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芳非常喜欢。我告诉她:在我们中国,你如果有几枚古钱币的话,能给你带
来福气。中国古代有“玩钱”,就是用铜铸成铜钱的样子,上面刻着吉祥如意的图
案和文字,又辟邪,又让人走运!“那你应该送我一枚!”“不,我给你一套,或
者是宋朝的,或是清朝的……”我答应她了,可后来她回法国了,我也是瞎忙,没
有机会好好整理出一套。现在拉芳怎么样了?当初要是把铜钱给她,也许真能辟邪
呢!……
开办公室的门,找来前一天(1988 年8 月17 日)的《人民日报》,查新闻
版,真有这条消息,标题是:法国影星拉芳失踪。
新华社巴黎8 月15 日电(记者吴葆璋),与中国峨眉电影制片厂合作拍摄《
京都球侠》的法国电影女演员宝丽娜·拉芳失踪四天后,目前仍下落不明。
今天上午,法国尼姆驻军的士兵应拉芳家属的要求,开始与宪兵一起继续在拉
芳失踪地带搜寻。
拉芳今年二十六岁,是法国影坛新秀。
她在《京都球侠》中饰女主角,给中国观众留下深刻印象。拉芳在《错味鸡》、
《财源》、《爸爸顶牛》、《夏日情趣》等法国影片中刻画了一批具有“任性美”
的青年妇女形象。拉芳的母亲贝尔娜黛特·拉芳,是法国新浪潮派电影的主将之一。
目前普遍认为,拉芳失踪的原因更多地可能是被人绑架,私自出逃或坠崖的可
能性不大。
据悉,拉芳母女在参加《京都球侠》的演出之后,决定与西安电影制片厂于次
年合拍《拉芳夫人和她的女儿在中国的奇遇》。
我呆住了,木然了许久,血液往上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下一下地把心脏中的
血液往上掀。
她会怎么样呢?是绑架,还是出走,或是跟她家里怎么样……会不会有更不好
的事呢?我不敢想了。
我和拉芳认识也只有一年的时间,这是发生许许多多事情的一年。
初见拉芳拉芳的妈妈贝尔娜黛特·拉芳,在法国是家喻户晓的“大牌明星”。
而小拉芳自己也因为主演《错味鸡》而一炮打红,这大概也算“小有成就”的!
在1986 年的欧洲明星大排队时,她被列为前10 名。拉芳天生质丽,年轻貌
美。1987 年,正当她的片约不断的时候,她极有兴趣地选择我们中国影坛,接受
了峨眉电影制片厂谢洪导演的邀请,出演《京都球侠》的女主角——英国驻清政府
使馆官员的女儿珍妮小姐。
1987 年,中国刚走上改革开放的道路,整个世界对中国还是朦朦胧胧的。而
中国人自己,也是刚揉开闭了好久的眼睛,惊奇地审视这个世界。中国,以她的神
秘而面对整个地球。异国他乡的陌生,微薄的与宝丽娜·拉芳身份不符的片酬……
是什么吸引了这位巴黎的娇女,来到这刚刚撩开面纱的东方龙的传人的故乡呢?
第一次见她,远没有看她的剧照上的那种质丽。她的头发懒懒的蓬松着,脸色
比一般的外国姑娘好像还要白一些,一件横格的T 恤,一条简单的牛仔裤,一双比
较一般的运动鞋。说实话,那时我感觉她不像是什么欧洲的明星,倒像是在我们北
京大学里留学的、住两人一间宿舍的不太富裕的外国“小妞”。陪她一起到中国来
的,是一位年轻的剧作家——巴丝盖尔小姐(后来我和她也熟了,我给她起了一个
类似中国菜“拨丝土豆儿”的名字——“拨丝盖儿”)。她也穿了一身极其普通的
衣裤,没有口红,没有粉黛。两个人在一起,完全是一种漫不经心的装束。
对于来自灯红酒绿浪漫花都巴黎的姑娘,尤其是女电影明星,是个人就得瞎琢
磨一番。她的这身打扮,是恃着如花似玉的容颜而冷漠傲慢地对待周围的一切呢?
