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_史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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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_史记- 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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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下甲攻卫阳晋,必大关天下之匈。大王悉起兵以攻宋,不至数月而宋可举,举宋而东指,则泗上十二诸侯尽王之有也。

  「凡天下而以信约从亲相坚者苏秦,封武安君,相燕,即阴与燕王谋伐破齐而分其地;乃详有罪出走入齐,齐王因受而相之;居二年而觉,齐王大怒,车裂苏秦於市。夫以一诈伪之苏秦,而欲经营天下,混一诸侯,其不可成亦明矣。

  「今秦与楚接境壤界,固形亲之国也。大王诚能听臣,臣请使秦太子入质於楚,楚太子入质於秦,请以秦女为大王箕帚之妾,效万室之都以为汤沐之邑,长为昆弟之国,终身无相攻伐。臣以为计无便於此者。」

  於是楚王已得张仪而重出黔中地与秦,欲许之。屈原曰:「前大王见欺於张仪,张仪至,臣以为大王烹之;今纵弗忍杀之,又听其邪说,不可。」怀王曰:「许仪而得黔中,美利也。後而倍之,不可。」故卒许张仪,与秦亲。

  张仪去楚,因遂之韩,说韩王曰:「韩地险恶山居,五穀所生,非菽而麦,民之食大抵菽藿羹。一岁不收,收不餍糟。地不过九百里,无二岁之食。料大王之卒,悉之不过三十万,而厮徒负养在其中矣。除守徼亭鄣塞,见卒不过二十万而已矣。秦带甲百馀万,车千乘,骑万匹,虎贲之士跿簉科头贯颐奋戟者,至不可胜计。秦马之良,戎兵之众,探前趹後蹄间三寻腾者,不可胜数。山东之士被甲蒙胄以会战,秦人捐甲徒裼以趋敌,左挈人头,右挟生虏。夫秦卒与山东之卒,犹孟贲之与怯夫;以重力相压,犹乌获之与婴兒。夫战孟贲、乌获之士以攻不服之弱国,无异垂千钧之重於鸟卵之上,必无幸矣。

  「夫群臣诸侯不料地之寡,而听从人之甘言好辞,比周以相饰也,皆奋曰『听吾计可以彊霸天下』。夫不顾社稷之长利而听须臾之说,诖误人主,无过此者。

  「大王不事秦,秦下甲据宜阳,断韩之上地,东取成皋、荥阳,则鸿台之宫、桑林之苑非王之有也。夫塞成皋,绝上地,则王之国分矣。先事秦则安,不事秦则危。夫造祸而求其福报,计浅而怨深,逆秦而顺楚,虽欲毋亡,不可得也。

  「故为大王计,莫如为秦。秦之所欲莫如弱楚,而能弱楚者如韩。非以韩能彊於楚也,其地势然也。今王西面而事秦以攻楚,秦王必喜。夫攻楚以利其地,转祸而说秦,计无便於此者。」

  韩王听仪计。张仪归报,秦惠王封仪五邑,号曰武信君。使张仪东说齐湣王曰:「天下彊国无过齐者,大臣父兄殷众富乐。然而为大王计者,皆为一时之说,不顾百世之利。从人说大王者,必曰『齐西有彊赵,南有韩与梁。齐,负海之国也,地广民众,兵彊士勇,虽有百秦,将无柰齐何』。大王贤其说而不计其实。夫从人朋党比周,莫不以从为可。臣闻之,齐与鲁三战而鲁三胜,国以危亡随其後,虽有战胜之名,而有亡国之实。是何也?齐大而鲁小也。今秦之与齐也,犹齐之与鲁也。秦赵战於河漳之上,再战而赵再胜秦;战於番吾之下,再战又胜秦。四战之後,赵之亡卒数十万,邯郸仅存,虽有战胜之名而国已破矣。是何也?秦彊而赵弱。

  「今秦楚嫁女娶妇,为昆弟之国。韩献宜阳;梁效河外;赵入朝渑池,割河间以事秦。大王不事秦,秦驱韩梁攻齐之南地,悉赵兵渡清河,指博关,临菑、即墨非王之有也。国一日见攻,虽欲事秦,不可得也。是故原大王孰计之也。」

  齐王曰:「齐僻陋,隐居东海之上,未尝闻社稷之长利也。」乃许张仪。

  张仪去,西说赵王曰:「敝邑秦王使使臣效愚计於大王。大王收率天下以宾秦,秦兵不敢出函谷关十五年。大王之威行於山东,敝邑恐惧慑伏,缮甲厉兵,饰车骑,习驰射,力田积粟,守四封之内,愁居慑处,不敢动摇,唯大王有意督过之也。

  「今以大王之力,举巴蜀,并汉中,包两周,迁九鼎,守白马之津。秦虽僻远,然而心忿含怒之日久矣。今秦有敝甲凋兵,军於渑池,原渡河逾漳,据番吾,会邯郸之下,原以甲子合战,以正殷纣之事,敬使使臣先闻左右。

  「凡大王之所信为从者恃苏秦。苏秦荧惑诸侯,以是为非,以非为是,欲反齐国,而自令车裂於市。夫天下之不可一亦明矣。今楚与秦为昆弟之国,而韩梁称为东籓之臣,齐献鱼盐之地,此断赵之右臂也。夫断右臂而与人斗,失其党而孤居,求欲毋危,岂可得乎?

