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了又来了。”慧芳腻歪地说,“你不分析我就没事干了?”“我有责任呀!”夏顺开诚恳地摊开双手,“咱们是老同学,我不管谁管?”
慧芳逗乐了:“您算哪庙的和尚?”
夏顺开也笑了:“是不是嘛?姑娘大了,跟即好些话也没法说了,孩子又小,更没法说这个。你缺个知心人,慧芳。你瞧我好容易有一空儿,在京休假,平时忙也顾不上你——你就拿我当一知我人儿吧。”
“再没见过你这么毛遂自荐的,你可知当人家知心人要进多大责任,你就敢当?”慧芳说着发觉这话有些暖昧,不觉羞红了脸。
夏顺开倒仍是诚恳坦荡的样子:“肯定是下了决心才来的,明知日有虎,偏向虎山行。不入虎穴……”
自己也发觉没造次了,吞回了后半句话。牒刻,再复慷慨:“你的事我管定了,谁叫我碰上了呢。说吧,喜欢什么样儿的?全中国的优良男子都在我口袋里装着。”
“你是不是开着一良种站呢?”
夏顺开被慧芳逗得哈哈笑个不停,指着她道:“你现在也会开玩笑了。”“什么叫现在也会?不是你说说,我过去怎么啦?叫你说的我过去好像都不是人了。”
“你还别不服。”夏顺开望着慧芳道,“你过去还真是,怎么说呢?假模三道,跟墙上贴那三好学生宣传画似的。”
“我不承认我假。”慧芳道,“我过去和我现在一样,怎么想的就怎么做,才没表里不一呢。”
“得了吧,你问问咱们那些同学,谁不说你假?中学五年你交了几个知心朋友?连徐月娟都觉和你总隔着一层。”
“那人家就是这性格。”“这性格就不行!在这个跗就不允许!冷若冰霜,道貌岸然,既不会去爱别人也不允许别人爱自己,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受难者牺牲者的形像沾沾自喜——没人需要你这个样子!”
“胡说!诬蔑!我根本不是你说的这种人!”慧芳气哭了,又辨不出个情由,只是一个劲说:“自己恨谁没靶子,就来诬赖别人。谁都这么说我,你也来说我。用得着你说么?你算干嘛的?”刘大妈听见屋里动静大了,忙跑进来:“这是怎么话说的?刚才还有说有笑的,怎么冷不丁吵起来,慧芳,顺子是客,可不能这么丧声丧气地对人家。”
慧芳已在一刹那收了脸上的泪,强笑着不妈说:“哪吵了,好好的,就是说话声高了点。”
夏顺也说:“没吵,开玩笑呢,大妈你忙您的。”
“不兴抖嘴呵。”大妈叮嘱二人,“有什么话好好说,多少年不见了,也都是拖儿带女的人了。”
刘大妈走后,二人一时无语。片刻,夏顺开笑说:
“还真急了?想不到你也有脾气了。”
“本来嘛。”慧芳嗔怪道。“你说得那么难听,是人话么?”
“说错了没有?”“错了。”“刚才你还假呢。明明吵嘴哭了,大妈一进来,又装没事人。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擦的泪,那熟练那么专业。”
“你呢,早起口口声声要来批评我妈,真见了我妈,一口一个‘大妈’,那肉麻——你不假?”
“对对,我也假,我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还是的。”“可我假我承认,你呢?”
“我……”慧芳一时语塞,旋即轻眸一笑:我没你那么厚脸皮。”夏顺开笑道:“其实,我要不拿你当知心人,我也不那么直截了当,犯得上么?比你自我感觉还好的人多了,我说一句没有?”“合着我还得领你情……”一语末了,慧芳发觉这话越说越近乎调情,眼神也近乎抛媚眼,忙正经起来,严肃起来。”
“说真的,你要帮我,就帮我找个正经工作吧。我也不喜欢我现在这样儿。
我觉得我这样可能跟我这么些年不上班老窝在家里有关系。老一人呆着也拿不准人前该是个什么架式了……你听我说呢么?一动真的就没词儿了。”
夏顺开抬头笑:“不是,我是在琢磨,刚才咱俩吵架,大妈进来劝,我怎么觉得从前有过这么一次。好像是在你家做作业,咱们吵起来了,大妈进来劝,跟今天一模一样,话也说得差不多。”“何止一次。”慧芳低头说。
慧芳送夏顺开出门,正遇上小芳跑得满脸通红,鬼鬼崇崇地进门。小芳一见夏顺开吃了一惊:
“夏叔叔。”夏顺开也不为惊诧,转头问慧芳:”这是你孩子?”
