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杰忠为刘宝瑞先生捧过哏,也为马季、郝爱民捧过哏,现在又和我一起合作。
在他身边站着的伙伴,都是在相声艺术上甚有造诣的艺术家。他从不以“三分逗七
分捧”来确定自己的分量,但他也从不低估自己的作用,把自己放在被人笑称为
“电线杆子”的位置。
在与马季的合作中,他充分分析下马季的特点,不掉以轻心。马季的语言流快,
表演火爆,即兴的表演非常多。捧哏稍有迟慢,就会影响相声的效果。这种表演和
捧哏演员所需求的沉稳是有一定矛盾的。唐杰忠如果没有机敏的临场应变才能和对
马季表演风格的深刻分析是不可能与马季合作近二十年之久的。他为自己与马季的
合作总结了四个字,一个是“快”:入活快,进戏快,不允许过多过细的繁琐铺垫
;一个是“脆”:包袱落地就响,翻包袱不能迟疑,不能错过火候;一个是“让”
:包袱响了,决不再咬,不累,不赘;一个是“扬”:表演起来感情充沛,自己必
须竭尽全力,使自己被感染,使情绪、声调、表演与马季在同一个水准以共同形成
激昂向上的表演气氛。马季的相声给人清新高昂的感受,这与唐杰忠的配合马季时
付出的努力,是分不开的。
在与郝爱民的合作中,唐杰忠注意到郝爱民动作多,表演幅度大,跳跃性强的
特点,注意突出自己的稳,从而使整个相声达到一种平衡。他与郝爱民成功地表演
了《英雄启示》、《电影漫谈》等段子。在这些作品中,他都用这一标准要求自己,
使这些相声在表演的二度创作中得到了极大的丰富。
他与我的合作应该看作是他捧哏艺术向上攀登的一个难度较大的坡。因为李文
华与我的合作,在全国观众的心目中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影响,李文华精湛的捧哏艺
术,使行内行外的人都拍手叫绝。能否代替李文华并为全国人民所承认,使他一开
始就站在一个众目睽睽和众人评说的位置上。
唐杰忠首先搜集了李文华和我一起录过的所有相声段子。他挂在嘴边的话题就
是“李文华这块为什么响了?这是因为……”他在分析,但他并没有单纯地模仿。
他一直在和我探讨,怎样开创一个新的表演途径。他的这种想法也促使我在创作中
去寻求新的表现方式,捕捉新的创作素材。在我们一起合作的《照相》这个表演幅
度极大的相声中,可以看到我们的这种追求。之后,我们又成功地合作了《虎口遐
想》、《电梯风波》、《自我选择》、《特大新闻》以及《歌唱流派)等。在这一
段的合作中,我发现唐杰忠在有计划、有目的的丰富自己捧限的表演形式,他既要
表现出老一辈在年轻人身边所应有的性格区分,又要表现出与我的共性。他在动作
及相声技能表现上,比如方言、学唱、进入人物方面都作了很大的努力,给我的感
觉是我们的合作一天比一天默契,我们表现的生活面一天比一天宽。我对未来的合
作充满信心。
博采众长应该是艺术家应具有的基本素质。唐杰忠与同行,尤其是与捧哏演员
经常谈论的话题,就是捧哏艺术特点。可以看出,他一直在思考同行成功的经验。
“李国盛和笑林的合作怎么利用了自身的特点?”“范振钰的话语并不多,但
又是如何为高英培烘云托月的?”“常宝华老师这种捧逗俱佳的演员是怎样产生的?”
“郭全宝老师给郝爱民捧哏对整个相声的效果起到了什么作用?”他是在提问题,
也是在考虑问题。就是在思考这些问题时。他在寻求捧哏艺术的规律。他认为,捧
哏艺术是灵活多变,它因人而变,因活而变,因场而变。他还非常有见地地认为,
多好的相声段子,随着时代的不同,哪怕只是刚过了一两个月的时间,艺术效果也
有着明显的区分。他认为,同一句话,不同时代的人感受不一样,不同阶层的人感
受也不一样,你说的内容听众不喜欢,包袱结构再好,也难取得相应的效果。他反
对在不同场合总说同一个段子。他说要根据不同的对象更换不同内容的相声。这些
经过实践证明都是非常正确的。
为了相声表演的需要,近几年来,他不顾年龄逐高、记忆力减退的困扰,努力
学习广东话、闽南话,学习英语。他不断提高自己的艺术技能。他学京剧,学粤曲,
学黄梅戏。罗马有位学者,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任何人都是自己未来的建筑家。”
唐杰忠就是把他所学的这些技能当成建筑自己未来的砖瓦。我在这里写下这些话,
既是向大家介绍唐杰忠老师,也以此祝愿他在已有的成就上更上一层楼。
写于1991 年春
改于1996 年夏
当了“两届皇帝”的方成
方成同志是漫画家,我是相声演员。我们搞的都是笑的艺术,这使我们成为
“忘年之交”。
初次拜访方成,是在80 年代初。我怀着不安的心情:他是早已成名的漫画家,
又年过花甲,且不说他德高望重,即使是年龄的距离,也让我生畏!