  「今秦发三将军:其一军塞午道,告齐使兴师渡清河,军於邯郸之东;一军军成皋,驱韩梁军於河外;一军军於渑池。约四国为一以攻赵,赵,必四分其地。是故不敢匿意隐情,先以闻於左右。臣窃为大王计,莫如与秦王遇於渑池,面相见而口相结,请案兵无攻。原大王之定计。」

  赵王曰:「先王之时,奉阳君专权擅势,蔽欺先王,独擅绾事,寡人居属师傅,不与国谋计。先王弃群臣,寡人年幼,奉祀之日新,心固窃疑焉,以为一从不事秦,非国之长利也。乃且原变心易虑,割地谢前过以事秦。方将约车趋行,適闻使者之明诏。」赵王许张仪,张仪乃去。

  北之燕,说燕昭王曰:「大王之所亲莫如赵。昔赵襄子尝以其姊为代王妻,欲并代,约与代王遇於句注之塞。乃令工人作为金斗,长其尾,令可以击人。与代王饮,阴告厨人曰:『即酒酣乐,进热啜,反斗以击之。』於是酒酣乐,进热啜,厨人进斟,因反斗以击代王,杀之,王脑涂地。其姊闻之,因摩笄以自刺,故至今有摩笄之山。代王之亡,天下莫不闻。

  「夫赵王之很戾无亲,大王之所明见,且以赵王为可亲乎?赵兴兵攻燕,再围燕都而劫大王,大王割十城以谢。今赵王已入朝渑池,效河间以事秦。今大王不事秦,秦下甲云中、九原,驱赵而攻燕,则易水、长城非大王之有也。

  「且今时赵之於秦犹郡县也,不敢妄举师以攻伐。今王事秦,秦王必喜,赵不敢妄动,是西有彊秦之援,而南无齐赵之患,是故原大王孰计之。」

  燕王曰:「寡人蛮夷僻处,虽大男子裁如婴兒,言不足以采正计。今上客幸教之,请西面而事秦,献恆山之尾五城。」燕王听仪。仪归报,未至咸阳而秦惠王卒,武王立。武王自为太子时不说张仪,及即位,群臣多谗张仪曰:「无信,左右卖国以取容。秦必复用之,恐为天下笑。」诸侯闻张仪有卻武王,皆畔衡,复合从。

  秦武王元年,群臣日夜恶张仪未已,而齐让又至。张仪惧诛,乃因谓秦武王曰:「仪有愚计,原效之。」王曰:「柰何?」对曰:「为秦社稷计者,东方有大变,然後王可以多割得地也。今闻齐王甚憎仪,仪之所在,必兴师伐之。故仪原乞其不肖之身之梁,齐必兴师而伐梁。梁齐之兵连於城下而不能相去,王以其间伐韩,入三川,出兵函谷而毋伐,以临周,祭器必出。挟天子,按图籍,此王业也。」秦王以为然,乃具革车三十乘,入仪之梁。齐果兴师伐之。梁哀王恐。张仪曰:「王勿患也,请令罢齐兵。」乃使其舍人冯喜之楚,借使之齐,谓齐王曰:「王甚憎张仪;虽然,亦厚矣王之讬仪於秦也!」齐王曰:「寡人憎仪,仪之所在,必兴师伐之,何以讬仪?」对曰:「是乃王之讬仪也。夫仪之出也,固与秦王约曰:『为王计者,东方有大变,然後王可以多割得地。今齐王甚憎仪,仪之所在,必兴师伐之。故仪原乞其不肖之身之梁,齐必兴师伐之。齐梁之兵连於城下而不能相去,王以其间伐韩,入三川,出兵函谷而无伐,以临周,祭器必出。挟天子,案图籍,此王业也。』秦王以为然,故具革车三十乘而入之梁也。今仪入梁,王果伐之,是王内罢国而外伐与国,广邻敌以内自临,而信仪於秦王也。此臣之所谓『讬仪』也。」齐王曰:「善。」乃使解兵。

  张仪相魏一岁,卒於魏也。

  陈轸者,游说之士。与张仪俱事秦惠王,皆贵重,争宠。张仪恶陈轸於秦王曰:「轸重币轻使秦楚之间,将为国交也。今楚不加善於秦而善轸者,轸自为厚而为王薄也。且轸欲去秦而之楚,王胡不听乎?」王谓陈轸曰:「吾闻子欲去秦之楚,有之乎?」轸曰:「然。」王曰:「仪之言果信矣。」轸曰:「非独仪知之也,行道之士尽知之矣。昔子胥忠於其君而天下争以为臣,曾参孝於其亲而天下原以为子。故卖仆妾不出闾巷而售者,良仆妾也;出妇嫁於乡曲者,良妇也。今轸不忠其君,楚亦何以轸为忠乎?忠且见弃,轸不之楚何归乎?」王以其言为然,遂善待之。

