普京往前是走不下去的。他必须公布自己的明确纲领。”
普京和布什在得克萨斯一整天都谈了些什么?——《侧影》杂志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关于这次会见,媒体上只有一句模模糊糊的句子:普京和布什共同制定了联合行动计划。除此再没有其他内容了。联合行动计划是个什么东西呢?为了制定这个计划,普京在德克萨斯这个偏僻的角落呆了一个昼夜,布什还亲自驾驶自家农场的敞蓬车。也许这个计划在某个正式协议中已经得到具体化,但我们对这个计划的了解,十有八成是要通过著名的“圣经原理”:根据实际行动来了解计划的内容。斯大林、丘吉尔和罗斯福1943年聚会德黑兰,也是为了制定联合行动计划,当时也没有对外透露计划的内容。
2001年之秋俄联邦与美利坚合众国(20)
定居美国的俄罗斯著名作家和记者,对布什和普京会晤的反应也很有意思。诗人纳乌姆·科尔扎温在接受《新报》采访时说:“我的心情很愉快,里面有很多原因。主要是因为大多数美国人都很喜欢普京。美国人当年逃避赫鲁晓夫、勃列日涅夫和叶利钦,在美国人的眼里,他们就如同穿着西服的北极熊。突然间,国家元首变成了这样一个人物,他的行为举止得当,看上去一点也不逊色于其他国家的领导人。无论和小孩在一起,还是和成人交流,普京的举止的确都很自如。不管是在华盛顿、得克萨斯,还是纽约的遇难地,普京展现出的是一个有能力维护自己利益,同时又充分考虑别国利益的俄罗斯。这个俄罗斯看上去名副其实,但又不是妄自尊大。和这样的国家不仅可以交往,而且值得交往。
赫鲁晓夫的孙女——尼娜·赫鲁晓娃在美国研究生毕业,如今在纽约国际信息中心工作。她对普京也有类似看法。尼娜·赫鲁晓娃写道:“布什很愿意和普京拥抱的原因很简单:普京的意志和自信吸引的结果。美国人不只是评价对方的军事实力和地缘政治力量,还特别注意对方的性格力量,即所谓世界先驱的行为类型——冷淡的,非正式的,自信的,平静的。军事力量是次要的:首先应该展示自己,征服对方,要让人相信——我是最强的人,最正确的人,甚至是遭受劫难最多的人,然后才是行动,哪怕采用军事手段。普京是西方阵营以外第一个按照‘世界先驱原则’与美国打交道的人。普京不仅让那些习惯于俄罗斯的恐怖压制(斯大林)、浪漫的心灵(戈尔巴乔夫)和喜怒无常(叶利钦)的美国人感到大吃一惊,而且还把他们吓了一跳:一个俄罗斯人,从前的特工,就像是按照西方标准塑造的,表达问题这样准确,看问题这么通情达理,真是不可思议!戈尔巴乔夫和叶利钦按照俄罗斯的友好方式,将世界竞争让给了美国,美国针对他们的政治方式——‘让我们相互拥抱,我们将要交好’——在普京这里不好用了。普京没有按照俄罗斯人的建议和美国政治家的警告行事,他没有特别坚持把主要精力放在北约扩大和俄罗斯加入世贸组织上,他推翻了所有熟悉的概念和老一套办事规则。俄罗斯总统取得的主要成就,是他‘不签订条约,就不削减核武库’的坚定决心。依据流露在外的情感,布什发誓要和俄罗斯友好,他认为和普京握手就足够了,不必签订条约。普京态度委婉,但没有对这个看似友好的提议给予回应。普京做得非常正确:没有合同,美国人什么都不会做,现在突然冒出什么‘诚恳’!不管是遇难者,还是朋友,任何时候都不要相信美国的‘诚恳’,因为美国只想它自己。”
俄罗斯和西方媒体都出现了很多俄罗斯将军对普京政策不满的推断。一家俄罗斯报纸认为,普京可能来不及实现转折。某些报纸甚至用可能发生军事政变来吓唬读者。的确,有一部分军人对普京对外政策是否正确提出疑问。俄罗斯从古巴和越南撤出军事基地,让他们感到担忧。谨慎的将军很难接受这样一个事实:俄罗斯不是喊着要加入世界反恐联盟,而是真的开辟了进攻本·拉登和塔利班的第二战线,向北方联盟提供大量的武器弹药,很有可能还派了包括坦克手在内的军事顾问。与此同时,俄罗斯还给美国开了绿灯,允许他们使用塔吉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境内的前苏联军用机场和军用基地。
