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澎当然会料到,我拿着她的手机,一定会一直开机到没电的。
所以,在她下山去的第二天凌晨,她从网络往手机上发了一条短信。
虽然我痛恨英文入骨,但是有獾子这个翻译在,我还是明白了澎澎的用意。
“嗯,这个词,怎么说呢,比‘再见’的意思要重,翻译成‘永别’又不大合适,总之,如果译成‘再见’的话,也是那种基本上以后没机会再见的那种‘再见’……”
我的中文水平没那么悲惨,所以听懂了獾子的解释。
没错,澎澎发来的短信,只有一个英文单词:
FAREWELL。
第二卷 大二学年 第二十三节 三条结论
实习结束的那天,坐在回城的车上,我一直在想着关于澎澎和宠物猫。
“我觉得猫咪比较好。”
“我觉得还是澎澎比较好。”
阿维和獾子两人,故意在我背后争论着。
“还是猫咪好。”
“我觉得,是澎澎好。”
“喂,”突然,那两个家伙一起拍了拍我的后背,齐声说道,“你觉得呢?”
“哎,你们俩是不是——”我回头,想要抗议。
“这里是锵锵三人行,广告之后,欢迎您继续收看!”阿维和獾子说完废话,相视片刻,一起笑了起来。
“你们是不是真的很无聊啊!”我捶了他们一人一拳,而后恶狠狠地问。
“哈哈,欢迎您在广告过后继续锁定我们的频道,现在,就让我们继续刚刚讨论的话题——葭究竟是喜欢猫咪、还是喜欢澎澎。”獾子笑嘻嘻地躲到阿维背后,接着犯二。
“通过我们对葭的采访,他说,他需要真正能关心他的人,但并不是澎澎那样一直在他的前后左右,因为水瓶是风相星座,需要自己的时间和空间。”阿维指着汽车顶棚,咧着大嘴,“所以,恰恰是因为澎澎一直粘着葭,反而让葭觉得不爽。”
“那,自命不凡骄傲清高的水瓶座,为什么会对一个自己追不到手的女孩死缠烂打呢?”獾子和阿维的一唱一和,不禁让我心中起了杀机。
“就是因为猫咪追不到手,所以才想把猫咪追到手啊,水瓶座的自恋,就表现于此。”阿维边说边偷偷看我,发现了眼中凶光闪烁,急忙改了口,说,“这个,葭究竟最后会选择继续守候住猫咪呢,还是选择和澎澎言归于好?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恐怕没有下回了!”我已经向阿维和獾子扑了过去。
汽车的最后一排,传出了杀猪一样凄厉的嚎叫。
“等、等等,且慢下手,我有下情回禀。”阿维蜷缩在角落里,两手捂住脑袋,跟我交涉,“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让我把话说完吧。”
“说!”
“这个,妻子如手足,兄弟如衣服,衣服破,没人补,手足断,装假肢。”阿维边跟我胡扯着,边一步步远离,“因为所以,这个,是吧,作为哥儿们,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
“提醒什么?”
“啊,我觉得,你有空的话,还是多看一点书比较好。”
“这就是你的下情吗?”
“这个,是啊,你想,回北京以后,马上就是丧权辱国的期末考试了。听说生化是咱们系四大名捕的科目之一,想想上个学期的惨状,所以,有打我们俩的精神,不如多看看书吧。”
阿维的话刚刚说完,车窗外就打起了雷来。
“谁让你提万恶的生化的?你看,打雷下雨了吧?”
汽车进学校的大门,远远就看见小维姐姐,撑着伞,期盼的眼神。
车还没停稳,阿维就从车窗里跳了下去,然后喊了一句:“帮我拎包!”
