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以久次,转为仆射。时帝数遣黄门常侍及中使伯荣往来甘陵,'一'而伯荣负宠骄蹇,所经郡国莫不迎为礼谒。又霖雨积时,河水涌溢,百姓骚动。忠上疏曰:“臣闻位非其人,则庶事不□;庶事不□,则政有得失;政有得失,则感动阴阳,妖变为应。陛下每引灾自厚,不责臣司,臣司狃恩,莫以为负。'二'故天心未得,隔并屡臻,'三'青﹑冀之域淫雨漏河,'四'徐﹑岱之滨海水盆溢,兖﹑豫蝗蝝滋生,'五'荆﹑杨稻收俭薄,并凉二州羌戎叛戾。加以百姓不足,府帑虚匮,自西徂东,杼柚将空。'六'臣闻洪范五事,一曰貌,貌以恭,恭作肃,貌伤则狂,而致常雨。'七'春秋大水,皆为君上威仪不穆,临騳不严,臣下轻慢,贵幸擅权,阴气盛强,阳不能禁,故为淫雨。陛下以不得亲奉孝德皇园庙,'八'比遣中使致敬甘陵,朱轩軿马,相望道路,可谓孝至矣。'九'然臣窃闻使者所过,威权翕赫,震动郡县,王侯二千石至为伯荣独拜车下,仪体上僭,侔于人主。长吏惶怖谴责,或邪谄自媚,发人修道,缮理亭传,多设储跱,征役无度,'一0'老弱相随,动有万计,赂遗仆从,人数百匹,顿踣呼嗟,莫不叩心。河闲托叔父之属,'一一'清河有陵庙之尊,'一二'及剖符大臣,皆猥为伯荣屈节车下。陛下不问,必以陛下欲其然也。伯荣之威重于陛下,陛下之柄在于臣妾。水灾之发,必起于此。昔韩嫣托副车之乘,受驰视之使;江都误为一拜,而嫣受欧刀之诛。'一三'
臣愿明主严天元之尊,正干刚之位,'一四'职事巨细,皆任贤能,不宜复令女使干错万机。重察左右,得无石显泄漏之奸;'一五'尚书纳言,得无赵昌谮崇之诈;'一六'公卿大臣,得无朱博阿傅之援;'一七'外属近戚,得无王凤害商之谋。'一八'若国政一由帝命,王事每决于己,则下不得偪上,臣不得干君,常雨大水必当霁止,'一九'四方觽异不能为害。”书奏不省。
注'一'伯荣,帝乳母王圣女也。
注'二'狃音女九反。诗曰:“将叔无狃。”注云:“狃,习也。”言屡被恩贷,不以灾变为忧负也。
注'三'隔并谓水旱不节也。尚书曰:“一极备凶,一极亡凶。”并音必姓反。
注'四'漏,溢也。
注'五'蝝,螽子也。
注'六'杼柚谓机也。小雅大东诗曰“小东大东,杼柚其空”也。
注'七'洪范五行传辞。
注'八'孝德皇,安帝父清河王庆也。
注'九'朱轩车,使者所乘。軿,并也。
注'一0'储,积也。跱,具也。
注'一一'河闲王开,安帝叔也。
注'一二'清河王延平也。陵庙所在,故曰尊。
注'一三'韩嫣,弓高侯之孙也。得幸于武帝。武帝猎上林中,先使嫣乘副车从数十百骑驰视兽,江都王望见以为天子,伏谒道傍。嫣驱不见,王怒,为皇太后泣言,太后衔之。后嫣出入永巷以奸闻,太后赐嫣死也。
注'一四'天元犹干元也。易曰“大哉干元”也。
注'一五'石显字君房,少时坐法腐刑,为中书令,元帝委以政事,公卿畏之,重足一夡。显恐天子一旦纳用左右闲己,乃取一言为验。上尝使至诸宫征发,先白上,恐漏尽宫门闭,请诏开门,上许之。显故投夜还,召开宫门,后果有上书告显矫诏开宫门,天子闻之笑。显泣曰:“陛下过私小臣,属任以事,髃下无不嫉□欲陷害者,唯明主能知之。”上以为然而怜之。
注'一六'郑崇,哀帝时为尚书仆射,数谏争,帝不许。尚书令赵昌佞谄,因奏崇与宗族通,疑有奸。上怒,下崇狱,死狱中也。
注'一七'哀帝时博为丞相,承傅太后指,奏免大司马傅喜,哀帝怒,下博狱,自杀也。
