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的中心思想是个很熟悉的概念:行为由一系列或者一串相连接的习惯构成,每种都是刺激-反应的连接,它们是作为强化的结果而产生的。他这是桑代克效应定律的翻版。赫尔的工作中比较新的东西是,他假设了一系列的因素,他认为,每种因素都加强、限制或者禁止这类习惯的形成,还有他列出的一些方程,据此,人们可以计算这些因素中每项因素精确的效果。
它们包括动物驱动力的水平(一只饥饿的老鼠觅食的驱动力比已经吃得厌腻的老鼠大得多);强化的力量(以诸如“5克标准食物”这类的术语表达出来);刺激后面紧跟着强化的次数;每次强化之后的获得的“需求减少”程度;因为疲劳和一次尝试与下一次尝试之间的时间长度而产生的“驱动力减少”的程度(驱动力是由需求为燃料的)等等。如艾德温·波林后来手下留情,以极巧妙的用词所言,这是一套极为“冗笨的”学说。
这里有一个例子。通过下列方程式,人们可以计算一个强化后的行动的任何即定数量的重复,能够增大通过学习所得习惯的力量的程度:
NsHR=M…Me…iN
该方程式的意思是,学习所得习惯的力量取决于强化尝试的次数(N),某具体动作中输入输出的神经冲动之间的关系(sHr),该特定习惯最大生理学力量(M)减去,好了,就这样一直下去。
赫尔最大的初衷是要按自然科学来建立新行为主义心理学,从而使其获得知识上的地位。他的学习微积分在30年代看起来还支离破碎,而在他的《行为的原理》(1943年)一书中却已经有了系统的形式,当时,这种方法倍受尊崇,影响极大。在40年代末期和50年代,数千篇硕士论文和博士论文都是以他的一个或多个假设为基础的。他成了心理学研究文献中和学习心理学领导人物中被引用最多的心理学家。
可到了60年代,赫尔学说的笨重以及行为主义地位的衰落,使他的名字和工作都快速褪色了。到1970年,他很少被人引用,今天,几乎没有任何研究是以他的理论为基础的。赫尔于1952年去世时,一定想到自己已经在科学上获得了永生。现在,他只是个在历史研究中稍为引人注意的人物,年轻的心理学家和心理学圈子外很少有知道他名字的。
B·F·斯金纳(1904-1990)是另一位主要的新行为主义者,他的命运极为不同。他成为并保持为全世界最为著名的心理学家,直到他86岁时去世为止。他的思想在今天的心理学研究、教育和心理治疗中被广泛应用。
这么说,在人类寻找自我理解的探索中,他一定就是贡献最大的人之一,对吗?
远非如此。
人类的自我理解,至少是这么多世纪以来的哲学家和心理学家们寻找的那种自我理解,根本就不在斯金纳的目标或者贡献之列。斯金纳在他漫长的一生中坚守着他的行为主义观点,他认为,比如意识、思想、记忆和推理这些“主观存在”根本就不存在,而只是“一些语言的构成物和人类在语言发展的过程中不幸落入的一些语法陷阱”,“是一些本身都无法解释的注解性的东西”。斯金纳的目标不是去了解人类的精神,而是决定行为是如何由外部原因引发的。他对自己的观点坚信不疑,他在一个短篇的自传中——他还有一部三卷本的自传——写道:“(行为主义)可能需要澄清,但它不再需要争辩了。”
斯金纳对心理学的理论也没有增加什么东西;他认为有学习的理论是不需要的,还宣称自己就没有一种理论。他的确相信的一种理论,可以用一句话总结下来,即我们所做的任何事情和我们本身都是由奖励和惩罚的历史决定的;他通过研究形成的这一理论的细节,由前述部分强化效应这类的原理构成,他的理论关心的是引起行为需求和引起行为消灭的情境。
那么,是什么使他如此出名的呢?
