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说:“他们再求你说什么,你可以应承下来,告诉朕就是了。”云奇答应了一声:“哎。”
第三部分 皇上张榜不是招贤,而是招汤第63节 真真的鸠占鹊巢
云奇的不可小觑,最先是陈宁看出来的。那天陈宁和胡惟庸一起被朱元璋召到御前,谈的是征调罪囚服劳役的事。
当他二人奏事毕走出奉先殿时,胡惟庸说起征调罪囚修城壕之事挺麻烦,叫陈宁和工部、刑部好好商议一下。
陈宁点点头,又诡秘地说:“有一个人不可小瞧。”
“谁?”胡惟庸问。
“那个瘸子呀。”陈宁说。
“是呀。”胡惟庸最惊奇的是亲眼看到云奇能在奉先殿里用皇上的文房四宝练毛笔字!朱元璋却并不责难,还纠正他的笔顺呢,这寻常吗?
据陈宁访察,皇上常差云奇干事,上次把李丞相、杨中丞家泔水弄出来的事,就是他干的。
胡惟庸也风闻朝中好多人巴结他,给他送银子,却不知他收过没有。
陈宁也不摸底。收的人不会承认,送的人也不会露底,良心账。他说:“丞相是说……”
胡惟庸一笑,没有深说下去。
陈宁担心弄出个宦官专权的局面,国家就要受害了。胡惟庸说他杞人忧天。宦官专权在历史上屡见不鲜,那必定是皇帝昏庸。像朱元璋这样精明的帝王,会有不虞发生吗?
他的分析,陈宁很是服气。
就在他们议论云奇特殊时,云奇正呆在奉先殿里。
朱元璋把手中的笔放在砚台上,问云奇:“你还练字吗?字写得怎么样了?”
云奇没时间练,只偶尔临临帖。
“你写几个字朕看看,有没有长进。”朱元璋移过砚台。
云奇拿起笔,写了个“赵钱孙李”,又写了个“皇帝万岁”。朱元璋说:“写写珍珠翡翠白玉汤。”
云奇他没想到皇上让他写汤名,就笑了:“皇上还想这汤呀!上次差点吃了泔水,听说又是那个狂徒这回犯上?这回皇上不会再饶他了吧?”
“当然不会。”朱元璋说,“可一可再不可三。”
云奇果然在纸上写下“珍珠翡翠白玉汤”七个字,看得出是临颜体,却很幼稚,放下毛笔,他洋洋得意地望着朱元璋,等待夸奖。
朱元璋忽然变了脸,把笔洗拿起来冲云奇脸上一泼,墨汁在云奇脸上顿时横流,朱元璋骂道:“狗才,你给我跪下!”
云奇也不敢擦脸,委屈地跪下:“皇上,我犯了什么过呀!字写得不好,皇上也不用发这么大火呀!”
“你给我闭嘴!”朱元璋说,“你说,谁叫你四门贴告示,矫朕谕旨征召会做白玉汤的人?”
云奇说:“皇上真神啊!你怎么猜到是我写的?除了马二,没别人知道啊。”
朱元璋说:“你真要气死我了。”
云奇忽然回过味来,说:“啊,皇上怪不得让我写白玉汤这几个字,皇上是对笔体呀。”他说他是看陛下想这白玉汤想得吃不下东西,看皇上可怜,才想起这个招儿来的,哪曾想惹来一个送泔水的呀,害得皇上吞了一口泔水。
朱元璋说:“到现在你还糊涂!朕不是因为吃了一口泔水而恨你,你知道吗?你是败坏了朕的威名,败坏了朕的声望!”
“这有什么!”云奇想不通,皇上想要一碗白玉汤又怎么了?不应该吗?怕人说你嘴馋?
