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湖里的水一烧就成这个味儿了,大家还是不要喝了,喝茶和咖啡吧!”可同是湖
里的水,沏起茶和咖啡来清香极了。我疑惑不解地看看爸爸,他的嘴上又挂起了他
看我的那一丝冷笑。
我把他叫到一边,问:“爸爸,你在我的汤里搞了什么鬼了?”“汤就是这个
味道,所有人都知道。”“胡说,你放了东西。”“放心,不会死人!”“你放了
什么东西,那是你女儿做的汤,为朋友做的汤!”“……”。
“你必须说,如果你不说的话,你的别墅这儿,我就是来的最后一个人!”我
气极了,而且我必须要弄个水落石出。
爸爸慢慢吞吞地抬起他那漫不经心的眼皮说:“我把擦桌子的抹布,用水洗了
一遍,然后把那水倒了一半在汤里!”疯子!我的脑袋都气炸了,我和我的朋友刚
才一人至少喝了五口有抹布脏水的奶油蘑菇汤,我简直要呕了:“爸爸,你是疯子!
精神病!那是我的朋友,是艺术家!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待他们!”“什么艺术家,
你看他们的打扮,他们脸上的颜色,他们是肮脏的。那样的脏水在他们的肚子里是
正合适的,他们只配喝那样的汤,这是公平的!”我的爸爸居然振振有词,我气坏
了,可又不能对朋友们解释什么,我含着眼泪,带着伙伴离开了别墅。离开的时候,
我看了爸爸一眼。他一点悲伤也没有,只是默默地看着我。其实,我知道爸爸是爱
我的。可是,他的艺术没有被这个世界所理解,于是他恨这个世界,恨这个世界的
一切。他远离尘世,越恨越远,越远越恨。他和这个世界就像水和火一样,永远不
能相容在一起了……
拉芳说到这儿,眼里充满了泪水。我说不清她是为她爸爸的人生境遇悲伤还是
为自己双亲的不合而难过。而最糟糕的是,我不会讲劝人家不要太悲伤的话语,所
以只是用眼睛默默地看着她,用手摇一摇,做一种天才知道代表什么意义的手势。
我回忆着拉芳讲的这些,想到:是不是她在自己的生活中太缺少亲情了。
不然她为什么那么喜欢和朋友们在一起。只要拍戏一结束,拉芳马上会建议:
“今天晚上我们去野炊好吗?”“要不要一起搞个派对,我来找地方。”“有
跳disco 的舞厅吗?我请客,谁去?”就是在我们家造访的两个小时,她还要专门
跳上半个小时的舞。当然,她有时候也会痴呆呆地看着我和我的妻子和我的女儿在
一起亲昵的场面。她问我:“我经常和你在一起,你太太会生气吗?”我摇摇头说
:“我太太非常喜欢你的性格。”“哈哈……”她快活地笑了,洒一串银铃般的笑
声。
噩耗证实
11 月的某一天,我怕见的一条消息终于在这一天早上在《人民日报》上出现
了:
法国著名影星拉芳遇难新华社巴黎11 月21 日电(记者吴葆璋),法国司法
当局今天宣布,于8 月11 日失踪的法国著名影星宝丽娜·拉芳已遇难,她的尸体
在法国南部洛泽尔省基文山中被人发现。
基德市检察院已经开始新的侦讯,以确定拉芳准确的死因。据报道,拉芳陈尸
处距她家仅5 公里。拉芳失踪后,军警、消防队、亲友均在这一带进行过反复仔细
的搜寻。
我料到了,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人们形容生是冬去的第一片新叶,荒漠第一株草芽,黎明第一片曙光;人们形
容死是拴在木桩上的扁舟,是凋谢的花朵,是静静地栖息一个疲惫而充实的梦。
我不管文学家们用什么样的字眼去表达他们对生死的情感,眼前严酷的事实是
:一个心地善良、欢蹦乱跳、如花似玉、对中国有着美好的憧憬和感情的姑娘没了,
而且好像是无缘无故,一切都不能解释地没了。没得那么残酷,那么不可理解。如
果你是我,你也绝不会理睬那些枯枝呵、梦呵、凋谢花朵那样的人为的文字,你会
为世间的无情而嚼泣……
如果你看了《京都球侠》这部影片,你会明白我为什么会这样说,你一定会为
拉芳塑造的珍妮小姐形象而感动。不仅仅是因为她貌美、婀娜多姿,是为她那热爱