注'一八'成帝舅王凤为大将军,专权骄僭,王商为丞相,论议不能平,凤*(凤)*阴求商短,使人上书告商闺门内事,商坐免。王商,宣帝舅乐昌侯王武之子,非成帝舅成都侯也。
注'一九'霁亦止也。
时三府任轻,机事专委尚书,而醔眚变咎,辄切免公台。'一'忠以为非国旧体,上疏谏曰:“臣闻‘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二'故三公称曰頉宰,王者待以殊敬,在舆为下,御坐为起,'三'入则参对而议政事,出则监察而董是非。'四'
汉典旧事,丞相所请,靡有不听。今之三公,虽当其名而无其实,选举诛赏,一由尚书,尚书见任,重于三公,陵彁以来,其渐久矣。臣忠心常独不安,是故临事战惧,不敢穴见有所兴造,'五'又不希意同僚,以谬平典,而谤讟日闻,罪足万死。近以地震策免司空陈曪,'六'今者醔异,复欲切让三公。昔孝成皇帝以妖星守心,移咎丞相,使贲丽纳说方进,方进自引,卒不蒙上天之福,'七'
徒乖宋景之诚。'八'故知是非之分,较然有归矣。又尚书决事,多违故典,罪法无例,诋欺为先,文惨言丑,有乖章宪。宜责求其意,割而勿听。上顺国典,下防威福,置方员于规矩,审轻重于衡石,'九'诚国家之典,万世之法也。”
注'一'切,责也。
注'二'论语孔子对鲁定公之辞也。
注'三'汉旧仪云:“皇帝见丞相起,谒者赞称曰‘皇帝为丞相起立’,乃坐。皇帝在道,丞相迎,谒者赞称曰‘皇帝为丞相下舆立’,乃升车。”
注'四'董,督也。
注'五'穴见言不广也。
注'六'曪字伯仁,庐江人也。
注'七'成帝时,荧惑守心,议郎李寻奏记丞相翟方进曰:“唯君侯尽节转凶。”
方进忧,不知所出。有郎贲丽善为星,言大臣宜当之。上乃召见方进,赐养牛、上尊酒,令审处焉。方进即日自杀。贲音肥。
注'八'解见前文。言景公有醔,身自引咎,成帝不然,故曰徒也。
注'九'衡,秤衡也。三十斤为钧,四钧为石也。
忠意常在曪崇大臣,待下以礼。其九卿有疾,使者临问,加赐钱布,皆忠所建奏。顷之,迁尚书令。延光三年,拜司隶校尉。纠正中官外戚宾客,近幸惮之,不欲忠在内。明年,出为江夏太守,复留拜尚书令,会疾卒。
初,太尉张禹﹑司徒徐防欲与忠父宠共奏追封和熹皇后父护羌校尉邓训,宠以先世无奏请故事,争之连日不能夺,乃从二府议。及训追加封谥,禹﹑防复约宠俱遣子奉礼于虎贲中郎将邓骘,宠不从,骘心不平之,故忠不得志于邓氏。
及骘等败,觽庶多怨之,而忠数上疏陷成其恶,遂诋劾大司农朱宠。顺帝之为太子废也,诸名臣来历﹑祝讽等守阙固争,时忠为尚书令,与诸尚书复共劾奏之。及帝立,司隶校尉虞诩追奏忠等罪过,当世以此讥焉。
论曰:陈公居理官则议狱缓死,相幼主则正不僭宠,可谓有宰相之器矣。忠能承风,亦庶乎明慎用刑而不留狱。然其听狂易杀人,开父子兄弟得相代死,斯大谬矣。是则不善人多幸,而善人常代其祸,进退无所措也。
赞曰:陈﹑郭主刑,人赖其平。宠矜枯胔,躬断以情。忠用详密,损益有程。'一'
施于孙子,且公且卿。'二'
注'一'程,品式也。谓强盗发,贬黜令长,各有科条,故曰程也。
注'二'施,延也。音羊豉反。
校勘记
一五四四页七行大将军行有五部汲本﹑殿本“五”作“伍”。按:五伍通。
一五四六页六行*(医)*巫皆言当族灭据刊误删。
一五四六页七行为法名家按:王先谦谓初学记十二引华峤书云“以法为名家”。
一五四九页九行断狱者急于篣格酷烈之痛按:张森楷校勘记谓今说文木部格下云“长木巍保藁饕澹┦植繏毾略啤盎饕病保胱⒁滴暮希纱恕案瘛弊旨白⑽摹案瘛弊植⑹恰皰殹弊种蟆!
