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中所处的地位和中国本身所面临的危局,这种对“变局”的认识恰促成了“借法自强”的洋务运动的产生。
在第二次鸦片战争后,清朝统治集团中的一部分有识之士探讨“自强”之策的过程中,左宗棠的洋务思想日臻成熟。
咸丰十年(1860年),左宗棠在为两江总督曾国藩“捉刀”③而作的《复陈洋人助剿及采米运津折》中提出了如此见解
:
①[清]冯桂芬,《校邠庐抗议》,卷下,页一○○、一○一、七三、六九。
②咸丰十一年(1861年)成立的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被时人习称为“洋务衙门”。《洋务运动》(资料丛刊),第 1
册,第 288页。
③《筹办夷务始末》(咸丰朝),卷七二,页一一。
④[清]王韬:《韬园文录外编》,第 33 页。
⑤[清]王韬:《韬园尺牍》,第 7卷,第 2页,中华书局 1959 年版。
①[清]薛福成:《上曾侯书》,丁凤麟、王欣之编:《薛福成选集》,第 22 —24页。
②[清]李鸿章,《复朱九香学使》,《李文忠公全书》朋僚函稿,卷六,页三七。
③曾国藩致胡林翼信中说:“得惠缄承奖,借夷助剿一疏,系左季翁捉刀为之,鄙人不办此也”,但“鄙见与翁公
相同”。见曾国藩:《复胡宫保》,《曾文正公全集》书札,卷一三,页四七。
驭夷之道,贵识夷情。??此次款议虽成,岂可一日而忘备?河道既改海运,岂可一岁而不行?如能将此两事妥为
经画,无论目前资夷力以助剿济远,得纾一时之忧,将来师夷智以造炮制船,尤可期永远之利。史学界常以此说把曾国
藩视为洋务运动的首倡者,而真正的倡导者当属左宗棠。事实是,左宗棠能够提出这一主张并非偶然,这恰是他自鸦片
战争时期就建议“讥造船之厂”,“更造炮船、火船之式”想法的延续。更重要的是,左宗棠通过以曾国藩的名义上奏
的形式,率先向清政府正式提出将来学习西方以造炮制船的主张,这就为几年后洋务派创办近代军事工业举动之开始和
洋务运动的兴起与发展,起到了具有倡导性的历史作用。因此,可以把此说定为左宗棠洋务思想开始形成的标志。
同治二年(1863年),左宗棠上书总理衙门,强调中国今后“当图仿制轮船”,以此“为海疆长久之计”。②两年
后,左宗棠又把仿造轮船的主张同“求强”思想结合到一起。他指出:至中国自强之策,除修明政事精练兵勇外,必应
仿造轮船,以夺彼族之所恃。此项人断不可不罗致,此项钱断不可不打算,亦当及时竭力筹维。转瞬换约,届期须预为
绸缪也。这表明左宗棠以谋求自强为目的的洋务思想业已成熟。所以,左宗棠于同治五年(1866年)在关于筹议洋务事
宜的奏折中认为:“西洋各国,向以船炮称雄海上。??道光十九年海上事起,适火轮兵船已成,英吉利遂用以入犯。
厥后寻衅生端,逞其狂悖,瞰我寇事方殷,未遑远略,遂敢大肆狓猖“。要改变这种状况,中国必须”习造轮船,
兼习驾驶“。对此,左宗棠说他”怀之三年,乃有此请“。②这一年,他在致总理衙门函中也说:”宗棠于此事思之十
余年,诹之洋人,谋之海疆官绅者又已三载“。③可见,左宗棠在同治二三年间已决心仿造轮船,至同治四年他把仿造
轮船纳入”自强之策“也就顺理成章了。
于是,同治五年五月十三日(1866年 6月 25 日),左宗棠正式向清廷上奏提出了设厂造船的主张。他认为“东南
大利,在水而不在陆”。“我国家建都于燕,津、沽实为要镇。自海上用兵以来,泰西各国火轮兵船直达天津,藩篱竟
成虚设,星驰飙举,无足当之”。显然,左宗棠已对鸦片战争以来的“变局”有了清醒的认识。正是基于这种“变局观”,
他进一步指出:“欲防海之害而收其利,非整理水师不可;欲整理水师,非设局监造轮船不可。”①清廷认为左宗棠奏
陈各条实乃“自强之道”而加以肯定。
左宗棠以“求强”相标榜的洋务思想与 19 世纪 60 年代出现的洋务思潮既有相通之处,也存在自身的特性。
