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师,说走就走,我开车送您去。”我们一起到了天津。
马三立老先生紧紧地拉着李文华老师的手,惋惜无奈的心情,注在了两个人默
默无言中。
李文华老师也紧紧地握着马三立老师的手。他脸上的笑依然像他在舞台上的笑
那样,那么纯真,那么自然,那么发自内心。世面上一些苛蝇龌龊之事,与文华老
师无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不往心里去,他还怕别人往心里去,影响正常的心
理状态。于是,他从北京跑到天津,握着他非常崇拜的老师的手,表达他这种信念。
对于落后的东西,不往心里去,够了。我这样想。
十、李文华患了喉癌……退了休,他还说相声李文华患了喉癌,犹如晴天一声
霹雳。
有人说,得喉癌的原因是他小的时候在兵工厂当喷漆工,刺激性的气味造成的。
有人说,得喉癌的原因是他喜欢喝酒、抽烟造成的。
我最明白李文华老师的病因:他是因为说相声,累的!
从1978 年起,我和李文华老师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在祖国四处奔走。
我们去了云南自卫反击战的第一线,一天演四场!
我们去了沙班达尔大草原,每天和牧民联欢。
我们在东海舰队的炮艇上渡过了十几个不眠之夜。
我们在西双版纳的原始森林,为拍电视片日夜奔波。
北国零下30℃严寒,我们露天演出。
海南岛,我们热得睡在水泥地上,早上起来,地上有和人身一样长的汗印。
我们在农村乡镇里慰问,我们也在灯红酒绿的香港登台。
深入生活,挑灯创作,基层慰问,与各行各业三同,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几
年来,我们一直没有歇脚。
李文华老师自己说:“我深知观众爱听好相声,其实,我更爱听观众的笑声。
只要亲爱的观众们能够笑口常开,就是我莫大的荣幸,我内心就非常愉快。虽然三
天两头不断地演出,有时一天演两三场,就在深入生活搞创作时也照样有演出,可
从来都不觉得累,好像是浑身有用不完的劲儿。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要不是别人
提醒我试试表,连自己发烧都不知道,声带发炎了连看都不看,摸出两片消炎药,
喝口茶一冲照样演出。”就在这时候,病根已经作下了。
1981 年,我们的演出效果好像差了一点,我也发现李文华老师的声音亮度不
如以前了。
我劝李老师去检查,他告诉我已经检查过了,大夫让他禁声。我问他什么时候
大夫告诉他的,他说一个月以前。
这一个月我们又演了二十多场相声了急得我怨李文华:“你怎么早不说呀!”
1982 年,中国音乐学院的喉咙主治医师黄平教授为李文华检查,发现有息肉,我
马上陪着李文华老师作了息肉摘除手术。息肉摘除以后,大夫要求禁声十天。到了
第三天的时候,总团通知大会堂有演出,我跟李老师说:“我请郭全宝替您一段儿。”
李文华说:“我这嗓子行啦,演一段没问题,别烦老先生了,又得背,又得排,多
费事呀!”我说:“您不是禁声吗?”李文华说:“大夫的话不能不听,也不能都
听。不能禁声十天,也不能一天不禁,禁两天就得,今天正好是第三天,没问题。”
那天在大会堂的演出,李文华老师的嗓音格外好。我俩都特别高兴。李文华得意地
说:“人不能让病拿住,只要心里痛快本身就去病。”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1984 年,李文华老师在参加完香港的演出以后,在马季团长的催促下,又去
检查声带。经过切片检查,确定病情:声带鳞状细胞癌。
马季老师带着我一起找同仁医院的领导和大夫,我们恳求他们,能不能想方设
法保住李文华的声带。
几经磋商,医院同意李文华到北京医院去作放射性治疗。
将近一年的时间,李老师意识到了病情的严重,没敢怠慢。一方面坚持接受放
疗,一方面找中医调理。当时在贵州省当书记的胡锦涛同志对李老师的病情也异常
关心,专门接他到贵州去看中医。
我为了不让李文华老师分心,我没有找新的合作者。我暂时中断了自己的演出
生涯,以配合李老师的治疗。利用这段时间,我参加了全国“自学视听高考”,插
班中央电视大学、获取了中文专业的大专文凭。
1986 年8 月,为了防止扩散恶化,医院决定李文华老师在中国肿瘤医院作
“声带切除”手术。
这时候,我已经就任说唱团团长,一起参加了手术治疗的方案确定。当定下来
以后,我的眼泪“刷”地一下流满了脸。我知道喉癌手术对李文华老师意味着什么,
也明白对我意味着什么。大家怎么劝,我怎么克制,也挡不住泪水的流淌。
我想起来,前不久我知道要作声带切除手术一点儿信儿的时候,我试探地问李
文华老师:“李大爷,您要是退休了,您准备干点什么?”李文华说:
“如果退休,我就在工人文化宫找个业余的逗哏的,我给他捧!”退了休,他
还说相声!