跟沃森一样,斯金纳天生就是一个引起非议的人,一个煽动家和杰出的广告人。他第一次在电视上露面时,搬出了原由蒙田提出的一个两难问题——“如果你非得做一个选择的话,你是烧死自己的孩子呢?还是焚掉书籍?”——然后他说,我本人倒情愿烧掉自己的孩子,因为他通过工作而对未来作出的贡献,将大于通过自己的基因作出的贡献。可以预料的是,他激起了愤怒… 因而得到邀请,参加进一步的露面。
在别的一些时间里,他似乎喜欢拿一些思想深沉的人在谈论和理解人类行为时用的词来嘲笑取乐:
行为……仍然归结于人的本性,还有一种广义的“个人差别心理学”,人们在里面用性格特征、能力和潜力这些词来比较和描述人类。几乎每一个关心人类状况……都以这种前科学方式谈论人类行为。
斯金纳一向嘲笑理解人的内心的努力:
我们不需要努力地去发现什么样的人格、心理状态、感觉、性格特征、计划、目的、意图或者自动的人真正是的其它一些特权,才能够赶上对行为的真正科学的分析……思想就是行动。错误在于把行为分配到意识里面去了。
他说,我们需要或者能够知道的,是行为的外部起因和这个行为可观察到的结果。这会得出“作为一种行为系统的有机体的完整图景”。
与此观点相一致的是,他是个严格的决定论者:“我们之所以成为今天的我,这是由我们的历史决定的。我们热衷于相信自己是可以选择的,是可以行为的……(可是)我不相信一个人会是自由或者应该负责任的。”“自动的”人是个错觉;一个好人是因为条件形成使他如此的,好的社会也将是以“行为工程”为基础的,即通过积极的强化措施对行为施以科学控制。
斯金纳是个灵巧表演人,他很会让自己受欢迎。他说话明白流畅,以自我为中心而不为此感到脸红,而且长得迷人。为了展示他自己的条件形成技巧,他教会一只鸽子在玩具钢琴上弹一支曲子,教一对鸽于玩一种网球,两只鸽子用它们的嘴把一只球滚来滚去。几百万人在电视记录片上看过他的表演,他们都认为斯金纳是个了不起的人,至少是位动物专家。他以一本乌托邦小说《沃尔登第二》(1948)的形式表达了他对一种理想中的、科学控制的社会的展望,他在小说里面展现了一个小型社会的图景,从诞生开始,孩子们都通过奖励(积极的强化)进行严格的条件形成训练,以使他们具有合作精神和社交能力;所有的行为都受到控制,但这都是为了全体的利益和幸福。虽说对话平淡无聊,情节做作,但这本小说还是成了一本极受推崇的书,大学生们长年读这本书,销量已逾20O多万册。
可是,斯金纳在公众当中的声名比他与同行相处的声名大。如一位崇拜者心理学家诺曼·古特曼几年以前在《美国心理学家》上所写的一样:
(斯金纳)是一个神话中的著名人物……科学家英雄,普罗米修斯式的播火者,技艺高超的技术专家……敢于打破偶像的人,不畏权威的人,他解放了我们的思想,从而脱离了古代的局限。
斯金纳1904年出生在宾夕法尼亚一个铁路小镇上,他父亲是当地的律师。还在儿童时期,他就有制作复杂小玩意儿的癖好。后来,作为一位心理学家,他还会发明并建造动物实验用的许多极为有效的装置。在中学和大学期间,他曾立志当一名作家,大学毕业之后,他花了一年时间练习写作,大部分时间是在格林威治村度过的。尽管他仔细观察了周围千奇百怪的人类行为,可过了一阵子后他发现自己对看到的一切没有什么好说的,极度灰心之后,他决定放弃这个打算。
可是,他不久又找到了一个办法,对他来说是更为实际的理解人类行为的方法。在他的阅读中,他偶尔读到沃森和巴甫洛夫等人从事的工作,读了这两个人写的书,然后决定把自己的未来献给了解人类行为的科学方法探索中,特别是对条件形成的研究。“我对自己在文学上的失败耿耿于怀,”他1977年对一位采访者说,“而且我确信,作家们从没有真正理解到什么东西。正因为这个原因,我才转向了心理学。”