中午吃饭时,刘大妈对慧芳道:“慧芳,你挺能让人的,怎么就跟这顺子这么厉害?”“没有呵,”慧芳样作无知,“我怎么跟他厉害了?”
“你当妈真老糊涂了?”
“妈,我在家碍着您什么了?您也不能拣到篮里就当菜。”
九
“认识你,真好!”夏顺开拿腔拿调地举着瘦竹的诗集,念扉贡上的赠言,念完哈哈大笑。
夏小雨一把从爸爸手中夺过诗集:“不许嘲笑人家真诚的感情。”“假条给老师了么?”“没有。”“为什么?”“小芳没假条,我不能让她一人旷课挨斥,所以也把假条撕了。”“那我在是白写了?”夏顺开瞅瞅女儿,“不过也难得你小小年纪如此侠义。”“可这是错误的对不对爸爸?是无原则的一团和气。”
“对对。”夏顺开笑道,“犯错误不怕,重要的是认识错误。”接着又替女儿发愁,“可老师这关你怎么过呢?”
“人太一帆风顺了不好,这不是您常说的?从小就应该多经历一些。”“倒是,在哪儿不能太得宠,多犯点小病没大病。这话也就是咱们关起门来讲,出去还得一本正经的,否则别人该说我毒害你了。”“放心,我不会把你说出去的,你当着老师尽可以对我作义愤填膺状”。“你这么说好像我们合谋起来串通一气……”
“得了,爸爸,你在我面前就别装了。”
“噢,对了。”夏顺开兴高采烈地说,“我今儿才知道小芳的妈是谁,你猜我们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夏小雨狐疑地望着父亲,“你还风流过?”
“你嘞往邪处想。我们是老同学,从小学到中学都是一个班的。”“是么?你们可不像一个老师教出来的。”
“你见过她妈?”“太见过了。”“什么评价?”“好人,可是无用。”“小时候她一直是我们班的团支书——从打有了团。”
“你呢?”“惭愧,淘气大王。”夏小雨嘻嘻笑:“就知道你是这么个出身。”
夏顺开站起来,走到穿衣镜前打量自己:“哎,小雨,你觉得你爸还行吧?”“哪方面?”“各方面,我是说往人前一戳。”
“嗯,”夏小雨点头评论道,“拿得出手。”
十
晚上,夏顺开和女儿一起唱卡拉OK。他拿着话筒摇头晃脑,五音不全地唱:“我的未来不是梦,我真诚地过每一分钟……”
这时,刘小芳面带泪痕笃笃敲门进来,进来就和夏小雨嘀哼咕呢说话。夏顺开扭头问:“事儿发了?”
夏小雨说:“老师找小芳她妈了。她妈打她了。”
对不像话,怎么能打谆?回头我教育她。”
夏小雨道:“小芳今晚想在咱家住一夜,不回去了。行么爸爸?”“这不好吧?她妈还不会找来?最好还得说一声,要不急也急死了。”“她妈不认识咱们家,该让她急一急,怎么知道动手打人?”夏小雨为朋友愤愤不平。
刘小芳恳切地望着夏顺开:“让我住一夜吧夏叔叔。”
夏顺开想了想,道:行,你们趁今晚好好串串拱,明天去跟老师解释。”话音未落,又传来敲门声。
夏顺开,“谁这么晚还来串门?”
“别是我妈。”刘小芳脸都吓白了。
“快藏里屋去。”夏顺开让两个女孩子躲起来,自个去开门。
门开处,果然是慧芳一脸盛气站在门外。
“我女儿是不是在你家?”
“是。”夏顺开当即认帐,掉脸对里屋咕:“出来吧你们。”
夏小雨伴小芳从里屋出来,脸气得通红,盯着爸爸恶狠狠地咬牙道:“叛徒!”“我不能撒谎呀,万一她嫂呢?”夏顺开对女孩子们解释。”
“小芳,回家去!”慧芳冷冷地命令女儿。”
“回去吧小芳。”夏顺开帮着动员,“事情已经这样,重要的是争取一个好的态度,说清楚就行了。你妈不会再打你了对不起慧芳?”“夏顺开!”慧芳气得脸色发白,“回头我再跟你算帐!”