就洋务思潮的共性来看,“自强”思想的内涵起初是以“制洋器”,即追求和仿制西方的坚船利炮为主要内容的。
同治三年(1864年),奕䜣上奏指出:“查治国之道,在乎自强,而审时度势,则自强以练兵为要。练兵又
①见《曾文正公全集》奏稿,卷一二,页五七至五八。
②《上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左文襄公全集》书牍,卷六,页一○。
①《上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左文襄公全集》书牍,卷七,页二五。
②《复陈筹议洋务事宜折》,《左宗棠全集》奏稿,第 3册,第 67 、69页。
③《上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左文襄公全集》书牍,卷八,第六二页。
①《拟购机器雇洋匠试造轮船先陈大概情形折》,《左宗棠全集》奏稿,第 3册,第 61 页。
以制器为先。“奕䜣把”制器“提到”治国之道“的高度来认识。他感到”外洋如英法诸国,说者皆知其惟恃此船
坚炮利,则置焉弗讲。即有留心此事者,因洋人秘此机巧,不肯轻以授人,遂无从窥其门径“。因此,他建议”将外洋
各种机利火器实力讲求,以期尽窥其中之秘,有事可以御侮,无事可以示威“。②同一年,丁日昌在给李鸿章的一个”
密禀“中提出设厂制造船炮的主张。他指出:”不可不熟思所以自强之策“,”船坚炮利,外国之长技在此,其挟制我
中国亦在此“。”既不能拒之使不来,即当穷其所独往。门外有虎狼,当思所以驱虎狼之方,固不能以闭门不出为长久
计也“。③李鸿章接受了丁日昌的建议,他在同治四年创办江南制造总局的奏折中说:”机器制造一事,为今日御侮之
资,自强之本。“”转危为安、转弱为强之道,全由于仿习机器。“”庶几取外人之长技,以成中国之长技。“①左宗
棠于同治五年创办福州船政局时同样认为:”以机器制造机器,积微成巨,化一为百。机器既备,成一船之轮机即成一
船,成一船即练一船之兵。比及五年,成船稍多,可以布置沿海各省,遥卫津、沽。由此更添机器,触类旁通,凡制造
枪炮、炸弹、铸钱、治水,有适民生日用者,均可次第为之。“②他还强调采用机器”制造轮船为中国自强之策“,无
论如何为难,必须设法办理”。③同治五年底,清朝满族贵族鉴于汉族地方要员设厂制造枪炮、轮船的状况,也未等闲
视之,急于在畿辅重地天津设局。奕䜣亲自出面,上奏清廷,强调指出:“练兵之要,制器为先,中国所有军器,固应
随时随处选将购材,精心造作,至外洋炸炮、炸弹与各项军火机器,为行军需要。”他建议由满族贵族、三口通商大臣
崇厚在天津设立机器局,认为于天津设局制造军火,不但“取用甚便”,而且“在我可收临阵无穷之用,在彼不致有临
时挟制之虞”。对此必须细心筹划,“力求实效,尽得西人之妙,庶取求由我,彼族不能擅其长;操纵有资,外侮莫由
肆其焰”。④清廷发布“上谕”:“著崇厚督同天津道专设局厂,遴派妥员认真赶办。”⑤这样,在洋务派把“制洋器”
以仿造坚船利炮从而谋求“自强”思想的指导下,从 1865 年至 1867 年间,江南制造总局、金陵机器局、福州船政局、
天津机器局先后创办,中国近代第一批以机器生产力特征的军事工业便应运而生,中国的近代化也由此发韧。与此相反,
顽固派照样抱守残缺,认为:“不可购买洋器、洋船,为敌人所饵取;又不可仿照制造,暗销我中国有数之帑项,掷之
汪洋。”①“中国数千年来,未尝用轮船、机器,而一朝恢一朝之土宇,一代拓一代之版章。”②相比之下,洋务派
“制洋器”的主张确实较顽固派的迂腐之见高出一筹。
纵观中国近代历史,随着外国侵略的日益加剧,近代军事工业的创办无疑已经成为历史的必然。具体而微,则各个
军事工业局厂有其不同的特点。
②《筹办夷务始末》(同治朝),卷二五,页一。