中国善良的心,真的。珍妮小姐和清政府的留美学生周天是同学。周天回国后对清
政府的腐败深恶痛绝。时值当时驻京的外国使者和外国的水手们组织了一个足球队,
想找中国人打一场友谊比赛。周天邀集了京城的一些哥儿们练球,准备和外国人比
赛,为中国人争光。清政府小题大作,认为比赛不能让外国人在中国难看,就在御
林军中挑了一些散兵游勇组织了一个奴才一样的球队,只准输不准赢。清政府下令
通缉周天组织的球队,追捕捉拿。珍妮利用自己的身份,处处保护周天等人,帮他
们躲过清兵的围捕,帮他们找练球的场地,帮他们通风报信。最后,周天他们赢了,
但是同时违背了“老佛爷”的旨意,全被拉出去砍头问斩。在走向刑场的时候,珍
妮还挺身而出保护周天,她告诉清官:“周天是我的丈夫。”并当着众人的面吻了
周天。她确是热恋这位中国人的。然而,为了球侠这帮哥们,周天还是离她而去了。
萧瑟的深秋,珍妮眼含泪水,望着周天伙同他的球友奔赴刑场……
我也是球侠当中的一个。排演这场戏时,一向非常爱说爱笑的拉芳沉稳极了。
我们的外景地在圆明园,她坐在废墟前的石板上发呆。
我问她:“你想什么呢?”她淡淡一笑。
一个星期前,我们约了好友陈佩斯、朱时茂一起去了龙庆峡水库。当我开着车
驶进怀柔地区的时候,拉芳被周围的景色感染得在车上直叫:“太美了,和巴黎郊
区一模一样!”她指着陈佩斯的光头和我的光头对朱时茂说:
“你为什么不剃光头,我最欣赏的是自然美,你的头发不好看,他们的头就像
龙庆峡这两边的山谷一样漂亮,我喜欢。”逗得我们哈哈大笑。她活泼得像只小鸟
儿。
拉芳自己纯真、朴实,没有任何遮掩,她也喜欢大自然的纯真、朴实和不矫揉
造作。
龙庆峡水库的水真凉呀,甭说入秋,就是在盛夏也刺入筋骨,我在水库里游了
十分钟就受不了了,匆忙跑到船上披起了毛巾被,哆哆嗦嗦打冷战。
拉芳一个猛子游到船边,她扶着船帮说:“你怕冷?”我点点头。“那是你的
心不热!”我惶惑地看着她。“我在水里也冷,但是我太喜欢这地方了,心里边的
热度高极了。我又一直在吃中国餐,中国餐的热量高,所以我不怕冷。”她又一个
猛子扎走了,我当时听她这话,就觉得她挺浪漫的,自己还是在那儿打自己的冷战。
水中的拉芳,快活得像条小鱼。
可今天,她怎么那么深沉呢?
忽然,她跟我说:“和周天分手,我不应该掉眼泪,我就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我想我爱中国,我想我爱的中国恋人,我也应该和所有的中国人一样,有一种对清
政府腐败的愤恨和无奈,这是中国的历史,我要表现历史的真实,你说对吗?”…
…明白了,她是在酝酿感情,分析角色,好一个认认真真演戏的拉芳。
拍戏的时候,奔赴刑场的我们和送行的她是分开拍的。我们在旁边看着,拉芳
木然的眼光注视着面对死亡的球侠们走向绵延的山脉之中,一股深情注入脉脉情深
的脸上。目光中的茫然,似有无数的感受,一切全溶在一动不动的注视中……摄影
机停止了响动,周围的我们和工作人员全鼓起掌叫好:“太棒了。”拉芳望着她这
帮中国的朋友,抹去了含在眼中的一滴泪……
安息吧,拉芳
张健先生又为拉芳的妈妈传递过来两封迟到的信。一封是拉芳的妈妈问我:你
见过拉芳有这样一只鞋吗,中国式的,黑绒扣绊儿的。我知道拉芳的妈妈和所有的
朋友一样,不会相信眼前的事实,不会相信可爱的拉芳会那么快地离开她。另一封
信是被证实了拉芳已经死了后,张健先生代笔的。“确实是拉芳,没想到那么惨,
好像是失足落下了山崖……”我知道拉芳活泼好动的性格。每一次周末我们去参加
舞会,我不知要劝多少回,才能止住她那不停顿跳跃的舞步,当她听着音乐的节奏
而高兴地跳起舞来时,时间对她来说根本不存在,如果没人叫她,她可以一口气跳
上一个小时。
我更知道她热爱大自然的性情。她不愿意在屋里呆着,就喜欢郊游,看见山就
笑,看见树就跳,看见河就想跳进去游泳。二十岁就出了名的拉芳是大自然的骄子,