他来到了哈佛。那地方是内省式心理学的天下,可是,他不再对被他称作“内幕消息”的东西感兴趣了,因而急速转向,自已干起用老鼠进行实验的行为主义研究。在他的自传里,斯金纳带着快乐的心情回忆说,他庆幸自己曾是个类似坏小子的人:“他们也许以为,心理学里面的某种东西正盯着我哩,可是,事实是,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随心所欲。”斯金纳不听教授的训导,成了越来越彻底的行为主义者,在进行他的博士论文答辩时,人们请他列举对行为主义的一些反对意见,可他一条也想不出来。
斯金纳利用自己灵巧的机械能力做了一只迷箱,它比桑代克的样子改进了许多;从那以后,这种迷宫就广泛使用起来,并被人称为斯金纳箱。其基本的形式是——它有很多样——它是一只笼子,足以让一只白鼠很舒服地呆在里面,一面箱壁上有一根横杆,恰好装在一只小食盘和喷水口上面。老鼠在笼子里面爬来爬去,当它碰巧把前爪歇在横杆上压下它时,一粒饲料会自动地落在食盘里。笼子外面连接着的一些设备会画出一条线,一分钟一分钟地显示出压下横杆的总数,从而自动地记录老鼠的行为。这比桑代克的迷宫箱方法更为有效,更容易收集数据,因为实验人不需要盯着老鼠,也不需要在它压下横杆时递送饲料,而只需要看看记录就行了。
这只箱子还能得出更为客观的行为获取或者消失数据,这超过了当时任何人所能收集的数据。老鼠会决定,而且只由它决定,这次按下横杆和下次按下横杆的时间间隔是多大。斯金纳可以把他有关学习原理的发现建立在“反应频率”的基础上,即动物的行为按照强化程度而发生改变的频率,它不会受到实验人的行动的干扰。
另外,斯金纳还可以调节这只箱子,使其按各种方式来模仿现实世界里强化或者没有强化行为的许多情况。比如,他可以研究当动物定期受奖励时如何学会反应;已经学会的反应是如何在奖励突然中断时消失的;当奖励按照时间间隔(比如每按动四下来一次)间歇性地投放时,它是怎样影响学习和反应消除的;当奖励不定期投放时会有什么影响;按压横杆得出混合结果时(比如一次奖励跟着一次电击)会有什么影响,等等。在每种情况下,数据得出的曲线会显示在这各种情况之下行为的获取和消除频率。
斯金纳从这些曲线里形成了若干的原理,这些原理增进了人们对老鼠行为的理解,还有对人的行为的理解。有一个例子是,他发现部分强化有一个重要的变化效果。食物偶尔或者不定期投放,老鼠经计划训练后,会坚持不断地按压横杆,哪怕投放饲料的装置已经完全关掉了。它们学习的行为比一些在定期间歇投放的强化中训练出来的老鼠更不太容易消除。有人把这个比作在赌场玩老虎机的赌徒行为:老鼠和赌徒都没有办法预测下一次的强化什么时候到来,但是,因为习惯于偶尔得一些奖励,他们都会坚持不断地试下去,以期望在下一次尝试中得奖。
可是,斯金纳最为重要的贡献却是他的“操作性条件形成”,光是为这一点,他就值得在心理学的名誉大厅里享受一把永久的座椅。
在“经典的”(巴甫洛夫式的)条件形成中,动物对食物的非条件反应(分泌唾液)被变成对以前属于中性的刺激(节拍器或者铃铛的声音)的条件反射;行为改变的关键因素是新的刺激。
在“工具型”(桑代克式的)的条件形成中,行为变化的关键因素是反应,而不是刺激。中性的反应——在随机性的获取食物过程中碰巧踩在踏板上——被奖励食物,并成为学习得来的行为,它能够达到以前没有过的目的。
斯金纳的操作性条件形成是工具型条件形成的重要发展。动物为无论什么目的而进行的任何随机活动,都可以被看作以某种方式对环境的“操作,”因此,按斯金纳的说法,也可以是一个“操作动作”,奖励这个活动会产生操作条件形成。通过对一系列小型随机活动一个一个的奖励,实验者可以给动物的行为“定型”,直到它采取不是其本来的或者自然技能的一部分的行动。
下面这个例子,是斯金纳如何使一只鸽子的行为定型的,在一只斯金纳箱子里,与箱壁齐平的地方放着一块彩色的小塑料圆盘,他要让鸽子啄那个盘子:
我们首先在鸽子从箱子里面的任何地点朝这个点(即盘子)的方向稍稍转动身体的时候给它喂食。这会增加这种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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