③《海防档》(丙),《机器局》,第 1册,第 4—5 页。
①[清]李鸿章:《置办外国铁厂机器折》,《李文忠公全书》奏稿,卷九,页三四至三五。
②《拟购机器雇洋匠试造轮船先陈大概情形折》,《左宗棠全集》奏稿,第 3册,第 61 页。
③《开造轮船请暂动结款折》,《左宗棠全集》奏稿,第 3册第 197页。
④《筹办夷务始末》(同治朝),卷四四,页一七。
⑤《筹办夷务始末》(同治朝),卷四五,页六二。
①《光绪元年二月二十七日通政使于凌辰奏折》,《洋务运动》(资料丛刊),第 1册,第 122页。
②《同治六年五月二十二日杨廷熙条》,《洋务运动》(资料丛刊),第 2册,第 46 页。
江南制造总局、金陵机器局以制造枪炮为主,天津机器局以制造火药为要,福州船政局则专门以制造轮船为特色。
这些特点是与各局厂创办者的思想分不开的。
左宗棠所以重视轮船制造缘于其思想认识动因。他除了认识到仿造轮船是为了抵抗外国资本主义的军事侵略、经济
侵略和政治侵略的目的之外,还在于他善于对西洋的长技探赜索隐,认为仿造洋枪洋炮并不难,最难的是仿造轮船。还
在同治元年(1862年)他与太平军交战时,就发现“江西所存五千斤木壳铜心大炮,能发三十七八斤重炸弹,其制与洋
人落地开花炮略同”。
“可见西洋所恃为利器者,亦只能惊可动之众、无备之城,无他谬巧也”。①这种认识尽管不十分正确,却是他经
亲身实践所得。左宗棠对轮船的“偏爱”
是从鸦片战争以来的教训中得到的。他认为鸦片战争前“各国未造火轮船,彼尚无所挟也”。然而,“道光十九年
海上事起”,则恰“适火轮兵船己成,英吉利遂用以入犯”。所以他深感“彼之所恃以傲我者,不过擅轮船之利耳”。
他还指出:“若枪炮之制,广东无壳抬枪,三人可放两杆,一发可洞五人,无需洋火药、铜帽之费,足收致远命中之功,
较之洋人所推来福炮更捷而更远。大炮之制,新嘉坡所铸不如其祖家之良,中国若讲求子膛、药膛、火门三事合式,改
用铁模,净提铁汁,可与来福炮同工。硼炮一种又称开花炮、天炮,用生铁铸成者重百余斤,可放十余斤炮子;用熟铁
制成者重四十五斤,亦要放十斤零炮子,远可三里许,落地而始开花,其巧在子而亦在炮。”他在福建督匠铸制这种炮
30余尊,“用尺测量施放,亦与西洋硼炮同工”。因此,他进一步认为:“至轮车机器、造铁机器,皆从造船机器生出。
如能造船,则由此推广制作,无所不可”。“陆地之战,彼之所长皆我所长,有其过之,无弗及也;若纵横海上,彼有
轮船,我尚无之,形无与格,势无与禁,将若之何?”②显然,左宗棠并不反对仿造外国的枪炮,只是他误认为早已把
洋枪洋炮的制造学到手了,甚至已超过了外国的制造水平。但他作这样论述的用心则是为了证明自造枪炮并非难事,而
中国没有轮船与外国在海上争衡,“自强”之说只能是一句空言。所以,他把自造轮船视为“自强之策”的关键,并藉
此“以夺彼族所恃”,可谓切中要害。
据左宗棠自己说,他对外国的“火轮兵船之制”,自“道光十九年海上事起”即已予以注意。他在任闽浙总督后又
与法国人德克碑、日意格“往返讲论,渐得要领”,且“谋之海疆官绅者又已三载”。因此他才敢于力排雇船和买船的
议论,毅然提出自造轮船的设想和具体计划,并反复向清廷和总理衙门陈述防止外人干预和不为浮言所惑的主张。左宗
棠说:
就局势而言,借不如雇,雇不如买,买不如自造。①至自造轮机成船,较买见成轮船多费至数倍,即较之购买见成
轮机配造成船,亦费增过半,所以必欲自造轮机者,欲得其造轮饥之法,为中国永远之利,并可与别项之利,而纾目前
之患耳。外国多方阻挠,乃意中必有之事,见在英国领事等屡以造船费大难成,不如买见成船为便宜,此即暗中使坏之
一端,不然伊何爱于我,而肯代为打算乎!惟既能造船,必期能自驾驶,方不至授人以柄。②
①《附陈贼情并监放炸炮片》,《左宗棠全集》奏稿,第 1册,第 13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