“有我什么事?”夏顺开委屈地摊开双手生“我一直在从中做工作。”“你在这里到底起了什么作用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起了什么作用?你问问孩子们我起了什么作用?”夏顺开对女孩子们作笑脸。夏小雨嘁了一声,别过脸不看他。
“得,两头不是人。”“那好,我就当着孩子在场问你。”慧芳进门拣了把椅子坐下,“刘小芳和夏小雨上午逃学你知不知道?”
“知道,两个孩子一回来就向我承认了错误。”
“我是问你事先知道不知道?”
“……有所耳闻。是的,我知道,我认为孩子们的理由尽管不充分,实际上我也表示反对,但发现她们决心已定……”“夏顺开,你就是这么教育孩子的?明知道孩子们准备逃学,不但不与制止,还包庇她们。今天上午我见过你两次,你只字未提。”“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小芳是你的孩子呢。”
“别人的孩子就可以放任不管么?别忘了这里还有你自己的孩子。什么理由不充分?逃学根本理由!你想让你的孩子成为什么样的人?你这样作父亲的,真让我难以置信。”
“是的,我知道我错了,刚干就知道错了,后悔莫及。”
“认错倒是很痛快,可危害已经造成了。不客气地讲,说你是教唆犯也不为过。”“我劝过她们,她们不听。”
“不听就算了?谁是大人谁是孩子?倒让孩子牵着你走。”
“我爸爸是劝过我们,是我们一意孤行。”夏小雨挺身而出,替父亲申张。
”“两码事,你不要替他开脱。”慧芳道,“我很了解你这位爸爸。倒不是你们这样件事有多严重,而是他这种作法骇人听市。你对自己不负责不能对孩子也不负责。”
“我怎么对自己不负责了?刘慧芳你把话说清楚。”
“看看你的一贯表现,你自己上学时就总爱逃学,发展到今天也不奇怪。”“请你不要用教训的口吻对我说话,你以为你还是团支书呢?”“我就是那会儿教训的你少了。我倒没觉得自己是团支书,就是没想到你还是过去那个后进生。
”
“我认为,学校的课不是每也课都必须上的,有些社会活动相形之下更能使学生长见识。学校组织的少,自己就应该有意识地抽出时间……”“说出来了吧,你终于暴露了你思想深处真实观点。”
“作为一个共产党员,我从不隐瞒自己的观点。”
“呵哈,天大的笑话,你是共产党员?”
“这又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我还是个有十五年党龄的老党员。可惜我们党不发党证,没法给你看。”
“胡扯,不许你侮辱党!”
“你这种态度才是侮辱党,你正在侮辱一个党员。”
“如果你是党员。你这种作法更可鄙。”
“这和我信仰共产主义,贯彻堂的路线方针毫不冲突。作为党员,我是个好党员。作为父亲,我可能有缺陷——我不许你把这二者混为一谈!这正是很多人借比攻击我们党的惯用伎俩!”小芳:“妈,别吵了,你们都扯到哪儿去了?”
夏顺开:“小雨,给刘阿姨倒杯水,消消气。”
刘慧芳:”那么你坚持你没错了?”
夏顺开:不,我承认我有错,在对待小芳她们逃学的问题上我犯了知情不举的错误。逃学自己不对,但是慧芳,你不要把这看作是品质问题。”
“逃学就是品质问题!”
“这么说严重了,也与事实不符。我小时候爱逃学吧?可这并没有妨碍我今天成为一个正直的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慧芳,不要用学校老师那种因循守旧的眼光看人。高波上学时是个好学生吧?最后堕落成一个杀人犯。和学校奉行推崇的套价值观相违,并不意味着将来长大就一定会成为社会前敌对,者。”“我真替你担心,替你的女儿担心。”
十一
“不像话!这个夏顺开是个什么人?”王亚茹问慧芳。”
“一米八几的个男的。”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他平时在单位表现怎么样?”
“不知道,这我怎么会知道?”
“从他说的这些话,干的这些事看,我认为这个人有问题,不是没头脑就是玩世不恭。”
慧芳低头不语。“你学什么个同学?也是,你们那个胡同中学能培养出什么好学生?噢,对不起慧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