她大概也是用这种对大自然的拥抱和亲吻来表达她对大自然的报答。
我没有给拉芳的妈妈回信。我想,她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人,我别再用我的拙笔
去触动她那悲痛敏感的神经了。我一个人面对拉芳送给我的小小的礼品———个调
皮的小猪,面对我剪下来的《人民日报》有关拉芳的消息报道,脑海里勾画出她失
足落崖的一刹那:
……鸟语花香,阳光明媚,洛泽尔省的基文山的青翠让拉芳兴奋无比。
远离城市的喧嚣,寻一片沁人心脾的草的芳香和宁静,让在光亮的水银灯和马
达转动的摄像机面前紧张的身子和脑子,在此时彻底地放松。脑海里转动的全是高
兴的事:和妈妈在远方龙的故乡一享天伦之乐;与朋友们再一次地在她已经熟悉的
水库里畅游;讲故宫的古老,讲圆明园曾有的辉煌;向妈妈讲述她对梦中的中国情
人的眷恋;偎依在妈妈怀中,像孩子一样亲昵地问妈妈:“将来,我在中国成立家
庭,要传统的,中国味儿的,没有‘现代文明’对爸爸那样的困扰,你同意吗?”
……拉芳笑了,跳起来,跑起来,她又在像鸟儿入天空,鱼儿遨水底,她沉浸在对
未来生活美好的憧憬里……
可怜的拉芳,没有注意到眼前被花埋住的山崖的陡峭,她走向花丛中……
拉芳的妈妈给我寄来一个邮包,有一本书,是介绍贝尔娜黛特·拉芳的家庭生
活和艺术生涯的。有一张送给在这个世界上所有拉芳的朋友的纪念卡,照片是在龙
庆峡水库边一个不知名的石佛旁边,拉芳闪着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脸上挂着纯洁
开朗的笑容,双手合十向你望着。张健先生替拉芳的妈妈写下了这样一句话:
美丽的拉芳感谢所有的朋友曾给过她的友情。如今她离你们而去,在上帝那里
去追述她和这个世界的友情。愿拉芳的灵魂在天堂中得到永生。
我看着这张我为她拍的照片,恭敬地把它摆在桌子上,前面放上我准备送给她
的那套中国古钱币,眼中涌出了泪水……
访日散记
十几年前去日本,那可真是开了眼界。看哪儿都好,看哪儿都新鲜,眼睛不够
使的。后来无数人都描述的事情,在我们当时看来就是世界珍闻。中国人百分之九
十以上都不知道呀!现在回过头看看这些文章,像乡下人刚进京的时候那种感受。
话说回来了,有了昨天才有今天呀。仔细品味品味十年前看世界的劲头儿,你会感
到,中国的步伐真快。那个时候我在日本看到的回来就写的这一些,今天的人才不
会那么少见多怪不开眼呢!
飞抵东京我这个相声演员参加了中国计划生育访日考察团,这条消息使好多人
不相信。也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倒增加了我身份的滑稽性。送我们赴日本的朋友
听后笑了;到了咱们海关,同志们一听笑了;到了日本海关,一填职业:
“漫才艺人”,他们先是疑惑,尔后也笑了。我心里倒不以为然:你们笑你们
的,反正我到日本就是考察计划生育来的。
第一站是东京。对于东京,人们有不少赞扬:“另一个世界!”下了飞机你看
吧,多困也睡不着。可我从成田机场到东京的这两个小时的路上,却了几次盹儿。
也许是我感到新奇的缘故吧,在飞机即将着陆的前30 分钟,我就睁大了眼睛,使
劲儿从机舱窗口向下望,尽管由于天黑,什么都看不见,我依然把眼睛睁了半个钟
头,结果下了飞机太累,眼睛却睁不开了。也搭着从成田机场到东京市区的路上一
片漆黑,再加上5 个小时飞行的疲劳,所以打起瞌睡来了。大概这不是我一人的感
受,不信你看路上的灯光。在拐弯的路口,灯光低低的,而且一左一右交替地亮,
给人一种灯光跳动的感觉,和周围静谧的环境形成鲜明的对比。据说这样才足以刺
激司机的感官,防止汽车跑到沟里或是坡上休息去。
车子进了东京市区以后,灯光逐渐地辉煌起来,但辉煌得那么孤单。也难怪,
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