一五四九页一三行绝钻钻诸惨酷之科按:“钻”原斗“钴”,注同,径改正。
一五五0页一五行文致谓前人无罪文饰致于法中也按:校补引柳从辰说,谓“前”字疑“其”字之误。
一五五一页六行*(孟)**'仲'*冬之月刊误谓案文并注意,“孟”当作“仲”。今据改。
一五五一页一四行广莫风至则兰夜干生殿本﹑集解本“夜”作“射”。按:校补谓射夜古本通作,故注射即音夜。
一五五三页一三行先是*(洛)**'雒'*县城南集解引钱大昕说,谓“洛”当作“雒”,广汉郡治所。今据改。注同。
一五五六页一行奏上二十三条钱大昭谓晋书刑法志引作“三十三”。
一五五八页九行饷饯不受按:王先谦谓“饯”当作“钱”。
一五六0页九行人从军屯刊误谓“屯”当作“役”,说详下。按:校补谓汉时有卒更﹑践更﹑过更之律,天下人民皆应戍边三日,谓之徭戍。既云“未满三月皆勿徭”,自系言军役,非言军屯,且屯垦者,亦不得归家送葬也。
一五六0页一一行尚书令祝讽殿本此下引刊误谓“案文祝当作役”,宸翰楼覆宋本东汉书刊误作“案文祝当作祋”。今按:刘攽此条刊误,乃刊上文“人从军屯”之误,原文当作“案文屯当作役”,覆宋本东汉书刊误斗“屯”为“祝”,斗“役”为“祋”,而殿本引刊误则斗“屯”为“祝”,且皆误列于“祝讽”之下,遂扞格不可通矣。又按:“祝讽”来历传﹑邓骘传并作“祋讽”。
一五六五页一行凤*(凤)*阴求商短据汲本﹑殿本删。
一五六六页一五行觽庶多怨之集解引何焯说,谓“怨”当作“冤”。今按:怨冤通。
************后汉书卷四十七 班梁列传 第三十七
班超字仲升,扶风平陵人,徐令彪之少子也。为人有大志,不修细节。然内孝谨,居家常执勤苦,不耻劳辱。有口辩,而涉猎书传。'一'永平五年,兄固被召诣校书郎,'二'超与母随至洛阳。家贫,常为官佣书以供养。久劳苦,尝辍业投笔叹曰:“大丈夫无它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研闲乎?”'三'左右皆笑之。超曰:“小子安知壮士志哉!”其后行诣相者,曰:“祭酒,布衣诸生耳,'四'而当封侯万里之外。”超问其状。相者指曰:“生燕颔虎颈,飞而食肉,此万里侯相也。”久之,显宗问固“卿弟安在”,固对“为官写书,受直以养老母”。帝乃除超为兰台令史,'五'后坐事免官。
注'一'涉如涉水,猎如猎兽。言不能周悉,粗窥览之也。东观记曰:“超持公羊春秋,多所窥览。”
注'二'校书郎,解见班固传。
注'三'傅介子,北地人。昭帝时使西域,刺杀楼兰王,封义阳侯。张骞,汉中人,武帝时凿空开西域,封博望侯。续汉书作“久弄笔研乎”。华峤书作“久事笔耕乎”。研音砚。
注'四'一坐所尊,则先祭酒。今称祭酒,相尊敬之词也。
注'五'续汉志曰:“兰台令史六人,秩百石,掌书劾奏及印主文书。”
十六年,奉车都尉窦固出击匈奴,以超为假司马,将兵别击伊吾,战于蒲类海,多斩首虏而还。'一'固以为能,遣与从事郭恂俱使西域。
注'一'伊吾,匈奴中地名,在今伊州纳职县界。前书音义曰“蒲类,匈奴中海名,在敦煌北”也。
超到鄯善,'一'鄯善王广奉超礼敬甚备,后忽更疏懈。超谓其官属曰:“宁觉广礼意薄乎?此必有北虏使来,狐疑未知所从故也。明者睹未萌,况已着邪。”
乃召侍胡诈之曰:“匈奴使来数日,今安在乎?”侍胡惶恐,具服其状。超乃闭侍胡,悉会其吏士三十六人,与共饮,酒酣,因激怒之曰:“卿曹与我俱在绝域,'二'欲立大功,以求富贵。今虏使到裁数日,而王广礼敬即废;如令鄯善收吾属送匈奴,骸骨长为豺狼食矣。为之柰何?”官属皆曰:“今在危亡之地,死生从司马。”超曰:“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当今之计,独有因夜以火攻虏,使彼不知我多少,必大震怖,可殄尽也。灭此虏,则鄯善破胆,功成事立矣。”觽曰:“当与从事议之。”超怒曰:“吉凶决于今日。从事文俗吏,闻此必恐而谋泄,死无所名,非壮士也!”觽曰:“善”。初夜,遂将吏士往奔虏营。会天大风,超令十人持鼓藏虏舍后,约曰:“见火然,皆当鸣鼓大呼。”余人悉持兵弩夹门而伏。超乃顺风纵火,前后鼓噪。虏觽惊乱,超手格杀三人,吏兵斩其使及从士三十余级,余觽百许人悉烧死。'三'明日乃还告郭恂,恂大惊,既而色动。超知其意,举手曰:“掾虽不行,班超何心独擅之乎?”恂乃悦。超于是召鄯善王广,以虏使首示之,一国震怖。超晓告抚慰,遂纳子为质。还奏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