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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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下)-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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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惟庸有苦难言,因左右有人,他只好说官话:“有事娘娘尽管差遣。”    
    达兰问他朱梓去封地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胡惟庸说:“潭王去封地的事已定,这事我给你办了。”    
    “你别买好。”达兰说,“到年龄的王都到封地去了,梓儿并没什么特殊。”    
    “那你还有什么吩咐?”胡惟庸见随从在桥下等他,心里着急,想尽快敷衍了事,“皇上在奉先殿等我呢。”    
    达兰说:“你别太兴头了,乐极生悲。我看皇上对你不像从前那么言听计从了。”    
    这话很灵验,他马上让她说详细点,皇上说什么了?因什么事对他不信任了?    
    “这回不急着去面见皇帝了?”达兰揶揄地笑着,胡惟庸买好,他说他可是对得起娘娘的,有一回皇上问起皇子来,他说潭王最有帝王之资。    
    “谁知道你说没说。”达兰说,“说不说在你的,我今天真不是来求你的,是来救你的。”    
    胡惟庸说:“你快说呀,我会铭记你一辈子的。”    
    这回轮到达兰卖关子了,她说她很忙,没空说,说罢扭动着纤细的腰过了石拱桥走了。    
    这明摆着是吊胡惟庸的胃口,勾他晚上相会。胡惟庸不是不愿意,在风月场上,像达兰那样能使男人满足的女人真不多见,谁沾上她也得酥骨,问题是这是危险的游戏,胡惟庸称这是骑着老虎背乐呢,说不上什么时候被虎所伤,所以每次去赴达兰的幽会,都是喜忧参半,祸福相倚呀。    
    胡惟庸从朱元璋那里出来,便到他在城外新买的外宅去等达兰,在这里,比宫里相对安全多了。    
    达兰准时到达,二人如同干柴烈火一样,达兰都来不及寒暄了,在起居室的太妃躺椅上两个人就云雨起来,等仆人们端了茶点叫门时,他们已经完事,胡惟庸连衣带都束好了,早文质彬彬地坐在了客位上。由于是偷情,又是揩皇帝的油,大多数时间都是胆战心惊的,便养成了速战速决的习惯。    
    喝着茶,开始说话,胡惟庸马上问起白天她说的危险是什么,达兰撇撇嘴,说他关心这个胜于关心她。胡惟庸也不讳言,就是在她身上动作时,他也想着这件事呢。    
    达兰显然不是单纯骗他来幽会,她问起了皇上交代给他的三百零八个县令、知府的委任名单。胡惟庸心里咯噔一沉,这正是这几天他心里不落底的事,原本是他做得没分寸了,成了一块心病,唯恐皇上有微词,果然就出事了。    
    胡惟庸说,不是皇上交他的,是他提给皇上的名册。今年有三百零八个府县官员任满,或升或贬,都要换地方。    
    达兰问:“于是你就提了个名单?”    
    “我哪敢那么一手遮天!”胡惟庸说,皇上说他太忙,顾不过来,让胡惟庸先提个升迁调派的单子,他再过目。    
    达兰反倒比他明白了,打死你也不该提呀!提一个两个尚可,算是荐贤,三百多州县府衙门的官员由你提、你定,你不成了皇上了吗?    
    胡惟庸吓了一跳:“你可别胡说,这是杀头掉脑袋的玩笑啊。”他又急忙问:“皇上怎么说的?”    
    达兰告诉他,昨天皇上到她宫里去,手里拿个名单,她问他,他说是府州县长官名单,是胡惟庸提的。皇上说这里面有他的外甥、小舅子、两姨弟兄、姑表兄弟,连奶妈的儿子、管家的儿子也都成了七品县令,皇上说你的权比他都大。    
    胡惟庸的汗都下来了,他说:“谢谢你告诉我,以后什么事也别瞒我。前几天,南边贡来一颗夜里可以当灯用的夜明珠,回头我拿来孝敬娘娘。”    
    达兰说:“丞相现用现交的本事不错呀!”    
    达兰最关心的当然是她儿子潭王能不能尽快到封地的事,胡惟庸却告诉她,有比到封地去更重要的,那就是讨得君王的宠爱。达兰是听到连燕王、鲁王、齐王都陆续放到封地去就藩了,就更急切了。她问胡惟庸给她办了没有,在皇帝跟前吹没吹风。    
    胡惟庸故意气她:“我磨破了嘴皮子也没用,皇上不喜欢潭王,我有什么办法?”    
