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电影制片厂拍了电影。
作品登上了《北京日报》、《人民文学》。
一老一少的一对相声演员,几乎在一夜间为全国的观众熟悉和喜爱。
就是这段《如此照相》,乐倒了多少人,迎来了多少掌声,得到了多少人的赞
许,接受了多少我们都想不到的评价。
一位著名的曲艺评论家说:“你们这段相声,不亚于《实践是检验真理唯一标
准》文章的作用。虽然粉碎了‘四人帮’,但是人们的头脑中依然有一个传统的阴
影在遮盖着,你们的相声是个宣言,号召人们敞开脑海,驱逐阴影,接受阳光。”
另一位教授对我和李文华说:“就这么一段相声,‘文革’的一切‘尊严’、‘影
响’全倒塌了,在你们的笑声中变成了垃圾,那么‘神圣’的东西毁于轰然的一段
笑声,这是你们相声艺术的力量!”李文华老师问我:“咱们这段相声有这么厉害
吗?”说老实话,我们说相声,并没有更多地想它的政治轰动效应。我们的目的是
为中国人的生活增添笑声,它出自于李文华很独特的一种幽默。
李文华特别幽默,我在和李老师相处的日子里,他生活中的幽默数也数不清。
他的幽默就是一句话、两句话,但是说得让你在任何情况下都会忍俊不禁。
80 年代初,人们生活刚刚开始好转,有人劝李老师家中添置个冰箱。李文华
老师故意问人家:“放什么?”“吃的。剩下怕坏了的,放在里面。”“我们家那
么多孩子剩不下,剩下的吃的想藏都藏不住,唯一能进口的,就是冬储大白菜。”
我后来把这段写进了我创作的相声《错走了这一步》中。
唐杰忠曾经给我讲过李文华老替别人着想的事。
三年困难时期,最要命的是大伙都饿。到外面慰问演出,主办单位有时会给大
伙来一点儿夜餐,那是极好极高兴的事啦。有一次有家主办单位,在演出之后,居
然准备了饺子,大伙心里乐开了花。端上来一盘,大伙齐举筷子,三下五去二,就
剩下两个饺子了,才想起旁边还坐着李文华老师呢。
“李老师,您怎么没动筷子呀?快吃……”文华同志把两个饺子吃了。
“您没饱吧?”大伙有点抱歉地说。
“正好,正好……”文华说。
一会儿,又端上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照例,又是众筷齐举,几个来回、盘子
里又剩下两个饺子,又想到他了。
“李老师,李老师,怎么又没动筷子呀,快快,吃!”两个饺子又归他了。再
问他,又是那两字:“正好,正好……”功夫不大,这一回端上一大碗饺子,大伙
有了刚才那两盘垫底,没有先头那样急不可待了,都把目光投向文华同志。
“李老师,您多吃两个吧!也该您了。”这回吃多了,不再是两个了。小伙子
忍不住问他:
“李老师,您不是正好吗?”“啊,正好再来俩……”我想,在笑声以后,大
家心中会涌出崇敬之情。
久而久之,我感到李文华的幽默,不是市民情趣的再现,不是单纯传统手法的
运用。他有一种带有创造性的,属于他自己的幽默。我非常赞同一个观点:相声的
表演,主观色彩很浓厚,你的文化底蕴决定了你所呈现的角色的素质与档次。侯宝
林、李文华同属于长得不太漂亮的人士,但是他们个人的文化素质,决定了他们舞
台上形象的雅俗。不太漂亮的面孔,倒成了招大家喜欢的特征。侯先生除去诙谐以
外,大有杂家的儒雅风范;而李文华则显示出一位心地善良,处事谦虚,待人诚恳,
没有小市民那种陈俗的积习,没有城市贫民或是失意士子那种卑颜屈膝带有自我侮
辱心理的自嘲与自讽的舞台形象。
李文华所具有的幽默,完全是一个有觉悟的、典型的工人阶级的幽默,他是一
种阳刚的、乐观向上的、与人为善的、家长里短式的幽默。这种幽默有责任感,不
苟同于大流,不追求于油滑,往往小中见大、一语中的。
他深刻懂得说相声也是党的事业的一部分。1981 年春节前夕,他的嗓子脓肿,
仍坚持说了十几场,他说:“脚崴了还得常活动呢,嗓子肿了遛遛有好处。说相声
也是战斗,在宣传精神文明的战场上,也需要有轻伤不下火线的劲头儿!”有了这
样的自觉性,是完全不用担心他会偏离党的文艺方向的。
当时,曾有一些相声不适当地渲染了政府一时无法克服的困难,引起争论,李
文华明确而又幽默他说:“咱们别给国家添乱了!”两个字“添乱”,形象、生动、
真挚!