“这是荒唐的事!”朱元璋被他弄得啼笑皆非,告诉他,只有无道昏君才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云奇这才慌了:“那怎么办呀!若能挽回,我去死也行。”
“死就用不着了,朕也不忍心。”朱元璋说,“这样好不好?你从明天起,自己跪到午门外去示众三天,让天下人知道,你是因为私自做主,替皇上贴白玉汤的告示而受罚的。”
“行,别说三天,十天也行。”云奇恨不能尽早洗刷了皇帝的坏名声。
朱元璋说三天并不好熬,叫他明天早上,多吃几碗饭,以免饿得挺不住。
“没事。”云奇说,他叫马二偷着趁晚上没人时给他送几个包子就行了。
朱元璋被他弄得哭笑不得。
又到了李醒芳进宫画像的日子,天下着雨,好在达兰派来接他的轿子挡风又遮雨。当轿子抬到午门外时,他无意中瞥见宫中御前常见的太监云奇颈后插着牌子,在那里示众。
他叫停轿,一打听才明白是为了私自出皇榜征珍珠翡翠白玉汤的事。李醒芳心里想,这朱元璋果然机关算尽,有一套真本事,这样大张旗鼓处罚太监,一来昭彰他的公允,不徇私,不护短,更主要的是巧妙地洗刷了他的坏名声。
这种坏天气,云奇跪在那里,可真受罪,落汤鸡一样。他身后立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字:四品内使监云奇,擅自假冒皇帝名义布告四方征求珍珠翡翠白玉汤,自罚示众三天。
过往的市民都围过来看。马二化装成百姓凑过来小声问:“饿坏了吧?我煮了三个鸡蛋。”
云奇说晚上没人时才能吃。过去两天了,很快就挺过去了。
马二告诉他惠妃的娘病重,正缺人,也许皇上用得着他,提前让他回去。
“你不懂,”云奇说,“我在这儿跪着,就是帮皇上争面子呀。”马二摇摇头,他不明白。
李醒芳正要走,胡惟庸的轿子过来了,停在了雨中。李醒芳又动了好奇心。
胡惟庸的侍从替他打着伞,来到云奇面前,胡惟庸说:“你可以起来了,我已在皇上面前为你求了情下来。”
云奇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不会吧?”
马二说:“丞相会骗你?”
李醒芳真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堂堂的丞相来看望一个御前太监?是胡惟庸过于精明还是过于傻?当然只能是前者。
胡惟庸命从人:“扶他起来,送到咱们家,给他弄点好吃的,将养将养。”
云奇说:“不行,皇上会找我的。”
“有我呢。”胡惟庸说,“这点面子皇上会不给我吗?”
李醒芳在仁和宫一直画到黄昏时分。天放晴了,露出脸的夕阳把西天根的一块块乌云都烧得红彤彤的了,太阳落了平地,明天该是个好天气。
大厅里灯火齐明,只有画师和朱梓在,几个宫女、太监躲在一边看热闹,朱梓坐在椅子里早不耐烦了,扭动着身子说:“你这么笨啊!还能不能画完了?我不画了。”说着跳下了地。
李醒芳只得依他:“好好,潭王先到园子里去玩一会儿,快好了。”他画的像已经看出眉目了。
朱梓跑了出去。
这时胡惟庸悄然走来,站在李醒芳身后,仔细端详了半天,突然说:“像,简直太像了!简直是从陈友谅脸上剥下来的一般。”
李醒芳吓了一跳,回过头来,说:“丞相在说什么呀?”
恰在这时达兰走来,听见他们交谈,又停住了步,隐在屏风后听。
胡惟庸说:“你没看出潭王长的像谁吗?”
李醒芳不想惹事,就说他看不出来。
“你滑头。”胡惟庸说,“我才见过陈友谅几面,都看出来了,你和陈友谅那么熟,你会看不出来?”
李醒芳这才坦言,刚一见到潭王时,也吃了一惊,真是太像陈友谅了,半点都不像朱元璋。难道……
胡惟庸说他扳着手指头算过,这孩子按达兰到皇上床上的时间推算,提前了一个多月,真不知道是怎么瞒过皇上眼睛的,皇上那么精明的人会看不出潭王不像他吗?他不会算日子吗?
“也有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的。”李醒芳说,何况皇上并没见到过陈友谅什么样,也就不会起疑心。至于提前出生,七个月、八个月的都有,并不奇怪。
胡惟庸冷嘲热讽,幸亏她生的孩子没封太子,否则可是天大的笑话了,朱氏江山叫亡国的陈友谅后人继承了。真真的鸠占鹊巢!
李醒芳问:“这事你会告诉皇上吗?”
胡惟庸才不多事!又没法做滴血验亲,陈友谅死了,死无对证,真假只有达兰一个人知道,谁敢乱进谗言?发昏了,去说这事?