    达兰马上急了:“你还是不上心!这次本来没有鲁王,就是你给弄成的。”    
    胡惟庸说:“你这消息挺灵通啊!可也灵不到哪去,我给潭王扭转了大局,你怎么不知道?”    
    达兰说:“你哄我呀?”    
    “怎么是哄你!”胡惟庸说,他给潭王编了一段故事,说朱梓见一个小太监在墙角哭,死了爹娘无钱下葬,别的王子都取笑小太监,唯潭王同情,回去拿了自己的月例银子给他回去葬父母,说这是皇上赏的银子,又说皇上最喜欢大孝之人。    
    达兰瞪大了眼睛:“真的吗?你真这么编的?皇上信不信?”    
    “不但信,而且当场说潭王久后能成大器。”胡惟庸说,“怎么样,这功劳不小吧?”    
    达兰眉开眼笑,亲了他一下。    
    胡惟庸说:“不过不定哪天皇上想起来会问潭王的,你别叫他说拧了。”    
    胡惟庸已经渐渐由讨厌达兰的纠缠到离不开她了。这不单纯是情欲,达兰能为他提供朱元璋的信息,尤其是对胡惟庸的看法,这个内线是千金难买的。原来他是因为摆脱不了达兰才不得不表面应承,他是不支持也特别害怕她那个复仇计划的,现在看来,自己也岌岌可危了,到了不得已的地步,未尝不可与朱梓联手,天下也不是必须姓朱,胡惟庸也不天生是朱元璋的奴才。    
    经过这番磨难,刘基病倒了,发烧、呕吐、浑身乏力,只好暂时留在京城礼贤馆里养病,朱元璋不肯放他回乡养病,这里有有名的太医国手,总比乡下强。    
    但刘基归心似箭,经过这次变故,虽然绝处逢生大难不死,他已绝望了,一心只想尽早返回浙西去,便三番五次催促宋濂去订船。    
    这天,他刚吃完药,宋濂从外面回来了,告诉他回乡的日子定好了,船也预订了,只怕到时候刘基起不了床不能成行。    
    刘基说没大碍,他称自己垂垂老矣,近来时时感到浑身乏力,虽不吐了,又时常眩晕,饮食不思,一个字,懒。    
    宋濂说:“报应。都是你嘲笑我步履拖沓的报应。”他看到了刘基床头那一沓纸,问他又写什么呢?想拿起来看。    
    刘基伸手按住:“你别看了,看了又要唠叨。”    
    宋濂猜到了:“你又指斥朝政?你真是不碰南墙不回头呀!”    
    刘基便松了手,任他看。宋濂看了几页,果然猜中了,他就知道是抨击胡惟庸的折子,吴云参刘基,傻子也知道胡惟庸是后台。这人对刘基下手太狠了,这叫打蛇打七寸,他知道皇上最忌恨的是什么。    
    刘基说:“我绝对不是为报复他才上这个奏疏的,我对皇上尽最后一次忠吧。”    
    宋濂并不乐观,只怕参不倒他。他现在可是树大根深了。当年李善长虽也是丞相,却没有这样培植自己势力。如今可好,二品大员以下,不经过胡惟庸的,根本没有可能升迁,长此以往,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他都干得出来。    
    刘基又忘了朱元璋差点取他人头的事,不管怎么说,朱元璋对他一向不错,不说言听计从,也是待为上宾,他不能看着让胡惟庸这样的人篡权夺位。他决定再最后一次当胡惟庸的克星。    
    宋濂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如果从前你不在皇上面前说他坏话,他能用那样的手段置你于死地吗?你知道皇帝跟前谁是他的耳目?此疏一上,他一定会知道的。”    
    刘基也知道宋濂是为他好。可刘基连自己都劝不了自己,何况他呢?    
    宋濂只好长叹。他打开带来的一个包袱,露出一本书来。    
    刘基欠起头一望,惊喜地说:“你真是雷厉风行啊,朱元璋说你拖沓可不对了。”他拿过书本,正是楚方玉的《珍珠翡翠白玉汤文存》。他眼含泪水说:“可惜一代才女了!楚方玉这本书充满了睿智和讥刺,你干了一件好事。”    
    宋濂如释重负,他总算对得起楚方玉了。


第四部分 体法乾坤,藻饰太平第89节 刘伯温上奏疏狠狠弹劾胡惟庸

    刘基忽发奇想,想到应该送一本给朱元璋。    
    “那不等于骂他吗?”宋濂说,书里虽没点他名,却人人看得出影射了什么。皇上第一个会疑心到刘基,是刘基为他朱元璋出这本书,宋濂倒是次要的。刚刚赦免了刘基的死罪,又何苦冒再次犯上之险?    