评论家戴宏森先生总结李文华时写到:相声演员不管自觉与否,在表演中总会
流露出某些带有本色的东西。这样看来,一个相声演员要受到观众的欢迎和喜爱,
就要经过学习修养,保持发扬优美、健康的幽默本色,去掉自己性格中先天或后天
的不良杂质。艺术幽默也是因人而异的,它因演员的功力深浅、学习勤情和所受不
同外界影响而迥然不同。
本色幽默与艺术幽默是形成相声演员风格特点的两个互相依存的方面,这是从
李文华的捧哏艺术得到的一点启示。
七、艺术家是“艺如其人”,但像李文华这样大家异口同声亦人亦艺地称赞,
应该说是个非常特殊的现象在我们合作的艺术道路上,我欣赏李文华那工人式的幽
默,更钦佩他身上那工人阶级优秀的品质。
我们出了名以后,报刊杂志纷纷来采访、约稿。《曲艺》杂志的编辑让我写写
李文华。我熬了一宿,匆匆草就了我心中李文华的印象:
李文华,是我的战友,也是我的老师。
文华老师出身贫寒,十几岁学徒,一个人养活二老,生活非常艰辛。解放了,
文华老师参加了中国共产党。当工人时,他是劳动模范,曾被光荣地选为北京市的
人大代表;进入专业演出团体以后,工人阶级的优秀品质一直在他的身上保持着。
他衣着朴素,从不讲吃讲穿;他待人热情,从不分生熟远近。不论走到哪儿,他见
人总是带着工人师傅那种习惯称呼:“张师傅您来了!”“李师傅您喝茶!”“回
见,李师傅!”团里面的同志都讲:文华老师这脾气太难找了,大和气人儿!
李老师的相声表演,亲切、自然,像老妈妈一样的慈祥。文华同志为什么会给
观众留下这样的印象呢?我以为,是他把自己性格的特点和捧哏这个角色巧妙地结
合在一起了。他的艺术特点和他平常的谦虚、待人的诚恳、性格的朴实、为人的憨
厚分不开的。
但这并不是说,文华同志就是凭着本色演相声的。他自己说过:“我自幼失学,
认不了多少字,如果现在不抓紧钻,非被时代淘汰不可。”肯学、肯钻是李文华老
师的又一个特点。我们一起到下面深入生活的日子,经常是在与工人、农民、战士
们一起“海聊”当中度过的。可是,我们不白聊,每天晚上回来,李老师都要拿出
笔,记上几句,他在注意人们想什么,人们对什么样的话题最感兴趣,人们愿意听
什么。人们常说:“文华的蔫包袱真足。”所谓“蔫”,无非是一句既平常又让人
觉得有滋有味的话,须知这样的话必须是从群众中来的呀。比如《诗歌与爱情》中
的“敢情宋朝那时候就有两地生活的”,“你说人爱得多磁实呀?”为什么得到轰
然的效果?因为那是实实在在的群众语言,人民能不欢迎吗?
文华捧得稳、准、严。
这里,我还要讲文华其人。内行人经常讲:“三分逗、七分捧”,“捧喂不能
夺逗哏的戏”。为什么有些演员不能很好地掌握这个特点呢?有技巧上的原因,也
有对捧逗之间关系理解不大得当的地方。这里,我想起文华对我讲的一句话。两个
人一起聊天儿,谈到合作,李老师说:“我在舞台上的时间不多了,在我的晚年能
把你带出来,一直带到我不能干了,我就满足了。
说是我带你,其实你也带我呀。光我一个人,我也新不了呀。有小青年儿在边
儿上,把我显新了。”话出自肺腑,感动得我掉过泪。有这样的思想指导,能有
“夺戏”的问题出现吗?