等我和獾子拎着阿维的背包下车的时候,看见阿维正和小维姐姐紧紧抱在一起,淋着雨,那把天蓝色的雨伞扔在一边,阿维那厮一扫往日二态可掬的模样,用句PH值小于零的话来说,那厮笑的时候脸上荡漾的沟回里,有一点爱怜,有一点温柔。
“喂,你想什么邪恶的事呢?”獾子拍拍我。
“啊,这个吧,”我及时调整了自己的PH值,恢复过来,“我想,咱们要不要先不打扰他们啊,让他们俩再腻一会儿。”
“没事的吧。”
说完,獾子朝着阿维他们走去,我也只好跟在了后面。
“这事儿吧,其实,是我不对,是我不对……”忽然阿维发现了正在接近的獾子,改了口风,“不过,也得怪他,他的手机,老没电,一个星期能有八天在充电,要不然,我一定天天给你打电话——你知道吧,这个,手机,跟‘鸡肋’,都有个‘机’字,所以,獾子的手机,拿着没用,弃之可惜,还是该扔了。”
被阿维的话提醒了,小维姐姐在我们靠近之前,擦了擦脸上的水。
好在在下雨,有足够的液体作掩饰。
“那,你们先聊着?我们把你的背包拎回442吧。”离他们两个人五步的距离,我冲阿维喊起来。
“不用,我自己来吧,你们先回去就得了。”
“算了吧,那什么一刻值千金,不打扰你了。”獾子嘻嘻哈哈地冲阿维犯二。
“啊,那就……”阿维竟然没有用犯二来反驳,“那个,你们要伞吗?”
獾子已经和我一起拎上阿维的背包,走开了。
“你看,他们老欺负我,是吧?要不然在山上这么多天都饿瘦了呢,我采的酸枣啊核桃啊沙参啊,全让他们给吃了……”雨声的背后,还能听见阿维断断续续的话。
路的尽头,拐弯的时候,我刻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学校的汽车已经开走了,车上的人也都四散,而那把天蓝色的伞依旧扔在地上,陪着阿维和小维姐姐,在雨里。
一瞬间,我又想起了猫咪,还有澎澎。
“喂,你是不是还在琢磨邪恶的事情啊?”獾子的话打断我的思想,“哈哈,不用看也知道,想那个‘爱上你的猪头三’吧?”
“打你的猪头三!”我狠狠踢了獾子一脚。
“啊,杀人啦!”獾子叫了起来,“不过,阿维说的,确实有道理,现在,要是你真有精神呢,还是留着跟生化考试拼命的好。”
107
不把阿维的话放在心上,确实是我的错误。
回北京后的那个晚上,我拨了四个多小时的电话,给澎澎,或者给宠物猫,然而始终没有人接听,连咴儿的手机都是关机的,于是,我竟然耐着性子听了四个多小时“对不起、您要的电话无人应答、请您重拨您要的电话号码或缩位代码、并按‘井’号键确认”。
夜里将近一点的时候,啃生化书的阿维准备睡觉,也劝我不要再跟电话拼命。
于是我得出了三条结论:
结论一,电话听筒里说“对不起”云云的姑娘虽然声音甜美,但是有极大的概率她是只食肉恐龙;即便不是恐龙,现在也很可能已经徐狼半老了。于是我不禁感叹光阴荏苒,岁月如梭,红颜易逝,青春无多。
结论二,原来人的手指头会因为和电话按键接触次数过多,而造成循环系统和神经系统的损伤,简单讲就是我的右手食指有时候麻木有时候疼。于是我感叹第二次,人力渺渺,天地茫茫,外伤可愈,心痛难藏。
至于结论三,是我在第二天的生化课上才悟到的……
108
拨电话拨得又累又困,要不是听说生化课可能要小测验,我才不会放弃温暖舒适的被窝,睡眼惺忪地跑到教室去。结果到了教室没有三分钟,我便趴在桌子上酣然入梦了。
醒来的时候,发现大家都在注视着我。
“‘老妖’让你回答问题哪。”阿维偷偷跟我说。
“啊,这个啊……”我揉着眼睛,不情愿地站起来。
“你说啊,糖异生的过程是什么?”被我们称为“老妖”的,用带有南方味的普通话问着,一脸的秋菊打官司。
“不是,这个,是吧,我不会啊。”
“不会?你来了就睡觉,能会得了吗?”“老妖”又一次开始了长篇大论,“你不会?我这个问题就是你的小测验成绩,你不会,就是零分!什么都不会,上课还不听?还睡觉?有的同学就是这样,大事做不来,小事又不做,偷懒睡觉不听课,这样怎么可以的嘛!你看看你嘛,我不用猜都知道,你是不是昨天晚上看电视去了?我总是跟你们说,电视有什么好看的!你们看我,我不看电视,快三十年了,我从来都不看电视,不也照样活得好好的吗?要是看电视能让你们考试成绩都优秀,那大家都去看电视好啦,还上什么课嘛……”
“老师,我,我没看电视啊。”我嘟囔了一句。
“我说你看电视了吗?你看看你,我不用猜都知道,你是不是昨天晚上玩电脑去了?我总跟你们说,电脑有什么好玩的!你们看我,我不玩电脑,快三十年了,我从来都不玩电脑……”
“老妖”还没教训完,下课铃响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老妖”拿出成绩册,“这个学习态度可不行,马上要考试了,你这次小测验成绩是零分,知道吗?所以期末考试,卷面分你要考到九十分,总评你才能及格,知道吗?不要成天不学无术的……你叫什么名字啊!”