    刘基说他迟早会看到的,送给他有益无害。    
    宋濂说:“我看你是给老虎捋胡须呀。”    
    刘基不听宋濂的,他真的派人送了一本给朱元璋。朱元璋十分惊讶,楚方玉能在被囚的最后时日里有如此平静的心态,写出这样一本犀利而又文采飞扬的杂记来,果真是才女,尽管里面是骂朱元璋的,他却恼不起来,心底有一种拂不去的悔意,堂堂大明开国皇帝,连这样一个女子都容不下吗?    
    他害怕这本文存,这是胜过千军万马的兵器,千军万马只能斩关夺城,开拓疆土,这本文存却会流传百世,让后人都看不起朱元璋。    
    朱元璋料定这是刘基出资刻的书,也许还有宋濂,他必须要他们交出所刻的书,还有刻书的活字版。    
    然而刘基在信上写得再明白不过了,“从书商手中偶得楚方玉文存,可谓奇文”,言下之意他并不是始作俑者,朱元璋不相信也无奈。    
    这本《珍珠翡翠白玉汤文存》像一块难以下咽的鸡骨头一样卡在了朱元璋的喉咙里,咽不下,吐不出,整日里烦躁不安。    
    这天中午,达兰来见朱元璋。    
    朱元璋不在。达兰悄悄进来,看到了放在龙案上的一本书,《珍珠翡翠白玉汤文存》。她拿起来看看,感动地想,宋夫子真仗义呀,这么快就印出来了。她又看到一份奏疏,正是刘基弹劾胡惟庸的。题目是:劾胡惟庸结党害公疏。她心里一动,又有了吸引利用胡惟庸的东西了。    
    刚看了几页,云奇来了,问:“娘娘有事?”    
    云奇像是无意又像有意地把龙案上的书本、奏折、御笔批答全整理到了一起,达兰无法要求再看。    
    “皇上呢?我有要事。”达兰说。    
    云奇说皇上在华盖殿,日本和高丽的使臣来进贡,皇上正在训话。    
    达兰讪讪地往外走:“那我回头再来。”    
    接待日本使者回来,朱元璋叫云奇把《珍珠翡翠白玉汤文存》拿去厨房烧掉,却又临时改变了主意,又要了回来,忍不住还要在灯下细读。去掉朱元璋看了并不舒服这一层,玩味楚方玉那雍容华贵、行云流水的文字,真是个享受。    
    静悄悄的夜,灯下只有朱元璋一个人在看《珍珠翡翠白玉汤文存》,看得出他很沉重,很伤感,也很生气,常常摔下书本,在地上踱几步,又忍不住捡起来再读。    
    马秀英悄然进来了。朱元璋发现了她,急忙把书藏起。马秀英说:“陛下不必藏,这本书我也有。它既然刊刻印行天下,哪能只供皇上一个人看呢?”    
    朱元璋说:“是什么人替楚方玉刻的?谁传出去的文稿?这人真是太可恨了。”    
    马秀英说:“这怕是无头案了。”    
    朱元璋说:“我猜,这刊印的事又是刘基所为。”    
    马秀英说:“又想再抓起他来?”    
    朱元璋说:“查无实据呀。好在,楚方玉没有太过分,不过也把朕奚落得够难堪了,这口气难消,朕已下令搜查民间,凡私藏、私刻此书者,一律问斩。”    
    马秀英说:“有些事,我是从书里才知道的,皇上并没对我说过。楚方玉所说的不假,是吗?”她指的当然是威逼她的事。    
    朱元璋默然良久,沉重地点了点头。    
    马秀英宽慰他,不要自寻烦恼了。古往今来,再英明的君主也非完人。销毁此书之令可下,千万别再罗织成文字狱,如不当回事,此书未必流传太广,如把这书当成大逆不道的事严办,反倒会弄得世人皆知,人人争看。秦始皇焚书,焚净了吗?    
    朱元璋承认她说得对,哑巴吃黄连,装聋作哑,听其自然,也许更好。    
    在刘伯温上奏疏狠狠弹劾胡惟庸一本的次日晚上,当达兰借故溜出城去,与胡惟庸在他的外宅里幽会时,把她看到的奏疏一半的内容告诉了胡惟庸。    
    胡惟庸如吞了个苍蝇一样难受,那天尽管不必防备有人惊扰,他却阳痿不举,达兰好不后悔,就该云雨过后再告诉他,没想到这事会影响了房事。    
    送走了达兰,胡惟庸立刻派心腹把几个亲信召到外宅来密商对策。胡惟庸最恼恨的是刘基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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