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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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笙-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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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等陈群说完,杨虎便高与得欢呼鼓掌,高声的向黄杜张三位道贺,当时三大亨的神情反应,黄金荣颔首而笑,喜上眉梢;张啸林得意洋洋,手舞足蹈;杜月笙则表情肃穆庄严,眉掀眼睁,其实他是感激、感动,又复加上了无穷的感触。前尘往事,未来种种,齐同涌向心头,使他心情复杂,不知怎样表示才好,令人陡然看来,以为他是喜出望外,呆怔住了。
  酒席上,于是软声阵阵,笑语殷殷,显出从所未有的热闯。陈群和黄金荣接席而谈,谈的都是南京近况,北伐军情,以及蒋总司令的举措言行。
  直到盛宴已散,各目归去,杜月笙坐在汽车上,凉风一灌,精神一振,他彷佛从迷怳中醒来。一看自己的手里,不正捧看那张总司令部的委任状吗?座车从他最熟悉的街道疾驶而过,这一条马路,曾经载过他的孤独与凄凉,饥饿与辛酸,也曾掠过他的富贵荣华,欢欣得意。几许血泪,多少汗液,几许泪下襟怀与几许扬声大笑,高桥、黄浦、十六铺、八仙桥和华格臬路,法租界这一角之地宛如一只鸟笼如今笼中之鸟业已振翅高飞,海润天空。河滨里的泥鳅,激流中的鲤鱼,一登龙门,身价十倍!总司令部少将参议的委任状紧紧握在手中,这是四十年的艰辛,四十年的血汗,四十年的最高潮,四十年的最佳机遇,他笑了,唇间一抹含有苦涩的微笑,他把手里的委任状握紧,握得再紧,更紧。
  杜月笙一生一世牢牢不忘蒋总司令给他的殊荣赐他的委任。他不是不曾有过官衔,段祺瑞执政时期,财政总长李思浩,曾经聘任他为财政部谘议。孙传芳自任五省联帅,席卷东南,他那个五省联帅总司令部,也曾发给他一张高等顾问的委任状,但是那两张官诰他随手就搁了起来,无论是当时抑或以后,从没有听他提过一语半字。唯独这一次官拜少特参议他有无比的虔敬、感激与重视,他不仅订做军服,拍照留念,而且还大宴亲朋,逐日排开盛筵,道贺者门限为穿,杜公馆着实当桩大喜事办,一连热闸了好些天。奉召晋京譪总司令
  热闹过了,心定下来,黄杜张三大亨一商量,杜月笙的意思:蒋总司令青睐相加,拔他们于里曛洌嗄字校潜甘苋俪瑁獯竺砰挂院螅杂诮芩玖畹囊黄ぶ模艿糜兴硎尽S谑牵判チ直碓蕹桑鹕惹嵋。慕雷值乃担
  「对极,做官的奉了委令,应该办一层手续,叫做『谢委』,这就是说要去晋譪上级,道一声谢,听一次训,然后才可以接篆视事」
  黄老板听不大懂,但是意思总归明白,他说:
  「照这样看来,我们是该要上一趟南京,拜谢拜谢总司令了?」
  张啸林接口便答:「当然。」
  「我们三个一道去?」黄金荣再问。
  「要去,」张啸林不假思索的下结论:「当然是一道去了。」
  「不忙不忙,」杜月笙岔进来摇摇手说:「我们不懂南京的规矩,倘使三个人一道去了,总司令不接见,那就很尴尬了。依我着,这是一桩大事情,最好先跟老八商量一下」
  「满对,」黄金荣立表赞成,顺便把这个差使交给杜月笙:「你去问问陈老八看。」
  问过了的结果,陈老八说这就用不着了,谢委请训,都是从前官场的陋规,如今已不复存在,国民政府尤其不兴这一套,总司令要召见谁或是由他亲自走访谁,多半是为了政务上的需要。这个意思也就是说:倘若总司令有事请教,他自会主动的相邀。
  黄杜张这层意思打消了,过不多久,陈群专诚拜访杜月笙,他说:蒋总司令希望他晋京一行,没有甚么公事,祇不过见一次面,交换交换意见  
  杜月笙大为兴奋,他立卽摒挡行装,准备动身。有一些比较亲近点的学生子,也不知道「先生」在做多大的官,见总司令又是甚么样的性质?依他们的想法,民国时代,总司令约见就等于是前清皇帝的宣召,于是一个个的起劲得很,纷纷提出请求,要当杜月笙的随员,跟到南京去,威风威风,光采光采。
  杜月笙又好气又好笑,一再的告诉他们,杜月笙不曾做官,所谓的少将参议只不过一项名誉职位,杜某人怎么配有随员?何况到南京去说不定会有公事,又不是去白相,带了一大堆人招摇过市的干甚么?