十一、十年了,我设想到又部在你身边说相声,跟做梦似的……
一位作者写到:“一个从事业余文艺活动和相声艺术近四十年的李文华,一旦
不能发声了,是多么痛苦。然而他没有向命运低头。为了重返舞台,他以顽强的毅
力,坚持骑车去食道发声训练班上课,回家来还严格按照无喉者康复研究会编制的
《食道发声练习教本)练习用食管震颤发声。他说:‘食管本来只负责吃喝,想不
到过了近六十年又担负起了发声的新任务,真难为它了。’他说得很风趣,可是我
却产生了一种酸楚的情感。”我送李文华上的手术台。当时确定的手术方案是“声
带切除”,能保留一侧,保留一侧,只取有病的那一侧。
当我骑着自行车刚到家准备吃饭的时候,守候在医院手术室旁的李文华的长子
来电话:“姜昆哥,你快来吧,医院叫你来。”我斛头把式的冲下六楼,骑上自行
车五分钟跑到了医院。
手术开始,切开喉头以后,发现由于放疗的原故,喉头的软骨部分已经酥了,
用镊子一捅就是一个洞,医生决定要进行“喉头全切”手术。家属不敢定,让我来
拿主意。文华的儿子对我说:“好几天前我爸爸就跟我说了,有什么事都听姜昆的,
让姜昆拿主意。”我哽咽了,泪水又往外滚。我拉着李文华孩子的手说:“按医生
意见办吧!他们是权威,我们只有听他们的!”我和他的孩子一起在手术单上签了
字。
饭也不吃了,我等了两个小时。
李文华老师出来了,很清醒,向我点头。
大大跟我说:“姜团长,手术非常好,没问题。”我紧紧地握着大夫的手。
在李文华恢复的日子里,多少人关心他,多少人爱护他,每天问候的信件像雪
片一样飞到了李文华的病床前。
张海迪小妹来了信,李燕杰教授来了信。
漫画家方成寄来治疗喉癌方法的剪报,电影演员马精武专门派弟子来问候。
观众来信就更多了,有香港寄来的,有关心问候的,有推荐医院和医生的,有
自荐为李文华治疗的,有给李文华介绍秘方、偏方的,有寄药品来的。
学食道发声练说话、就是大夫建议李文华去的。大学生写信、中学生写贺卡、
学生寄来自己的手工作品和与同学听相声时的录音盒带……其中还有和李文华患同
样病的病友,询问手术情况及怎样练习说话等等。
李文华听医生说,很多做了全喉切除手术的人,经过长期艰苦的训练,都能自
由交谈,练习好的根本听不出是切除喉管的。这样,更增强了他的信心。他从练
“打嗝”开始,再练汉语拼音A 、B 、C 、D ……进而练短句,慢慢地,他能和家
人交谈,能和来访者交流感情、表达思维了,虽然说话还不流畅,但在他眼前又重
新展现了光明的前景。
李文华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
您想,经常面对千百观众,张张笑脸,热烈的掌声,如今一个人呆在家里是什
么滋味。所以,他还愿意参加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动或演出。他应邀两次赴广州参加
《开心阿○》电视连续剧的拍摄,虽然镜头不是很长,他演得很认真。人们又在屏
幕上看见李文华了,屏幕前的老老少少在指指点点:“瞧,瞧,李文华,李文华!”