我打电话,小心翼翼地问:“方老师,您在家哪?”方老说:“如果不在家,
那就是鬼和你说话呢!”我说:“我想看您去。”他说:“那非得上我们家不可,
今天我不出门儿。”于是,我有幸坐在他那拥挤的画室里,我那忐忑不安的心情很
快就被他的笑声驱散了,在笑声中,我认识了方成。
他在一篇文章中说自己:
“非学画者,而以画为业,乃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但宣读论文是在中国化学
会。终生从事政治讽刺画,因不关心政治而屡受批评……”矛盾的经历,使他对许
多矛盾的事物有着深刻的剖析;而笑的性格,又让他戏谑般地将矛盾拈来,戏耍一
番,将它一层层剥开来让大家参观。他笑,却使人们深思。我是这样认识他的。
一件小事,也能引起他的笑。一次,他对我讲:“小青年去买肉,小伙子先问
好,后寒暄,漂漂亮亮的肉就到手;姑娘甜口一笑,也是格外受优待。
我每次去买,只讲买多少,从不看肉,因为甭看,本人青春已去,无任何吸引
力,准给最肥的!我只能自己安慰自己: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你想买这么肥的肉,
还买不着呢!哈、哈、哈……”于是,我想起他画的那幅题为《官商》的漫画:一
位顾客,在帽插双翅、县官般的售货者面前低头拱手,毕恭毕敬,──求你卖给我
两斤苹果、一斤梨,挑大的。
我又想:大概是方成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上过于执拗,所以总是得来高胆固醇
的“优待”吧!
方成同志笑自己,也笑别人。他笑着给我讲:挤公共汽车时,一位嘴巴尖刻的
乘客叫嚷:“别挤了!再挤,我就成相片了!”我把这句话写进相声《尊重人》中,
引起观众的哄堂大笑。我听别人讲笑话,笑过以后,记住的不多。方成则不然,他
笑过后,把它记下,而且经常给人家讲。这种认真的态度,使他脑海中幽默词汇库
中的存量日渐丰富,所以他经常妙语连珠。到一个酒厂参观,人家听说方成先生驾
到,迎上前去:“久闻大名。”他当即回答:“大闻酒名!”他骑车去商店,正行
时,觉得谁撞了他车后面一下,而且一女子大声斥责:“嘿!瞧着点儿。”方成道
:“本人脑后无眼,安能瞧见?”搞笑的艺术,应当像方成同志那样,在生活的笑
中,做有心人,有了积累,才能创造。
偶然的机会,我看到一本加拿大杰出讽刺作家斯蒂芬·里柯克的短篇小说选,
是1963 年出版的。我在捧腹之后,跑到方成家向他推荐。他笑了,把头埋在满满
的书柜中,翻出一本发了黄的小笔记本,吹掉尘土,翻了一阵,指给我看:“你说
的就是这段。”我接过来,呵,是手抄的!秀丽的小楷,记下了里柯克最精采的语
句。我十分惊讶,不仅是因为他的辛劳,而是为他的记忆,这是他三十年前记下来
的呀!经我要求,他又找出几本,果戈里、莫里哀、鲁迅、卓别林、鲁米安采夫
(苏联著名的马戏丑角──格兰大士),这些大师们的辛辣讽刺、犀利笑骂、幽默
谈吐都跃然纸上,都是方成亲笔记下的。我的惊讶变成由衷钦佩,他为自己开辟了
何等宽广的营养道路呵!他是那样热爱生活,难怪他爱笑。
现在大家都会认为,笑是一种运动,而运动使人年轻。方成同志快八十岁了,
他的身上总还有一股青春的活力。十年前在北京开会,我们都住在十层楼上,大家
都乘电梯,偏偏是他这位年龄最高的,每次都是步行上楼,不是一级一级地上,而
是两级两级地跨,我追在后面都喘气。他的思维,他的举止,都是“运动型”的。
十年以后我问他:“您现在还保持着不坐电梯的习惯吗?”他说:“当然了,不过
不敢跑了,快八十了,心脏不如年轻的时候好使了。”难为他有这样的发现。
方成老告诉我:“咱们比过去的皇帝强。中国皇帝平均寿命不到四十岁。
我都当两届了!皇上什么营养都足,有一样营养药他没咱们多。笑!这玩艺儿
花多少钱买不来,咱们自己能造,自给自足,还有富裕,所以咱们至少能活一百岁!”