他们的对话让屏风后的达兰听了个真真切切,初时她又惊又怕,又气又恨。万一这两个知情人把这话当着朱元璋捅出去,不是天塌地陷了吗?后来冷静一想,他们不敢,即使朱元璋相信了,也不会承认,那是家丑,他能让家丑外扬吗?不管怎样,这两个知情人总是对她构成潜在威胁的人,不除掉,就得笼络为自己的人,才能万无一失。
第三部分 皇上张榜不是招贤,而是招汤第64节 断送了女儿的一生
她不惧李醒芳,他是个谦谦君子,而口蜜腹剑的胡惟庸就很难说了。达兰已下决心变害为利,把胡惟庸征服过来,变敌为友,甚至是自己的帮手。大的计划一时难以想出来,眼前也要镇唬住他才行,封住他的口。
这样想了,达兰走了出来,笑着说:“丞相来了?正好,饭都备好了,有好酒,不成敬意,今天二位可得赏光啊!”
李醒芳说:“我真的有事,我得走了,过几天我把裱好的画像送来。”说着收拾画笔。
胡惟庸说他更不行了,他是顺路来看看李先生画得怎么样了,天快黑了,这时候不出宫,担不起责任啊。
达兰恨恨地说:“胡惟庸,你等着——”她一扭身走了。胡惟庸拉了李醒芳一把,说:“快走。”
郭惠做了一个噩梦,梦见她和蓝玉一起抓着井绳吊在黑咕隆咚的深井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有人拼命把他们往上摇,当井绳全部绕到辘轳上时,他们露出了脑袋,却发现摇辘轳的是面目异常狰狞的朱元璋,郭惠恐怖地大叫一声,咚一下跌到冰凉的深井中……
她吓得惊醒过来,没来得及琢磨这奇怪而又可怕的梦,听见有人在咚咚地擂门,忙叫宫女去开门。原来是她娘的贴身宫女领着几个太监站到了门外。宫女一边点灯一边说:“娘娘,太夫人不好了,让你快过永寿宫那边去呢。”
郭惠忙着穿衣服,她问:“去告诉皇上了吗?”
宫女回答,这么晚了,又不知皇上在哪个宫里,也不敢四处去惊动啊。
郭惠穿上鞋,说:“快走。”宫女、太监们提着灯笼在前面走了。
一口气赶到永寿宫,郭惠跑到张氏卧房,只见几个御医和一群宫女围在张氏床前,正在给她灌药,张氏牙关紧闭,已气息奄奄。
郭惠扑到床头就哭了:“娘,娘,你怎么了?”
御医上来制止说:“娘娘别这样,你这一哭对病人不好。”郭惠便强忍着悲痛,坐到床边拉着母亲的手低声饮泣。
马秀英和郭宁莲也都来了,站在床前催促太医想办法。
马秀英把太医拉到一边问,究竟要不要紧?
御医也没把握,病人年纪大了,又是痰厥,一口气上不来,也就过去了。看看这副药下去,如痰通了,就不要紧了。
张氏喉间忽然咕噜噜作响,御医脸上露出喜色,说:“有痰了。”忙拿痰盂上去。
御医从张氏喉咙里引出一口痰来,她的脸色立刻红润了,且睁开了眼。她环顾一下屋子里的人,说:“又把你们惊动了,快去睡吧,我没事。”她真的挣扎着坐了起来。
郭惠忙拿了个枕头靠在她背后。
马秀英过去问:“娘,好点吗?喝口水吧。”
她用勺舀了点水喂到她口中。
郭惠说:“这么晚了,你们都歇着去吧,我在这陪着娘。”
马秀英说:“那都先回去吧。”
人们陆续走了。
郭惠坐在小凳上,头伏在床头母亲脚下,屋子里只有母女二人了。张氏的手轻轻抚着女儿的头发说:“我这病,说不上什么时候,一口痰上不来就见你爹去了。”
“娘,你别吓唬我。”郭惠说,“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娘这么一个亲人了,你若走了,我可怎么活呀。”
“傻丫头!”张氏说,“娘也不能跟你一辈子呀!皇上对你好就行了。”
郭惠说:“都是我爹糊涂,留了那个遗嘱,断送了女儿的一生。”她说着说着眼中涌出泪来。
张氏知道女儿并不愿嫁朱元璋,是强扭的瓜。
张氏立刻辛酸地落泪了:“你别怨你父亲,要怪,都怪娘一时没主见。”
听这话里有话,女儿问:“娘,怎么会怨你呢?”张氏又不说了。停了一下,张氏又说:“贪图什么虚名,是娘害了你!当个贵妃又怎么样?自从他纳你为妃,又接连封了十几个,说不定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