但是,俄罗斯大多数军事将领还是支持普京的政策。普京的政策可以使俄罗斯在几乎没有损失、不需动用太大力量的情况下,清除俄罗斯和中亚盟国南部边境的军事、政治威胁。
与此同时,塔利班和本·拉登在俄罗斯的盟友也表达了对普京行为和政策的极端不满。这里不仅包括利莫诺夫的纳粹…布尔什维克党,而且还包括部分穆斯林神职人员。例如,俄罗斯亚洲地区穆斯林精神领袖、俄罗斯穆夫提委员会联合主席谢赫·纳菲古拉·阿什尔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在阿富汗进行的是反对伊斯兰的十字军东征,俄罗斯也参加了这个行动。我认为,每一个穆斯林都有权站在阿富汗国家守卫者——塔利班一方去作战。”
莫斯科大学教授、哲学博士阿·帕纳林,以一个地缘政治专家的身份写道:“美国的现实目的,是对直到里海和外高加索的后苏联空间南部地区实施军事占领,进而巩固美国的进攻基地,从那里控制正在复兴当中的古丝绸之路。欧亚大陆的北部已经被‘大西洋人’控制,现在轮到了尚未征服的欧亚大陆南部地区,其中包括伊朗、阿富汗、巴基斯坦……美国增加了对印度的西欧化,还在中国周围部署了哨卡。美国要实施这些意图,则需要不止10年的长期战争。由此看来,追捕本·拉登的行动将要持续这么长时间。对于俄罗斯的战略计划来说,有一点非常重要:它不再是西方联军侵略的惟一牺牲品,它现在有了不幸的同志和战略盟友——穆斯林兄弟。”
这是一份倾向性很强、极其简单肤浅的“鉴定”。事实上,俄罗斯在2001年秋天不仅巩固了它和穆斯林国家的战略联盟,而且在与西方的战略合作中迈出了重要一步,既避免了东方的对抗,也避免了西方的对抗。2001年秋天所发生的事件清晰地表明了美国地缘政治的软弱无力以及西欧军事政治的软弱。英国、法国、德国、奥匈帝国之间的竞争引发了20世纪上半叶两次世界大战,但这些帝国很早以前就已垮台。在军事政治问题上,西欧比俄罗斯帝国在苏联解体之后的损失还要多得多。这同时出现了新的威胁,不仅有恐怖主义,而且还有极端穆斯林的意识形态扩张。这种威胁的危险性丝毫不亚于希特勒的纳粹极端主义。
2001年之秋俄联邦与美利坚合众国(21)
当然,美国的霸权主义也是很危险的。在这场尖锐的冲突中,在新的国际危机中,俄罗斯拥有维护自身国家利益的可能和方向。国家利益包括稳定与和平,它的重要意义不止是针对俄罗斯一个国家,而是针对整个星球。我们都看到了,弗拉基米尔·普京成功地带领俄罗斯走的就是这条道路。
美国退出反导条约
2001年11月末和12月初,俄罗斯和北约之间正紧张地寻找双方关系的新形式。这一动向的倡议主要出自西方国家的领袖和北约领导人。
就在普京从美国返回莫斯科的第二天,英国首相布莱尔提出了建立俄罗斯与北约新关系的倡议。倡议内容为建立俄罗斯与北约相互关系委员会,19个北约成员国和俄罗斯在平等基础上一起讨论安全问题。北约秘书长罗伯逊访问莫斯科的时候,曾与俄罗斯领导人讨论过这个问题。在这次访问之后不久,北约决定在莫斯科开设军事代表处。俄罗斯总参谋长克瓦什宁和国防部长谢尔盖·伊万诺夫也访问了北约总部。
正如预料的那样,所有这些接触都引起了俄罗斯共产党的强烈反对。久加诺夫呼吁俄罗斯领导人恢复他们在古巴和越南的军事基地,停止与北约之间这种耻辱的“调情”。在美国,前美国总统国家安全顾问布热津斯基也反对北约和俄罗斯之间的“调情”。他声称,美国和英国竭力赋予俄罗斯和北约关系新特征的做法可能导致联盟队伍发生分裂。 按照布热津斯基的观点,俄罗斯在北约结构中将不可避免地被“同化”,而且俄罗斯必须放弃它与中国之间的战略伙伴关系,放弃与白俄罗斯、乌克兰建立斯拉夫联盟的想法,放弃巩固独联体框架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