世上还有什么比能活一百岁还使人高兴的事呀!
在时代的行列中,方成同志堪称强者,因为他总是运动着,总是向前,要想跟
上他,年轻人也要花不少气力的。在与方成老结识的二十年中,我一直是这样认为
的。
黄宗江趣闻
知道黄宗江的,远比知道其妹黄宗英、其弟黄宗洛的少得多。而知道黄宗江的
幽默性格的,恐怕更只限于文艺圈儿的人,而且是老圈儿的人了。我是个上下够不
着的,是在文艺界的老圈儿和新圈儿之间的那个缝儿里的人。
对于黄老的幽默,只是略知一二。
了解这一二,是从农工民主党召开文艺界人士座谈会,讨论精神文明建设那天
开始的。漫画家丁聪主持会议,黄宗江先生来迟。他边脱外套,边解释:“别看来
的晚了点儿,对此次会议非常重视。昨天接到通知,一看名单上有袁世海,有红线
女,作为老票友、老朋友,一定得去!跟老伴说:‘冲袁世海、红线女,这会我也
得去!’老伴说:‘你别混一块儿说,是冲袁世海去的,还是冲红线女去的。这事
得弄清楚喽!’”话音未落,会场已是一片笑声黄宗江自称“骑士”,即“骑自行
车人士”之谓也。我问他:“您都七十多岁了,就是开会也会有人给您派车,或者
是报销出租汽车票,还骑什么车呀?”黄老道:“骑自行车无交通堵塞、滞在道中
一个半小时之虞不说,我们家住的那地方实在太缺德。这地方离主要干线太远,我
要从家走到能停出租车的地方,这一段需要步行十五分钟。然后等五至十分钟左右,
来了一辆,我去那地方他不去;再来一辆,因身旁无靓女,人家不停;然后我就挤
眉弄眼故作娇态,七十二岁这模样,人家害怕,更不停了。只好再步行十五分钟回
去取自行车。里外里耽误四十五分钟,等骑到开会的地方,正赶上散会!”我大笑
:“自行车万岁!”黄老又道:“万岁不得,也有烦恼!”他又提起每每观摩新戏
之事,更让人喷饭。
“我也算一名人也,结识的领导、名人也是纷纷纭纭。看一出新戏,更是我的
事业和兴趣所在,所以每次观摩,总是义不容辞,骑车而至。看戏的感觉和诸公别
无二样。关键是看完戏以后的遭遇。戏一完,热烈鼓掌。看首长、前辈接见演员,
我也为演员高兴。尔后大家一起离席出剧场。老熟人见面,兔不了寒暄。演出前人
家在贵宾室,咱见不着,演出进行中不能打招呼,因为正在专心致志看戏。只有离
开剧场时的分别这一小会儿,赶紧走上前去在人家的轿车旁:‘×老,您好!多日
不见很想念,有时间给您去电话!’‘×部长,您这么忙还来看戏,大家伙儿非常
感动,再见!’‘×总,幸会!
没想到您也有此种雅兴!’‘您近来可好?身体还是那么棒!’在一片赞扬声
中,我挥着手,看人家坐上小轿车,一一离去,我行注目礼。等我回存车处,我那
自行车没了。因为就剩下我这一个自行车了。管理人员为了对我负责,将车到办公
室。待我前去之时,还要看身份证,才允许领车。临走告诫我:‘以后不能这么晚
取车,影响我们工作。’并告诉我对我的‘优惠’:
‘看您岁数大,让您骑走,要是年轻的,非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