还是因为有令众多摩登女郎垂涎的影艺职业而放浪形骸罗曼谛克地对待生活?西方
女电影明星的风流韵事几乎是一个世纪继一个世纪吸引力不衰地永远地拥有说者和
听众。所以,当宝丽娜·拉芳居然把朴素和自然的装扮视若至上时,当然让我们惊
奇。而且,拉芳几乎是在一见面以后,就迅速地“和群众打成一片”,这也是我们
始料不及我们的剧组里集聚着中国影坛上的一帮年轻的小伙子。大牌张丰毅,笑星
陈佩斯,有着精湛演技的孙敏,在《红楼梦》以扮贾宝玉而红的欧阳奋强,以及荣
获全国武术第一名的功夫明星王军,等等。大家听说剧组里将有一位法国女明星合
作,都表现出挺浓的兴趣。
我头一次见拉芳的时候,真对不起,曾经象征着我年轻、潇洒,有点自然卷的
头发,让我自觉自愿地弄掉了。因为,我在《京都球侠》中扮演了一个妓院的“大
茶壶”(管家)。戏是清朝的,拍摄时要扎辫子,所以剃了秃子。我的脑袋的天然
成色比较差——太圆。陈佩斯、凌峰的光头为他们的事业带来成功,光辉形象洒满
人间,光头作出了功不可没的贡献。可是我一剃秃了,怎么显得……说老实话,有
点恶心。原来挺招人喜欢的一张脸,居然在光亮的秃子的映衬下,变成了全是肉堆
成的玩艺儿。脸蛋是肉块儿,下巴是肉旦儿,鼻子是肉球,平常根本不注意的眼皮,
现在也以肥厚的姿态滞呆呆地贴在眼球的上方。一句话,难看极了。为了掩饰这堆
肉的傻乎乎的感觉,我请化装师给我做了一个假发套,套在头上。正值六月,假发
捂在脑袋上里面热气腾腾,脑瓜上永远有汗。可是为了不使人家讨厌我,我心甘情
愿地每天都让我的脑袋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人有头发和没头发真是不一样,我
一剃光了,让人看着恶心,可一戴上假发套就不恶心了,只是有点“假(贾)
门假(贾)氏”的感觉。
拉芳一边和见她的人们寒暄,一边不时地用眼睛瞟我,我知道她不是对我有情
有意,而是看出了我这脑袋上面的不正常。
拉芳长得漂亮,又是法国人,又是电影明星,引得张丰毅、孙敏、陈佩斯我们
这帮小伙子都愿意在她身边儿说话。翻译老何特别忙。当介绍到我的时候,老何用
法语告诉她,我是中国的笑星。拉芳疑惑地问:“什么是笑星?”老何告诉她是喜
剧明星。拉芳问我:“你拍过许多电影吗?”我说,这是头一回。她很奇怪:“怎
么头一回就能当明星呢?”我看老何在那儿用法语向她解释,就抖个机灵用我学得
那半拉喀机的英语对她说:“TalkShow ,crosstalk ( 相声) 。DoyouknowBobHope ,
JohnnyCarsonfromAmericaorBennyHillfromEngland ?”(你知道美国的巴伯·霍
普,乔治·卡森,和那个英国的白尼·黑尔吗?)拉芳一听,眼睛一亮:“DoyouspeakEnglish?”
(你会说英语)我听懂了,装模作样的回答:
“Yes ,alitt1ebit。 ”(当然,一点点而已)其实,我只是按书本照葫芦画
瓢那样答应了, 没想到拉芳高兴地连蹦带跳了两下:
“Wecantalkaboutsomething !”(我们可以聊天儿了!)
瞎了!我就认识千来个单词儿,十来个句型,而且全是自己照猫画虎学的英语,
说着一口除了我自个儿谁也听不懂的“英语”,凭什么跟人家“talkaboutsomething”?