“这个,这个。”卢可凑了上去,在“老妖”的成绩册上指点了一番。
“这个,人倒霉吧,他放个屁能把脚后根砸肿了。这‘老妖’,脑筋有屎,你别理她,就得了。”阿维过来劝我。
“你看看你,”我学起“老妖”的音调语气,强装出不在意,跟阿维犯二,“我不用猜都知道,你是不是昨天拉屎去了?我总跟你们说,屎有什么好拉的!你们看我,我不拉屎,快三十年了,我从来都不拉屎!”
阿维笑了起来,同时抬头偷看了“老妖”一眼,然后问我:“不过,说实话,要是这样的话,你的生化考试还能过得去么?”
所以,我以惨痛的代价,得到了我的第三条结论:“老妖”废话,多如放屁,生化考试,铁定没戏!
“喂,老实说,你的生化怎么办啊?”回到442,我和阿维分坐在桌子两端,盯着生化书和一堆复印的笔记,沉默了一阵,然后那厮无限怜悯地问我。
“唔,我想好了,”我站起身来,满怀悲壮地看着窗户,“反正活不了,与其死在‘老妖’手里,不如我跳楼算了。”
“我跟你说正经的呢。”阿维皱了皱眉头,“要不然,你就来点新鲜的,别又跑到一楼教室的窗台上高喊‘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然后跳下去。”
“新鲜的?好啊。我刚才说‘我跳楼’,可没说‘跳下楼’,我可以从一楼往上跳嘛。”说完我重新坐下来,一脸颓然,“反正是没戏了,随他的大小便吧!”
“哈哈,好消息,好消息!”这个时候卢可推门进来了,“让你们平时不好好学习?哈哈,这回完蛋了吧?”
“你哥哥的,少在这儿废话!”我转身抓住卢可的衣领,“上别处放屁去!”
“你,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啊!”卢可挣扎了两下,嘟囔着,“是你自己上课睡觉的,跟我又没关系……”
“那你嘴上不留个把门儿的?没事回来干嘛?最好少在我眼前晃悠!”我恶狠狠地推了卢可一把,那个家伙就重重地摔在了墙上,“警告你,最好也少去清真寺晃悠,免得被打死。”
“我,你,我招你了么?你说我招你了么?你凭什么骂我是猪啊!”卢可揉着摔疼的屁股站起来,“哼,你们都不讲道理,我也懒得理你们。反正,生化姚老师让我通知大家,说有的同学学习态度不够端正,为了防止大家松懈,决定这次生化考试全部用英文出题,问答题在回答时也要写出英文综述——我可通知你们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我和阿维脸对脸,愣了好几分钟。
“咱们,讲课的时候,用过英文吗?”我轻声问。
“似乎,好像,可能,也许,或者,于是,大概,没用过吧。”
“哈哈!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莺儿燕子俱黄土……”听了阿维的回答,我仰天长笑,啼血哀鸣,满目萧然,感极而悲。
“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阿维也不甘示弱,拉住我的手,面向窗户,喊着,“别拉着我,别拉着我,让我跳下去吧!”
犯二完毕,我们俩开始鸡手鸭脚地打电话四处求援;三十分钟后,通过和同学们的多方面接触,我们终于明白了:原来大家都在为生化改为英文考试而指天骂地。
“那怎么办啊?大家都不会,咱们不是一定完蛋么?”
“有人陪你一起死,这还不好啊?”阿维苦笑着,不见了往日成竹在胸的自信威风。
“死?不就是死么?碗口掉了脑袋大