  居秦期年,秦惠王终相张仪,而陈轸奔楚。楚未之重也,而使陈轸使於秦。过梁,欲见犀首。犀首谢弗见。轸曰:「吾为事来,公不见轸,轸将行,不得待异日。」犀首见之。陈轸曰:「公何好饮也?」犀首曰:「无事也。」曰:「吾请令公厌事可乎?」曰:「柰何?」曰:「田需约诸侯从亲,楚王疑之,未信也。公谓於王曰:『臣与燕、赵之王有故,数使人来,曰:「无事何不相见」,原谒行於王。』王虽许公,公请毋多车,以车三十乘,可陈之於庭,明言之燕、赵。」燕、赵客闻之,驰车告其王,使人迎犀首。楚王闻之大怒,曰:「田需与寡人约,而犀首之燕、赵,是欺我也。」怒而不听其事。齐闻犀首之北,使人以事委焉。犀首遂行,三国相事皆断於犀首。轸遂至秦。

  韩魏相攻,期年不解。秦惠王欲救之,问於左右。左右或曰救之便,或曰勿救便,惠王未能为之决。陈轸適至秦,惠王曰:「子去寡人之楚,亦思寡人不?」陈轸对曰:「王闻夫越人庄舄乎?」王曰:「不闻。」曰:「越人庄舄仕楚执珪,有顷而病。楚王曰:『舄故越之鄙细人也,今仕楚执珪,贵富矣,亦思越不?』中谢对曰:『凡人之思故,在其病也。彼思越则越声,不思越则楚声。』使人往听之,犹尚越声也。今臣虽弃逐之楚,岂能无秦声哉!」惠王曰:「善。今韩魏相攻,期年不解,或谓寡人救之便,或曰勿救便,寡人不能决,原子为子主计之馀,为寡人计之。」陈轸对曰:「亦尝有以夫卞庄子刺虎闻於王者乎?庄子欲刺虎,馆竖子止之,曰:『两虎方且食牛,食甘必争,争则必斗,斗则大者伤,小者死,从伤而刺之,一举必有双虎之名。』卞庄子以为然,立须之。有顷,两虎果斗,大者伤,小者死。庄子从伤者而刺之,一举果有双虎之功。今韩魏相攻,期年不解,是必大国伤,小国亡,从伤而伐之,一举必有两实。此犹庄子刺虎之类也。臣主与王何异也。」惠王曰:「善。」卒弗救。大国果伤,小国亡,秦兴兵而伐,大剋之。此陈轸之计也。

  犀首者,魏之阴晋人也,名衍,姓公孙氏。与张仪不善。

  张仪为秦之魏,魏王相张仪。犀首弗利,故令人谓韩公叔曰:「张仪已合秦魏矣,其言曰『魏攻南阳,秦攻三川』。魏王所以贵张子者,欲得韩地也。且韩之南阳已举矣,子何不少委焉以为衍功,则秦魏之交可错矣。然则魏必图秦而弃仪,收韩而相衍。」公叔以为便,因委之犀首以为功。果相魏。张仪去。

  义渠君朝於魏。犀首闻张仪复相秦,害之。犀首乃谓义渠君曰:「道远不得复过,请谒事情。」曰:「中国无事,秦得烧掇焚于君之国;有事,秦将轻使重币事君之国。」其後五国伐秦。会陈轸谓秦王曰:「义渠君者,蛮夷之贤君也,不如赂之以抚其志。」秦王曰:「善。」乃以文绣千纯,妇女百人遗义渠君。义渠君致群臣而谋曰:「此公孙衍所谓邪?」乃起兵袭秦,大败秦人李伯之下。

  张仪已卒之後,犀首入相秦。尝佩五国之相印,为约长。

  太史公曰:三晋多权变之士,夫言从衡彊秦者大抵皆三晋之人也。夫张仪之行事甚於苏秦,然世恶苏秦者,以其先死,而仪振暴其短以扶其说,成其衡道。要之,此两人真倾危之士哉!

  仪未遭时,频被困辱。及相秦惠,先韩後蜀。连衡齐魏,倾危诳惑。陈轸挟权,犀首骋欲。如何三晋,继有斯德。
 



 史  记


【樗里子甘茂列传第十一】

  樗里子者,名疾,秦惠王之弟也,与惠王异母。母,韩女也。樗里子滑稽多智,秦人号曰「智囊」。

  秦惠王八年,爵樗里子右更,使将而伐曲沃,尽出其人,取其城,地入秦。秦惠王二十五年,使樗里子为将伐赵,虏赵将军庄豹,拔蔺。明年,助魏章攻楚,败楚将屈丐,取汉中地。秦封樗里子,号为严君。

  秦惠王卒,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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