现在读起来,我这篇文章太肤浅了。也许是我的笔拙,勾画不出李文华老师那
优秀的工人阶级一分子的形象。
李文华的成功,使不少人研究他“大器晚成”的艺术现象。但研究来研究去,
最后都和李文华的为人联系在一起。一个艺术家“艺如其人”是不容分说的,但像
大家一古脑儿的亦人亦艺地异口同声,应该是个非常特殊的现象。
中国广播文工团的老团长王力叶这样说:香港报刊评论李文华的表演说:“李
文华脸上的皱纹,皱得对相声表演特别有利。额上几列‘火车轨’,眼角的色尾纹
像一对对倒置了的‘八’字,颧骨下、嘴巴旁的皱纹像一对对尖角括弧……光看脸
上的几条线,一动一动的,就止不住笑了。”这位评论家光看了李文华的外貌特征
就止不住笑了,他只注意到文华艺术魅力的一个方面。其实,这绝不仅仅是外在形
象的功能所致。有动于衷,才形之于外。
文华面部特征和表情所给人的笑,乃缘于其对相声艺术的修养之深,对致笑规
律谙熟之透,对捧逗关系配合之紧,语言节奏运用之活。
当然,如果知道文华的为人处事,那理解就会更加深刻了。
著名相声作家沈永年道:李文华先生艺如其人,人如其艺。他在台上是个可爱
的小老头儿,那么在台下,不但可爱,而且可亲可敬。相声界的中青年演员都官称
李文华为李大爷。这位李大爷从不摆老前辈的架子,一向是和蔼、热情,待人诚恳
谦虚。
在生活上,李先生自奉甚俭,随遇而安。无论到什么地方参加演出或活动,从
不挑宾馆、挑房间、挑伙食、挑软卧或飞机等等,一切悉听安排,唯恐给别人添麻
烦。对于热情的群众他从不怠慢,有求必应。他那诚挚的笑容曾经给多少接触过他
的人,在心头留下温暖。他不失一个人民艺术家的本色,从而受到社会的普遍尊重
和爱戴。
李先生德艺双全,足为今日相声界之楷模。
已故相声作家王存立说:李文华能够赢得广大观众的喜爱实属不易,但要得到
同行们的公认,则更难上加难。俗话说:“众口难调”,对演员也是如此。即使是
明星、大腕儿,被议论起来也是有褒有贬。但提起李文华,却是众口一词,有口皆
碑。无论是对他的艺术或人品,没有不说好的,内行、外行一致公认,这在演艺界
中极为罕见。
相声新秀冯巩说:李文华老师从事的是笑的事业。在舞台上,他以带给观众欢
乐为己任;在生活中,他更是时时处处用自己的热情去温暖周围的人们。三十多年
来,李文华老师不仅以一个好演员更是以一个好人的形象受到人们的尊敬和爱戴。
所谓“艺如其人”,台上演戏,台下做人,台上恰恰是台下的集中表现。在中国广
播说唱团里,李文华老师是有口皆碑的活雷锋。
在他任团房管主任时,正是他家住房最困难的时候,而他却将所有的好机会都
让给了同志们。每天清晨,最早来到单位默默地打水扫地的,也永远是李文华老师
那亲切谦和的身影。十几年来,李文华老师一直是我艺术上、生活上的师长。
相声作家廉春明回忆到:李大爷在家待客也是非常热情实在的,无论哪路人物,
他都备酒招待。有一次我和爱人去劲松买床垫,顺便去看他,他说什么也不让我们
走。我们只是去看看李大爷,实在不愿麻烦他们,但李大爷老俩口,仍一如既往,
死说活说不让走。吃过饭依然要送到楼下,然后假说散步,像往常一样送至车站。
李大爷对我如此,对待普通观众也是如此。有一次我住在日坛宾馆搞节目,那
天我想去看看李大爷,无奈剧组没车,我只好求一位素不相识的司机跑一趟。那位
司机听说去李文华家,二话没说,开车就走。车到了李大爷家楼下,那位天津卫司
机,说什么也不上去,原因是自己是个普通司机,李文华是位艺术家,不好意思。
后经我解释才勉强上楼,叫门时,又转身往下走,此时门开,李大爷问明情况,紧
跑几步,把那位天津人请了上来,到了家热情款待,问寒问暖。事完后,李大爷依
然如故要送我们下楼,我截住他,身体不好,大可不必了。李大爷说:“这是我的
规矩,谁来,我也是要送下楼去的”,硬是一阶一阶将我们送出来。那位司机十分
激动,忍不住热泪盈眶,回来的路上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