  大多数人知难而退,还有几个缠牢不放,费尽唇舌也说不动,在他们的心目之中:天是头顶上的两道屋檐当中间,地是上海市黄浦滩上勃兰西,人嚜世界上只有杜先生一个。杜先生上南京,晋见蒋总司令,要是放弃了这个当跟班的机会,那么今生今世再也寻不着出头的日脚了。
  实在吃他们缠不过,杜月笙只好答应了多少带几个人。司机保镖万墨林马阿五以外,另外带了几个学生子。动身之前反复不停的向他们说明,只当要好朋友一道去南京玩一趟要绝口不提甚么参议随员,更千万不可拿出勃兰西地界的作风,违禁犯法,闹成笑话。
  同行者中有一个黄振东,他父亲在做轮船和糖生意,足有百万当家,但是黄振东旣不读书,又不做事,一向有点憨头憨脑的。曾有一次黄金大戏院「五虎将」之二的汪其俊和孙兰亭,这两郎舅拿他寻开心,说是湖社中坚、素有上海票怪之称的湖州大亨沈田莘,在背底下骂他,两郎舅给黄振东出主意,叫他当众敲沈田莘一记,显显自己的威风,好叫沈田莘服贴。
  湖州帮人才辈出,财势绝伦,沈田莘上了一把年纪,头上童山濯濯,他平时老气横秋,目高于顶,卽使三大亨碰上了他,都要退让几分。那黄振东却初生之犊不畏虎,他中了汪其俊、孙兰亭的计,懵懵懂懂,有一天,就在高朋满座的一个场合,大庭广众之中,他一声不吭,跑到沈田莘的面前,高高举起手中的湘妃竹折扇,猛然向沈田莘的光头上一敲。
  这一敲,敲得沈田莘无名火起,暴跳如雷,在旁边亲眼目睹的朋友群情激愤,为之大哗,要不是有人赶紧说明黄振东是个傻瓜,姑念他是杜月笙的徒弟,使沈田莘转移方向,要去找杜月笙算帐,说不定黄振东当场就要吃大亏的。事情闹得非常严重,杜月笙一面痛责黄振东,一面亲向沈田老道歉。亏得沈田莘通情达理,不与心智不全的黄振东计较,一场大祸,方始消弭于无形。
  杜月笙要上南京,黄振东的憨劲复发,牵丝扳藤,一定要跟去开开眼界杜月笙无可奈何,跟他约法三章,此行若不循规蹈矩,万一闯了穷祸,「为师的唯有将你永远逐出杜门。」
  黄振东答应了,于是,他随着杜月笙一行,一路有说有笑欢天喜地,乘火车到南京
  车抵下关车站,总司令部派有专人迎接,说是杜先生的住处,已经订好了中央饭店。杜月笙知道中央饭店是首都最高级的旅馆,专门招待各地来的方面大员和国际贵宾,自己带了这许多人,要占不少的房间,他心中颇感不安,当时便悄声吩咐万墨林,等下最好自己先把房间租金预付掉。
  一群人进了中央饭店,虽然设备未见得比上海的几家大饭店好,但是它的清洁整齐,安静宁谧,以及茶房的彬彬有礼,都使杜月笙留下深刻的印象,甚至有肃然起敬的感觉。
  所以,他一进房间,略事休息过后,又把与他同行的人全部招来,再一次谆谆告诫,不可做这,不可做那。
  第二天,总司令召见。
  民国十六年,总司令四十一岁,杜月笙四十整,一位是一腔忠荩万里转战,神武英发的大元戎,统一国家的新希望,中华全民救星;一位是赤手空拳,崛起沪滨,多年来随波逐流,毁誉参半的侠林人物,市井之徒。如果以当时的身份地位而言,相距实有天渊之别。然而总司令志业如日中天,光芒万丈,杜月笙也因一念之转,正在「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转折点,和这位东亚巨人的一度晤见,对于杜月笙的一生,实有极重大的影响。往后他奋斗挣扎,迎头赶上,其阴黯面的逐渐消褪,光明面的迅速滋长,他所凭恃的原动力,无非那次晋见,总司令畀予他的殊荣与温煦,使他惕励奋发,念兹在兹,而总司令深仁厚泽,涵煦草茅,亦能感动杜月笙如此之深,自兹而后,杜月笙旣非国民党员,亦不曾担任过政府官吏,却能为党国掬诚尽瘁,迭有重大的贡献。因此这一次晤面,可以目为一段佳话,为荀子「尚贤使能,则民知方」作一例证。
  
        中央饭店叫了堂差