可是话说出来了,怎么办?只好咧着嘴硬挺着。
我感到我假发套下的脑袋瓜儿上一溜儿一溜儿的往下流水。我继续装模作样地
做用手压压头发的动作,我要把脑瓜上的水截留在头套里面。
谢天谢地,稍微镇静了一会儿,我发现拉芳的英语水平和我差不多,估计也是
处在千来个单词、十来个句型的阶段,倒是能讲英语的我们的摄影师听我俩的对话
有点费劲儿,还得我去向他解释“Wecanbybicycletostreet”是“我们可骑自行车
逛街”的意思。
我们相识了,而且因为以上原因,好像比一般人近了一些。拉芳一下子就和我
交了朋友,大事小情的都找我。我陪她买东西,陪她看中国电影,陪她吃北京的各
种各样的风味小吃;她买衣服总让我帮助看一看,她上朋友家也征求一下我的意见,
还时不常地跑到我家去弹一弹钢琴、练一练歌喉。
几天以后的一个中午,拉芳忽然对我说:“你能不能帮助我找一个中国的医生,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我有妇女病,每个月我都会非常痛苦地过一个
多星期。我很相信中国的中医,听说他们治这方面的病很有经验。”中国的医生我
认识很多,能治妇女病的却从来没打过交道。我红着脸二话没说就帮她找医生去了。
调皮的拉芳
难道就是和我这么熟识的拉芳失踪了,找不着了?对于拉芳的失踪,我一直在
思索如何帮忙,可是我实在是帮不上任何忙。拉芳离开中国后曾给我来过一封信,
信的大意内容是:《京都球侠》在法国上映获得了好评,尤其是你扮演的角色,一
出场用手指弹瓜子的镜头,居然引起了哄堂的笑声。希望你千万不要留头发,光头
非常有性格。我准备休息一下,然后再到中国去。
我现在在中国失去的体重全回来了。
我也给拉芳回了信,抱歉地通知她,我的头发和她身上的重量差不多,也全回
来了,并期待着能同她见面,希望她对有头发的我和没头发的我有同样的好感。
可是,好端端的一个拉芳,也可以说与世无争,和这世界没有任何恩怨的拉芳,
却突然失踪了,她上哪儿了?
两个月过去了,巴黎方面居然一点信息都没有,我是在恍惚之中度过这两个月
的。
终于,从巴黎又来了一封信。
这封信是拉芳一家的好朋友、移居法国的中国人张健先生寄来的。他在信中这
样说:姜昆,我是拉芳一家人最好的朋友。她们家所有和中国人的联系,几乎都是
通过我来进行的。你给她的信全是我翻译给她,前些日子拉芳给你写过一封信,也
是我帮她写的中国地址。我最后见到宝丽娜·拉芳是在七月八日下午。她说七月六
日已经给你回信了。但到底她有没有给你信我不得而知。当时她的思想很开朗,说
自己已经戒烟了,还津津有味他说起与你们一起拍片的日子。不知道你是否已经知
道拉芳失踪的消息,已经快两个月了,她一点音讯都没有。她是在和她的姥姥一起
度假的时候失踪的。目前一点儿线索都没有。拉芳的妈妈和我都深信拉芳还在这个
世上。她一定是调皮地去找哪个朋友去了。拉芳调皮的性格你是知道的。她会不会
找你去了?她和我们说过要请你和她一起去拍片子呢。而且,她给你写的信是什么
内容能否告诉我,她妈妈说要征求你的同意,请你速传过一个复印件来,以使我们
了解拉芳现在何处,请你无论如何帮我们,因为在巴黎的拉芳的所有亲人都快急死
了。我们希望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重见宝丽娜,但愿这一天能早日到来。
没错,拉芳调皮的性格,我们剧组的人都了解。
那是《京都球侠》刚在北京开机后几天的时候。
“了不得了,昨天拉芳把老王头给吓着了,她当着老王头的面脱衣服。”老王
头是我们《京都球侠》影片的化妆师,上海人,虽然五十刚出头,但在我们一帮年
轻人的眼里显着颇有几分年纪。拉芳扮演珍妮,老王头是她的化妆师,专门为拉芳
做头发。
那天早上,我们摄制组里忽然传出这样一条既“耸人听闻”又有点“颜色”的
新闻,不一会儿就“世人皆知”了。
我也图新鲜,问老王头:“怎么回事?艳遇?”老王头不搭理我,像往常一样
一针一线地缝我们脑袋上戴的清朝的发套。看他并没有理会我玩笑般的问话,而且
有几份气愤,我觉着这事可能挺不一般的。
在剧组临时搭起的化妆室帐篷的旁边,坐着不乐的拉芳,巴丝盖尔和她在一起,
似乎向她解释着什么?
我走上前去问拉芳:“Whatdidyoudo!”(你干什么了?)
拉芳抬起头来不算太友好地问我:“Whatdidyoudotoo !”(你们干什么呢!)
我愣住了。是呵,我打听什么呢?一时语塞,转身找别人。稍聊了聊,弄清楚
了。原来,早上化妆的时候,王师傅正给拉芳在一旁梳理假发,一回头,发现拉芳
在旁若无人的脱她的T 恤,上半身就那么光着,而且里边儿一点遮挡都没有。老王
头吓坏了,“妈呀,她是搞啥子?”转身就出帐篷。拉芳一开始挺奇怪,等弄清楚
了怎么回事。突然大笑起来,而且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老王头的叫,拉芳的笑,当时化妆和搞服装的大姐们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