李文华还参加了电影《OK,大肚罗汉》的拍摄、扮演一个普通角色。
李文华说:“我知道,冯巩、高英培叫我参加他们的节目,不是我胜任这些角
色,而是让我能多活动活动,多见见世面,开开心,这是另一种慰问和关心的方法。”
1996 年,我为了满足许多朋友没有看过李文华老师表演的遗憾,与阔别舞台十年
的李文华一起,把我们过去演出的二十八段相声精选,采取用过去的录音配画面的
作法,重新录像。在天津电视台为我们搭好的布景前面,我看着李文华:我胖了许
多,李文华老师瘦了许多。
摄像、灯光、化妆师大家都紧紧张张地忙活着,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我身边李文
华老师的神情。
我看着他,他很激动,眼眶里流着泪水。
我说他:“李老师,干嘛呀!”“十年了,我没想到又站在你身边儿说相声,
跟做梦似的。”他一个字一个字蹦着往外说。
我喉头在动,我抑制住自己,我紧紧地拉着李文华老师的手,像孩子拽着自己
的长辈。
为唐杰忠艺术生活四十年叫好
中国的观众,熟悉唐杰忠大概是从他与马季合说《友谊颂》开始的。那是1972
年,沉寂的文艺界突然冒出了久未与闻的相声,使相声界为之一振。
唐杰忠熟练的英语和沉稳的声调,与马季清脆的嗓音及出色的表演浑然一体,
使《友谊颂)成为胎炙人口的相声段子,也成为相声演员争着学习的典范。我在黑
龙江与师胜杰合演相声,就因为声调极像唐杰忠而颇受好评。
然而,唐杰忠的艺术生涯远不是从1972 年开始的。早在他童年的时候,沈阳
的著名相声老艺人赵蔼如、白银耳的表演就使唐杰忠入迷了。而后,他在部队里开
始了一生的艺术追求。在战争的硝烟中,他作战地宣传、自编自演。1964 年,唐
杰忠在中国相声艺术的殿堂──广播说唱团,度过了一段宝贵的时光。在这里,他
有机会向侯宝林、刘宝瑞、郭启儒、郭全宝等名家学习,耳儒目染,使他得益匪浅。
后来他拜在刘宝瑞先生门下,成为刘氏的入室弟子,开始了学有所求、艺有所宗的
艺术道路。不平凡的经历,丰富的艺术实践,终于使唐杰忠显列于中国相声名家的
行列之中。
当唐杰忠想要总结一下自己从事相声艺术的心得和体会的时候,他发现已为这
个事业奋斗了整整四十年。正是基于这一点,我们要很好地评价一下唐杰忠作为一
个党培养起来的文艺工作者是带着什么样的特点活跃在舞台上的。
旧相声中时有油滑、低俗的表演。唐杰忠认为这种表演与新中国的相声艺术格
格不入。他每次创作相声总是不厌其烦地提出主题是什么,要表现什么有益的内容。
这对某些时髦的“艺术家”来说,或许又是嗤之以鼻的问题。
然而,他却固执地认为,让别人去揣摩主题不是相声这种雅俗共赏的艺术的特
点。故作艰深,似是而非,怪诞无边不是唐杰忠的作风。他说:“我的水平不高,
我和广大观众是同一水平。我不懂的和不愿意表演的,广大观众肯定不喜欢;我听
着扎耳朵的话,老百姓听了也一定会扎耳朵的。”在对待观众的问题上,他坚信自
己首先是受教育者,然后才是教育者。他认为相声始终要把社会效果放在第一位。
这种态度对每一个党的文艺工作者都是必要的。唐杰忠不仅在作品创作中坚持这个
标准,在他的表演中也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这种追求。唐杰忠的相声,你很难找到他
丑化自己的地方,他不是原始地表现生活,不作过火的、让人厌恶的表演,而是落
落大方,忠厚朴实。“好谐谑而不为虐”是他表演的准则。他认为,宁可包袱不响,
也不能降低艺术品格。这就是他的相声艺术追求。
捧哏不容易,经常换对手比始终为一个人捧哏更不容易。它要求捧哏者不断改
变自己的语言习惯,适应对方。这一点,唐杰忠深有体会。
唐杰忠为刘宝瑞先生捧过哏,也为马季、郝爱民捧过哏,现在又和我一起合作。
在他身边站着的伙伴,都是在相声艺术上甚有造诣的艺术家。他从不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