  怀着兴奋热烈的心情,杜月笙在晋见总司令以后,笑容满面的回到中央饭店,他不曾想到,他的学生子黄振东,果然就出乖露丑,丢人现世,当天闹了大笑话。
  迈进中央饭店大门,就发现茶房的神情有异,对他欲语又止,神情彷佛十分懊恼。杜月笙心知一定是出了甚么事情。心惴惴的回到自己房里,先把马阿五喊来一问,马阿五嗫嗫嚅嚅,格格不吐,想讲,又碍于情面讲不出。于是乎杜月笙气冲牛斗,勃然大怒,他大踏步的跑出去,沿着他带来的人住处,人也不喊,门都不敲,一扇扇房门猛力推门,他亲自去查房间。
  查到黄振东的那间房,门一推,黄振东魂飞天外,因为它也不曾想到,杜先生会在这时突然的闯了进来。当时他正在色授魂与,尽情享受,他坐在一张沙发上,小茶ㄦ上有酒有菜,一看见杜月笙的满面怒容,他吓得索索发抖,脸孔雪白,却是一时没法急速起立,──为他正有女在怀。
  「岂有此理!」杜月笙怒不可遏,一声厉喝:
          「你把中央饭店当成了甚么地方?居然大胆妄为,在这里叫起堂差来啦!」
  黄振东吓慌了,把他怀里的那名妓女,猛力一推,自己挣扎着站起,牙齿抖战,眼泪直流,他一声声的在苦苦哀求:
  「先生!先生……」
  「你不配喊我先生!」杜月笙气极,他也在混身哆嗦,「我请你立刻收拾行李,离开中央饭店,今天夜车回上海去!」
  黄振东又急又怕,六神无主,连连的向他作了揖:
  「先生!先生……」
  「听到没有?不许你喊我先生!」杜月笙顿足一吼:「你递的那份帖子,我自会寻出来还你!」
  说完,他一个转身,大步离去。万墨林、马阿五紧紧相随,又回他自己的房间,遶室急走,余怒未熄,一叠声的叫万墨林,喊马阿五,去看看黄振东搬走了没有。直到万墨林回报他确已离去,杜月笙这才颓然的往床沿一坐。
  黄振东搬掉,事情还没有了,杜月笙又责怪万马二人,眼看着黄振东如此荒唐,为甚么不加以劝阻?他很生气的查问经过详情。
  马阿五直淌话直说:杜月笙一走,黄振东就疯疯癫癫,邀大家到他的房间,说是他要订一桌酒席请客,还要叫南京顶有名的姑娘出堂差。这时候大家不但拒绝他,而且疾言厉色众口一词的施以警告:杜先生从上海关照到南京,这一趟旅行非比寻常,应该安分守己,特别庄重,以免闹出笑话,惹人批评!当时有人责备黄振东说:
  「你简直是羊尾巴盖不住屁股,异想天开,想在中央饭店叫起堂差来了!」
  然而黄振东不但不听,反而吵吵闹闹,他说旣出来了就该白相白相,否则千方百计跑这一趟南京做甚么?他讥笑众家弟兄没有胆量,杜先生随便说句话,就当了玉皇大帝的圣旨──「你们不敢,我偏要来!」
  闹到这一步,大家晓得黄振东的戆大脾气发了,只怕他越闹越凶,大呼小叫,乱说一通,被外人听了也是不象话。一商议,只好退出他的房间,让他一个人关起房门胡闹去  
  黄振东还很有办法,他问茶房要了酒菜,又要叫堂差。茶房说中央饭店有上面的规定,不作兴来这个。黄振东便说你不肯叫我自己来,茶房说自己叫也不可以。黄振东说去去去,于是把茶房轰出门外。
  然后他打电话出去,叫人秦淮河边一家书庽的一位名妓茶房又来干涉,黄振东恼羞成怒,破口大骂,还在理直气壮的说:
  「她是我的太太,女朋友,姘头!你们管得着吗?」
  于是,茶房也拿他没法,大不开心的走了。方才杜月笙回来,他正想告黄振东一状哩
  「坍台!」杜月笙狠狠的一跺脚说:「果然被他坍台坍到首都来了。」
  回上海,杜月笙对于黄振东的失态,始终耿耿于怀,他剑及履及,迫不及待,随卽命人送还黄振东的那份学生帖子。
  黄振东的父亲晓得了这件事,又见杜月笙退回黄振东递的帖子,他又急又恼,心里发慌,饱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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